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況,美左就要上去,誰知被一只手拉住。
“劇組就這樣,別多管閑事。”
手的主人許之一說。
許之一是美左的經紀人,也是著名的影視公司“一江春水”王牌經紀,之所以來此帶美左,也是因為江九卿。許之一跟江九卿是同學,江九卿手下人手不夠,找來了許之一幫忙,所以嚴格上說,許之一只是美左的臨時經紀人。
“當然,如果你表現好,是有可能被簽在他名下的。以后什么藝謀,凱歌的戲,你隨便上。”
江九卿如是說。
“可是,他不是一江春水公司的嗎?怎么還能簽在他名下?”
美左疑惑。
“...都是哥們。”
美左半信半疑。
畢竟是第一次合作,美左對許之一不甚了解,倒是他額頭上,一生氣就會膨出的一條青筋,叫她印象深刻。
美左在想,有一天他不干經紀人了,可以涂黑演個包拯。
那天下午,許之一在美左沖動時,拉住了她,問:“江總有沒有說過,劇組比社會還社會。”
美左回:“江總倒沒有。”
“那誰有?”
美左搖搖頭。
“不管是誰吧,總之,千萬別在劇組多管閑事。”
他說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走上前遞給群頭。
他問道:“沒事吧。”
群頭正罵得興起,接過煙后,得意地粘到嘴上。
“沒事,在教訓一傻叉。”
許之一點頭,順勢拿出火機打出火苗。
群頭瞄了一眼旁邊“禁止吸煙”的警示牌。
許之一搖曳火苗,群頭才把煙點上。
群頭見許之一收起打火機,問道:“你不來一根?”
許之一回道:“喉嚨不舒服。”
美左記得,來劇組的路上,許之一都是一路飆著歌的。
這時候,副導演拿著對講機過來,宮女們像老鼠見到貓,噌地站起來往宮里走。那對講機先聲奪人:“演員部門準備,Queen姐來了,各就各位,準備開機了...”
宮女們剛走到門口,那消防噴淋頭在群頭的煙嘴的不懈努力下,終于滋出了水圈,將門口的宮女們都滋得渾身濕透。
宮女們大喊大叫,也不知是生氣,還是興奮,又或者兩者有之。
群頭錯愕,嘴里的煙都忘了掐。副導演大喊群頭,群頭這才將煙嘴用舌頭點滅,藏進嘴里。
二人也正好站在噴淋頭下,對視著久久無語,猶如一對在雨下分手的情侶。那后面“嚴禁吸煙”的警示牌被噴頭沖刷之下,栩栩如生。
張拉索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尷尬,解釋道:“不是這樣的,這煙是那誰,硬塞給...”
其實,張拉索沒必要向演員副導演解釋,因為,服裝并不歸他管。真正生氣的,是服裝老師。她應該向服裝老師解釋。
服裝老師更不好解釋,群演們的服裝再一次出現問題,終于讓服裝老師爆發了。他以沒有備用衣服為由,拒絕跟不專業的人合作。
這意思是,要導演開除群頭。
張拉索還要解釋,副導演再次告訴她,沒必要向他解釋,開除人也不歸他管。
如此,不愛管閑事的許之一,用一支煙,成功請走了群頭。
群頭臨走前,把嘴里揉碎的香煙還給許之一。
“怎么了,不好抽嗎?”
群頭惡狠狠地瞪許之一。
許之一一臉無辜。
許之一也算無辜,因為他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湊巧,“我還以為頂多噴一下他自己,挨個罵就算了,誰知道剛好趕上這么多人進來。”
美左問許之一,會不會嚴重了一點。
“放心吧,他們的活兒多著呢,不在這組也有別組的活干。”
許之一叫美左別管這些糟心事了,“Queen姐來了,戲馬上就要開演了,最后再檢查一下妝容。”
許之一畢竟不是美左的專屬經紀人,他還有自己的藝人要照看,需要去其他片場看著他家藝人,防止出現像美左這樣“多管閑事”的情況。
“不過你別擔心,我都在這影視城,隨時會再過來。”
許之一一邊用發蠟幫美左整理發型,一邊說道。
被人如此親密地捯飭頭發,美左還是第一次。她能從頭皮上感受到一只手的溫度。這個溫度,正在將美左的臉漸漸燙紅。
許之一看著鏡子的美左,說:“你的眼睛很漂亮,很有特點,有明星的潛質。”
美左不知這話的真假,也不敢與他對視求證,眼睛只敢盯著桌子,紅著臉說是。
許之一幫美左重新整理好服化裝后,再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便目送她進片場。此時,因群頭生變出走,宮女們只好由副導演親自領著。
美左被許之一臨別的那幾句話所鼓舞,信心很滿。
難怪都說,演員很需要鼓勵。
美左跟在副導演后面,就開始想之后跟在導演后面的感覺,這時,張拉索不知何時溜到她身后,幽幽地說:“知道嗎,副導演是群頭的哥哥。”
*
美左進宮后,劇組并沒有馬上開機。外面叫的熱鬧,片場里卻是另一翻光景,這里的時間像是靜止了,每個人都耷拉著腦袋,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不是,都不著急。甘愿冒著炎熱,被蒸得一頭大汗。
“在等誰呢,還不開機?”
美左剛想問,宮外忽然人聲鼎沸起來。副導演先站起來,喜形于色地往外走。
美左也好奇,跟著其他宮女一起出去。
一輛肥胖的保姆車,正緩緩通過警戒線,開進影視城。隨即,被拿著Queen的各種名字招牌的人群蜂擁上去,保姆車剎那間被圍在原地,動彈不得。
美左不是Queen的粉絲,但見這么人不辭炎熱,聲嘶力竭地喊著“Queen”,使得她也有了一見Queen的心。
午后的陽光還很猛烈,粉絲們臉色通紅,分不清是曬的,還是興奮的。
“終于能見到Queen真人了。”
美左竟有了粉絲般的期待。
半響,那車還沒有動靜,美左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
“再這么耗下去,會不會影響拍攝,沒有人要去接一下她嗎。”
外聯制片沒有這個意思,忙著沖對講機說好,隨后,對助理伸出大拇指,工作人員迅速收回警戒線,迅速跑進宮里。
宮門隨即關上。
其他宮女也丟掉瓜子,往里走。
“Queen還沒進來呢!”美左喊道。
重新換好衣服的宮女們都回頭笑,看美左像看個傻子一樣。很快,美左明白過來,他們口中的Queen姐,早從某個后門進來了。
“Queen不在車上?”美左問走她前面的宮女。
“她可是Queen姐!”
宮女奇怪的眼神看她。
“那要不要跟粉絲們說一聲,車上沒人?”
“這有什么好說的,說了反而麻煩,一會兒她們又圍進宮來,誰去攔她們?”
“外面這么熱,她們這么喊,會不會中暑?”
“沒事,年輕人嘛,有體力,能頂住。”
年輕的宮女回道。
“可是...”
美左隨即跟著其他群演,像軍人一樣,迅速列成一排,等人來檢閱。
美左看看自己顯眼的服裝,問旁邊人:“一會兒我們有臺詞嗎?”
“那要看你走運不走運了,要知道,有臺詞是要多給錢的。”
“給不給錢無所謂,第一次演戲,總不能演個啞巴。”
“別人還有可能,不過你嘛,能有鏡頭就不錯了,”旁邊人朝副導演努努嘴,“你別忘了,他可是群頭的哥哥,在他手下,你還想有臺詞?”
看到副導演走過來,美左心里像被錘了一下。
副導演表情嚴肅地走到美左面前,說:“你過來吧。”
美左遲疑片刻,跟著出列。
副導演不知是個話少的人,還是跟美左沒話,在去片場的路上,他們一路沉默。美左跟在后面,腳步聲越走越虛,穿過空落落的大殿之后,腳步才開始有聲。
“這好像不是去片場的路。”美左心慌。
他們沒有去正在拍攝打光的“立正殿”,而是回到更衣室。此時更衣室空無一人,副導演推門而入,對美左說:“脫吧。”
美左驚呼:“什么?”
副導演不耐煩地說:“趕緊的!”
美左后退一步,雙手護住胸,心想這人要是動手,她是先喊,還是先跑。
“你到底怎么回事,還想演不想演了?”
美左保持最后的禮貌:“我不是那種人。”
副導演冷笑,說你想得美。
很快她知道了,他是讓美左趕緊換上內衣,準備給Queen裸替。
美左松了一口氣,轉念想不對,還是要脫衣服,而且要給更多的人看。
“沒有臺詞就算了,怎么還不讓穿衣服。”
美左選擇跑了出來。
*
許之一在另一個片場得知了美左要裸替的事。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是他沒想到,為給弟弟公報私仇,副導演會借職務之便,要美左演裸戲。你還不能說不行,因為這是他的職權,他有權分配給美左任何角色。
“不算委屈你們,這可是給Queen裸替。”
“替誰裸也不行,我們不是這樣的人!”
許之一堅定回道。
在得知了美左要裸替后,許之一比美左還生氣,當下罷演,并堅決帶美左出宮,離開片場。
眾目睽睽之下,美左被他這么堅決地拉著,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搶婚的新娘。
他們徑直走到宮門。此時宮門還在熱鬧,Queen的豪車前,粉絲的尖叫聲今猶在,只是換了一批新面孔。許之一好像忘了剛才的辭演,倒對這熱鬧有了興趣,站在宮門口遠遠地看著,也不出宮。
沒多久,副導演追了出來。見此,許之一又要佯裝往外走。
副導演也不攔著,他依舊很好說話,“現在走可以,不過你需要帶上這個。”
許之一接過來一張紙,上面是統籌的拍攝預算。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根據我們簽的合同條款,你們沒有履行拍攝任務,屬于違約,今天劇組的一天預算,由你們承擔。”
美左瞥見預算單,上面的零長到數不過來。
“負責就負責,你公報私仇,我們是不會退讓的。”
“我完全不懷疑,所以你把這張預算拿回去給江總簽字,就OK了,咱們誰也不為難誰。”
一個特約演員哪需要簽這么大的違約條款,看來這不是副導演臨時決定的,而是江九卿一開始就跟劇組簽好的裸替合約。
“難怪我的戲服這么漂亮,原來一開始就是要給Queen裸替。”
如此說來,從一開始進組,跟張拉索鬧不愉快,也是因為這裸替服裝的禍。
“這個江九卿,完全就是個騙子,居然瞞著她,簽這種合同。”
美左自責,自己太年輕,被江九卿一說要參演Queen的大劇,就鬼迷心竅被忽悠了。
“即使這部劇再怎么火,也火不到裸替的我。”
許之一也埋怨:“九卿怎么連我也蒙在鼓里。”
他顯然不知曉江九卿跟劇組的合同,這時候,他想弄清楚更多的情況,只好撥通江九卿的電話。同時,許之一也不忘給美左安慰。
“放心,江總跟我是老同學,你不想演,我跟他說就一句就行了。”
美左笑笑,并不抱有多少期許。她不疑惑他們的同學之情,也不懷疑許之一的保證,可要因此讓江九卿毀約,損失一大筆錢,她相信,這兩種情感的任何一種,都無法承擔。
但許之一并不打算放棄,堅持說要勸下江九卿,讓美左自由。
此時的美左,反而輕松了。她昂起頭,突然感受到一股涼風。它像水一樣,從美左的脖頸處灌進來,流遍美左的全身。原本還一身汗的美左,被它這么流淌著,頓時覺得清涼許多。原本黏在身上的戲服,此時像被吹干后的紗窗,飄逸、絲滑。
美左不可思議地摩挲著身上的戲服,感慨:這料子果然好,難怪張拉索想穿。
與江九卿的這通電話不輕松,許之一一直眉頭緊鎖。許久,許之一才放下手機,勉強笑道:“搞定了,你放心吧。”
美左不相信江九卿會甘心賠錢。
“不演是要賠錢的。”
“不必賠錢,他讓我重新找個愿意裸替的就行。”
“是嗎?”
美左半信半疑。
其實江九卿并沒有說這話,他是堅決要求美左出演,如果美左不演,這錢就讓美左賠。
許之一雖安慰美左說能找到新的裸替,但他自己并沒有把握。他在業界雖有一定的人脈,敲下一個特約的檔期也不是難事,但問題是時間。半個小時后美左的戲就要開拍,要在這半個小時內,找到一位剛好沒戲,又剛好在附近的裸替,這無疑是中彩票的概率。
他大可不必這么為了不愿裸替的美左,而冒著被砸口碑的風險。畢竟,他只是來幫忙的,也只是美左的臨時經紀人。
“只要我做你的經紀人一天,我就會盡我一天的責任到底。”
美左甚至在想,除了這個理由之外,難道沒有一些別的什么。
“還是說因為我的眼睛漂亮?”
但他終究這么做了。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他拼命發微信,打電話。大體上,能得到的回復,要么是排期不行,要么是時間上來不及。
在他即將放棄時,終于不負有心人,有一位時間和檔期都很吻合的特約,說可以半個小時內趕到。不過她有一點小麻煩,如果沒問題,她就過來。
許之一問是什么麻煩,她說她來了大姨媽。
這也是為什么她今天沒去上戲的原因。
“如果劇組不介意的話,到時候演戲時,可以多做一點防護工作。大不了,后期再修掉。”
許之一無奈回:“我先問問劇組。”
副導演過來,問:“怎么樣,聽說又有眉目了。”
許之一尷尬回:“人是找到了,不過有點小問題。”
副導演真誠地回:“什么問題?”
許之一終沒有說出來,而是說再等一等,他再找找看。
“還要等?”副導演把對講機遞過來,“那你自己跟導演說,還要等多久?”
“不用等了,”美左拿過對講機,“現在就可以開始。”
許之一不解地看她。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美左說。
副導演交叉起手,意思讓她接著說。
“我要那個張拉索幫我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