林星辰一時間有些走不出公派留學申請失敗的結果，趁著學校五一放假，她坐車回到宜城老家看望外婆，順便放松心情，整理一些思緒。
    溫暖的家中，外婆一如既往地想要給林星辰準備做她最愛吃的菜，林星辰許久不見外婆，撒嬌地要跟著外婆到菜市場買菜，外婆負責挑菜，她負責拎菜，一直到回家的路上，林星辰都感覺自己無比的愜意，仿佛能真正拋開那些煩惱的事。
    不管什么時候，家才是最溫暖的港灣。
    晚飯后，外婆和林星辰坐在陽臺上吹風，隨意地聊著天，告訴外婆她在英國好玩的經歷，慢慢說到畢業后與班長的去向，林星辰才露出吞吞吐吐的語氣。
    不過，外婆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跑到房里翻找出了存折，鄭重地交到孫女的手上。
    “外婆，你把存折給我做什么？”
    “星星啊，外婆知道，歸根結底，你還是想去英國讀研究生的，這些錢不知道夠不夠，但你先拿著，不夠，外婆再想辦法。”
    “外婆，我其實還沒考慮好……”林星辰拿著存折，百般不是滋味。
    “傻孩子，你的心思外婆不知道嗎？一白這孩子真的很不錯，你可要好好地把握住他。”
    “可以后萬一我留在英國了，你一個人該怎么辦？”
    外婆笑道：“你外婆我有什么好惦念的，你就像去上大學一樣，放假時回來看外婆就好。外婆一個人不需要人照顧的。”
    “……”
    親人，就像一座大山，無怨無悔地托靠著我們。
    明明他們很需要，很希望你陪伴在身邊，但他們卻假裝豁達，期盼著你回來，如候鳥一般短暫的停留，又不得不揮揮手目送你離開。
    就在一次次的歸來與送別中，他們熬白了頭，佝僂了身，在最后化為塵土之前，依然牽掛著自己的孩子。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空氣中沒有風沙，林星辰卻被迷了眼，她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含著愧疚與感激的淚水一點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別哭啊，咱家星星能出國留學，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外婆慈祥地將林星辰眼角的眼淚拭去：“星星，不要因外婆而為難，就算外婆不在你身邊也會一直支持你。外婆只是一個老人，落葉歸根，在這個小屋子里安穩地度過余生就很好。可你還年輕，你應該去到更廣闊的天地，勇敢追求屬于你的幸福人生。”
    “外婆...”
    “傻孩子，別哭了...”
    這一夜，月朗星稀，林星辰在自己的閣樓臥榻上，終是輾轉難眠。
    掀開被子，重新坐回桌前，打開那老式的紅色存折，一頁頁的存款記錄，是外婆這么多年來積攢得退休工資和父母給的贍養費，所有存款加起來竟然有二十多萬。
    雖然只籌到了一半的學費，但已然很不錯了，剩下的部分...借債？林星辰突然想到了死黨洛欽歌，或許東拼西湊一下，也是能湊齊的。況且，去讀書也并不是要立馬拿出五十萬的費用，她也可以去到英國兼職打工。
    既然外婆都如此支持自己，那就下定決心自費留學吧！當年，陸一白為了她親手擦掉自己的試卷而回國讀完高中，那么這一次，該是她向前了。
    林星辰終于心滿意足地睡去，夢中，她好像穿著一身白色的婚紗，在那座她沒來得及去的劍橋大教堂前與陸一白舉行浪漫的世紀婚禮。
    婚禮上，外婆也在綠草坪的椅子上坐著，連他的爸爸和媽媽都一起來了，她和陸一白幸福地親吻，在所有親朋好友的見證下，交換戒指……
    可不知怎么地，忽然刮起一陣大風，將她手中的戒指吹走，她掙扎著伸手取抓戒指，卻怎么也夠不到。等她再回頭時，婚禮現場沒了，家人和陸一白都沒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望無際地草坪上，看不到盡頭。
    “外婆！一白，你們在哪兒……”
    任她哭喊著奔跑卻怎么也看不到人影，直到她被一顆石頭絆倒。
    “啊——！”
    林星辰終于痛叫著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腳踝踹到了床沿。這才恍然是一場夢。
    大夢醒來一場空，林星辰擦干眼角的淚水，總覺得這場夢似乎預言著什么。
    果然，就在林星辰下定決心，離開家的前一夜，她翻墻倒柜找收音機的電池，無意中卻翻到了外婆藏在抽屜盒子里的復診病例，顯示她在不久前因為高血壓并發癥獨自住院一周，可這件事林星辰可從來沒有聽外婆提過！
    一時間，林星辰有如五雷轟頂，她回想起那段時間恰好是她去英國旅行，沒有跟外婆視頻聯絡的時候。
    林星辰捏著那張病例，久久地自責不已。直到她聽到廚房傳來一陣細細的聲響，她輕聲下樓看動靜，發現外婆在煲中藥。外婆似乎是怕打擾自己，小心翼翼地將中藥倒入碗中，然后偷偷地喝掉，不發出一點動靜。
    暗淡的廚房燈光映襯著外婆全部花白了的頭發，身影佝僂，林星辰這才發現外婆真的老了，是一個已快古稀之年的老人。
    林星辰轉身回到樓閣中，看了一眼那陳舊的存折，終于忍不住地眼淚決堤。
    良久，林星辰播起陸一白的電話，聽著林星辰的哭腔，陸一白心急如焚。
    “怎么了？小星星，你怎么哭了？”
    “陸一白，對不起，我不能去英國了，我沒有辦法放下外婆。而且，我騙了你，我學院的公派留學申請失敗了……”
    “其實公派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少女的哭聲抽泣不止，男孩的聲音也越發緊張：“星星，你先聽我說，你先別哭了，你這樣哭我會心疼。”
    男朋友的話就像那用來擦淚的紙巾，讓林星辰的抽泣逐漸變小，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可她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頭的男孩早已紅了眼眶，如鯁在喉。
    半晌，陸一白沉下一口氣，鄭重道：“我們不是說好了，無論有什么事情都一起面對，既然你不能過來，那我就回去！”
    “不行，你不能為了我，放棄你的大好前途。讀研究生又怎么了，不就是兩年半么，我四年等你都過來了，我可以繼續等啊！”
    世間哪有兩全其美之法，成年了，我們才知這世間有太多的無奈與羈絆，讓我們不得不妥協。
    有的時候，暫時的放棄，不是一種退讓，而是換一種方式成全。
    對面，是長久的沉默，沉默的平靜下，卻如海浪翻涌，似乎感性與理性在瘋狂地交織著，逼著陸一白做出選擇。
    “難道你害怕我變心了不成？”
    “是我不想再忍受沒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了。我...”陸一白似乎有些哽咽，
    等待的日子，就像漫無邊際的流浪，就像煎熬地慢性毒藥，一點點啃噬著他的內心，讓他漸漸如一具行尸走肉。
    異國他鄉的生活，他其實也有太多的委屈與孤獨說不出口，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病，一個人旅游。
    更何況，全世界的學霸聚集在此，天才之上更有天才，學業的壓力也讓他覺得永無盡頭。他突然有一種放棄醫生夢想的沖動。
    救世濟民什么的狗屁夢想都讓他去見鬼吧。我只想自私地守一人終老，過平凡而最普通的生活。
    似乎是感受到了陸一白的糾結，林星辰開口寬慰：“可你的堅持，不光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啊，你忘了瑤瑤……”林星辰走在書架旁，拿下那張瑤瑤的照片。
    “如果我們放棄了，瑤瑤一定會難過的。”
    坐在寢室小桌前的陸一白，握著手里沒能送出去的古老戒指，終是悲哀地關上了盒子。
    “好，聽你的。我去申請縮短讀研時間，盡量在兩年內畢業，等我回國親手結束這場異地戀，然后我們就結婚。”
    聽到男生說出斬釘截鐵的結婚二字，林星辰的心間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這算是他的承諾嗎？
    沒有白紙黑字，沒有求婚戒指，沒有提前籌備的驚喜，但卻剛剛好地安心落意。
    似乎，剛剛感受到的一百分胸腔中匯聚的難過也都煙消云散，不值一提了。
    林星辰淚中帶笑，轉悲為喜：“好！”
    陸一白，未來很長，沒有去英國和你一起讀書，是我的遺憾，但終有一天，我們會在未來相見。
    因為我知道，你是我從過去到未來始終的唯一。
    林星辰，時光很短，沒有回去陪你一起畢業，是我的愧疚，但終有一天，我會親手將戒指在你的無名指戴上。
    因為我知道，我們會從校服到婚紗、從婚紗到白頭。時光有多長，我便愛你有多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