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痛心疾首地指責(zé)鐘子湮：“你知道你剛剛拒絕錯過了什么嗎！”
    鐘子湮：“……抱歉，我沒有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音樂，可能不太適合。”
    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么但總之感覺這里的氣氛應(yīng)該先道個歉。
    小老頭看起來更心慌氣短了：“你沒學(xué)過！？沒學(xué)過就能自己建立起全新的音樂體系？！你簡直就像……就像在全世界的語言之外又衍生了一門語言知道嗎！”
    那可不是嗎, 這個世界又沒有精靈。鐘子湮想。
    李曳在旁閑閑地看熱鬧, 煽風(fēng)點火：“原來如此，想討個便宜所以才提出收她為徒。”
    小老頭狠狠瞪了李曳一眼，看起來似乎非常想直接把拖鞋扔到李曳臉上去, 又深呼吸克制自己動手的沖動。
    “如果有別的選擇，我也不會來請您割愛。”鐘子湮打斷李曳的賤勁兒, 免得他真被拖鞋抽臉，“價格不是問題，我可以出四十五萬英鎊的兩倍。”
    “我看起來像是缺錢的人嗎！”小老頭中氣十足地怒吼。
    鐘子湮想了想, 不太確定地：“那我再加一倍……？”
    啊，總不能把人打一頓。
    小老頭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氣得暈厥過去了，李曳捂嘴噗噗憋著笑給鐘子湮比了大拇指。
    鐘子湮：“……”
    最后還是老神在在的老太太出來救場, 她笑著問：“子湮中午如果沒事的話, 留下來吃個午飯？手稿的事情，吃飯時慢慢說。”
    見老太太給了臺階，小老頭重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一幅很不樂意的樣子背著兩手轉(zhuǎn)身走了。
    李曳笑了一會兒突然察覺不對勁, 舉步就去追：“臭老頭, 那是鐘子湮給我當(dāng)報酬的曲子！”
    小老頭大吼：“我就看看！看完還你！”
    “我呸，你看完一遍早背下來了！”
    “你背不下來怎么的？！”
    “老不休！”
    “小垃圾！”
    站在原地的老太太鎮(zhèn)定地對鐘子湮笑了笑：“來陪我說會兒話？”
    鐘子湮看懂了這里的家庭狀況。
    ——老太太才是家里當(dāng)之無愧、一言九鼎的一把手。
    為了順順利利地在不賣身的情況下拿到手稿, 鐘子湮老實點點頭跟著老太太進(jìn)了廚房里，順便打了下手。
    老太太一開始還攔著，說了幾次見鐘子湮動作相當(dāng)熟練后也不再繼續(xù)，而是轉(zhuǎn)換話題說了些音樂相關(guān)的事情。
    鐘子湮也沒說謊, 她確實沒經(jīng)過任何系統(tǒng)的音樂訓(xùn)練，如果說戰(zhàn)斗訓(xùn)練，那就有一籮筐經(jīng)驗可以講了。
    在音樂方面，只是占了精靈一族的天賦而已，自然而然就能使用出來是一回事，要鐘子湮對著自己的譜子說出個所以然來就很難，她也并不自得于此。
    和小老頭不同，老太太沒有逼迫的意思，溫溫柔柔地問完話時，菜也都做完了。
    鐘子湮輕而易舉地端著一大鍋牛骨湯出去時，聽見了從屋內(nèi)不知道哪個房間傳來的鋼琴聲。
    那是她剛才在李曳簽名期間速作的曲子，鐘子湮當(dāng)然聽得出來。
    老太太跟在后面出神地聽了一會兒，笑了笑：“難怪撒潑打滾非要收你當(dāng)學(xué)生。你的天賦出眾得過分，靈氣十足，但也缺了一點東西，他見不得你明明離完美只差一階卻止步不前。”
    “過獎了。”鐘子湮把砂鍋往隔熱墊上一放，又順手接過老太太手中的碟子。
    因為是作為血統(tǒng)自帶獎勵點的音樂天賦，并不是自己天生、更不是后天努力得來的技能，鐘子湮并不為自己的這項能力自得。
    “你既然家里不缺錢，或許也并不在意這在我們這些老家伙看起來彌足珍貴的天賦。”老太太慢條斯理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家老頭兒也只是覺得可惜罷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沒有。”鐘子湮有點苦手地?fù)蠐夏橆a。
    她上能打爆諸天神魔，下能腳踩喪尸舔食者，從來沒怕過正面硬剛和陰陽怪氣，但就是對“好人”沒轍。
    能拿好人怎么辦呢，摔了還是化了啊？
    鐘子湮絞盡腦汁找了個借口溜：“我去叫李曳和楊老師吃飯。”
    “不用。”潛老師微微一笑，張口一聲嘹亮又極有穿透力的吆喝，“吃——飯——了——”
    鐘子湮站在旁邊，感覺那聲音從自己的腦袋里直直貫穿了過去。
    她恍惚地想：難怪是兩口子。
    隨著老太太的召喚，那像是灑落在林間仙境頂上陽光一般的夢幻琴聲戛然而止，沒多久，兩個身形一前一后地出現(xiàn)在了客廳里。
    午飯時，老太太仍舊輕描淡寫地主宰了飯桌。
    鐘子湮也從聊天中得知了老太太當(dāng)年是民樂系里的一把好手。
    “對了，你說買手稿是想送人？”老太太和顏悅色地問，“這么珍貴的禮物，想必送的也是個重要的人？”
    鐘子湮點點頭：“是第一次去拜訪的長輩，對方也是音樂家，我就想送一份樂譜。”
    “哦，”老太太點點頭，“是男方那邊的長輩吧？那是得上點心，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小老頭立刻眼睛一瞪把筷子從嘴里抽出來就想說話。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變成了一嗓子“嗷！”。
    鐘子湮：“……”這桌子底下的一腳踩得可真狠。
    “手稿雖然是真跡，但其實也就是個噱頭，在我們家放著除了落灰沒什么用。”老太太的笑容變都沒變一下，“不用給那么多錢，拿去就是了，當(dāng)今天你來我們家，給你的見面禮，啊。”
    鐘子湮：“……”老板救命，錢花不出去！！
    她飛快地在口袋里給方楠打了個電話，接通后果斷掛斷。
    李曳打趣：“潛老師真的大方。”
    潛老師笑：“幾十萬英鎊，在h市買套房都不夠。”
    果然又過了幾秒之后，方楠的電話又打回了鐘子湮手機上。
    她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她拿了手機轉(zhuǎn)身往外走，背脊挺直，身材高挑，仍舊是不可一世的大佬氣場。
    但老太太笑瞇瞇看著她的背影，嘴里卻道：“真是個靦腆的孩子。”
    李曳：“……潛老師，您這眼神不行了啊。”
    “吃你的飯。”老太太翻他白眼。
    ……
    “……衛(wèi)寒云在忙嗎？”鐘子湮接起電話劈頭就問。
    方楠一句“發(fā)生什么事”被梗在了喉嚨里。
    “您有什么急事的話可以由我轉(zhuǎn)達(dá)。”他說道。
    “十萬火急，需要衛(wèi)寒云幫我拿主意。”鐘子湮壓低聲音說話，聽起來還真有點急迫。
    方楠看了看手機，又看看不遠(yuǎn)處的衛(wèi)寒云，猶豫半晌還是把手機給拿了過去，捂住話筒位置小聲彎腰說，“鐘小姐的電話。”
    正在視頻會議中的衛(wèi)寒云將自己這邊的麥克風(fēng)關(guān)閉，另一手朝方楠伸了過去。
    方楠：“……”得，真就要在會議中接鐘子湮的電話唄。
    好在衛(wèi)寒云天生能一心多用，就算接電話也不擔(dān)心錯過會議內(nèi)容。
    方楠乖乖把手機交到衛(wèi)寒云手里，后者接起貼到耳邊：“怎么了？”
    “在忙？我長話短說。”鐘子湮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給衛(wèi)寒云說了一遍，向他求助，“她不肯收錢我怎么辦？留一張支票？”
    “支票也要人去銀行兌現(xiàn)的。”衛(wèi)寒云轉(zhuǎn)著手中的鋼筆，他邊看著電腦上顯示的表格數(shù)據(jù)邊說道，“不用擔(dān)心，你好好收下。”
    鐘子湮驚恐：“那我欠了人情，豈不是要賣身給他當(dāng)徒弟了。”
    衛(wèi)寒云手上動作頓了頓，他輕輕地笑了一聲：“不會，放心，有我在。”
    電話另一頭的鐘子湮沉默半晌。
    衛(wèi)寒云耐心地等她的掙扎思索結(jié)果。
    “那我就真收了，”鐘子湮很快選擇交出信任，“你要救我啊。”
    衛(wèi)寒云淡淡地：“好，救。”
    “那掛了，不耽誤你工作。”偷溜出來的鐘子湮很快掛斷電話。
    而衛(wèi)寒云將麥克風(fēng)解禁，出聲打斷了正在講話的匯報者：“翻前一頁，告訴我關(guān)于新能源部的亞太資源整合的半年度報告為什么有兩處數(shù)據(jù)出錯。”
    方楠接過因為通話時間果斷還沒來得及發(fā)燙的手機放回口袋里，坐回座位上推了推眼鏡。
    他正分神地在腦內(nèi)思考自己對于“協(xié)議婚姻”這四個字的理解。
    開小差到一半時，電腦上跳出一條消息，方楠趕緊低頭去看，見到居然是衛(wèi)寒云那個從來不用的工作賬戶發(fā)給他的。
    【留意一下，找份古典音樂大師級手稿回來。】衛(wèi)寒云說。
    方楠：“……”來了來了，我當(dāng)鐘子湮班主任的日常工作。
    另一頭，有了衛(wèi)寒云承諾的鐘子湮掛斷電話，心里有了點底氣，回去客廳時輕松了不少。
    但凡不涉及武力值的事情，鐘子湮覺得一個衛(wèi)寒云能頂五十個她。
    離開兩位老人的家時，鐘子湮帶走了珍貴的舒伯特手稿。
    “下次再來拜訪二位。”她禮貌道別。
    小老頭還氣哼哼的樣子：“愛來不來……來也帶著作品來！”
    他說完，啪地一下把門在李曳和鐘子湮面前甩上了。
    李曳掏了掏耳朵，一攤手：“至少你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鐘子湮看著被裝裱保護(hù)起來的手稿若有所思：“但我總覺得被你給擺了一道。”
    李曳：“……”他默默地護(hù)緊了臨出門前才從小老頭手里搶回的手寫曲譜，“不要瞎說，你有證據(jù)嗎？”
    鐘子湮睨了李曳一眼，沒跟他繼續(xù)計較。
    算了，至少她去燕都的見面禮備全了。
    至于沒花錢還欠了人情這事兒……衛(wèi)寒云說了他會搞定的。
    鐘子湮進(jìn)行誠摯的自我反思：只會硬花錢的我，果然思想境界和老板相比還是差得太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