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人道規則之力。</br> 對這些修習玄門仙道的仙人來說,極其陌生的一種力量,開始無聲無息地在他們心中滋生。</br> 人,哪怕是修成了圣人,皆有欲望。</br> 而任何一種欲望,上升到執念的境界,都是貪。</br> 螞蟻會成群結隊地瘋狂收集食物,屎殼郎會推著比它身體大幾倍的糞球“翻山越嶺”,松鼠會把它搜集到的干果和種子,堆滿它的洞穴。</br> 它們也貪,卻只是為了生存。</br> 而人類的貪婪,卻是形形色色,貪的目的,也各不相同。</br> 只不過,人還有理智,所以極度的貪婪者極少。</br> 他會權衡利弊得失,從而做出更得體的選擇。</br> 但是此刻,七情碗中,無盡的貪婪氣息傾瀉而下。</br> 就連陳玄丘大羅金仙大圓滿境界的修為,也抗拒不了貪婪氣息對其欲望的催發,更何況是在場的這些人?</br> 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姜伯牙,也只是擁有與陳玄丘相仿的實力。</br> 隱藏在人心最陰暗處的欲望,被不可抑制地催發出來。</br> 求名的此刻悍勇上前,根本不考慮與他人的協同,像一只飛蛾一般,沖進敵軍的陣營,直到被擊殺的那一刻,還為自己卓而不群的表現而激動不已。</br> 斤斤計較于個人利害得失的,則毫不掩飾地退后。</br> 原本可能只是小心地避過強大的對手,這時他們已然是望風而逃,敵人?</br> 留給別人去對付吧,他才不想自蹈險地。</br> 本沒有繼承人資格的子弟,開始考慮把繼承人推上去送死的可能。</br> 追求情愛而不得的,想要趁亂擄走他的目標。</br> 貪圖財物的,已無心戀戰,而是面目猙獰地撲上去,想把那戰死者搜刮干凈。</br> “完了,全完了!”</br> 姜伯牙心中涌起無盡的悔意。</br> 保持超然地位,我們沒有立場。</br> 這句祖訓,忽然就涌上心頭,可他究竟在做什么啊!這種痛心懊悔的念頭,只是在他心頭保持了片刻功夫。</br> 他那眸中清明的神光,就被貪欲所籠罩。</br> 他的貪婪,就是讓姜家永遠占據著貪狼星上第一世家的地位。</br> 于是,他暗銼銼地用只有姜氏嫡系子弟才了解的方式下達了秘令:讓開正面戰場,叫其他世家去送死、去填命,姜家,要保存實力。</br> 一口墨黑色的“劍”,在敵群之中縱橫繚繞,所向披靡。</br> 當這口“劍”的速度緩下來,旁人才能看清楚,那竟是一個人,一個玄衣玄褲的美少女。</br> 她手中持著一口劍,但任誰一眼看去,都會覺得,她挺拔的身姿,就是一口寧折不彎的利劍。</br> 當眾世家子弟被七情碗的貪欲所影響,各自私心公開,各種本該暗中行使的齷齪手段擺上臺面,人數就毫無優勢可言。</br> 談月茗殺進殺出,勢若刈草,幾無一合之敵。</br> “當當當~~”喜兒笑瞇瞇地屈指叩響了重新縮小,已經托在她手上的小碗兒:“快到我碗里來……”無數正受到貪欲影響、丑態百出的世家子弟,被紛紛吸入她的碗中。</br> 世家!當一個家族變成了世家,它就必然變成一個毒瘤。</br> 不但要吸寄體的血,還要不斷釋放病毒,摧毀這個寄體。</br> 這個道理,陳玄丘早在凡間的時候就知道了。</br> 他不能剪除所有的世家,那不現實。</br> 那么做的話,他將如五代十國時期的那些軍閥,固然是把世家摧毀的干干凈凈,卻也使他們自己,不再擁有穩固長久的國運。</br> 因為這個毒瘤,已經攫取了這個寄體最重要的器官,與之渾然一體。</br> 用如此粗暴的手段來對付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br> 用科舉制軟刀子割肉,通過一個漫長的過程,才是釜底抽薪的手段。</br> 但是,也不是沒有可以加速完成,又不大傷元氣的辦法。</br> 但那需要一只儆猴的雞。</br> 陳玄丘早就判斷,在他這里吃了癟的貪狼世家,會有投機的舉動。</br> 所以,他才做出了這個安排。</br> 只要他們貪心一起,做出舉動,那他們就將變成那只儆猴的雞。</br> 然后,當陳玄丘占據整個紫微星域后,他就要“杯酒釋兵權”了。</br> 這個方式,溫和、文明,能夠解決問題,又不至于自傷元氣。</br> 可是那些世家畢竟不是他的下屬,帶的也不是他的兵,所以一只死得凄慘的雞,是讓他們乖乖聽話的最好手段。</br> 因此,陳玄丘下達的命令是:貪狼星上,不需要世家。</br> 所以蓄謀造反的世家,徹底抹殺!慈不掌兵,至少喜兒、鄧嬋玉、談月茗,都會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命令。</br> 而陳玄丘此時,也在被人追殺之中。</br> 陳玄丘一走,諸天星君和金靈圣母便毫不猶豫地甩開各自的對手,追了上去。</br> 他們的目標當然應該是陳玄丘。</br> 因為陳玄丘手中掌握著能讓諸天星君活命的“天經”。</br> 紫微帝君是不希望陳玄丘死掉的。</br> 依照計劃,他還該有兩天的壽命。</br> 所以紫微帝君也毫不猶豫地甩開九天玄女,向陳玄丘“追殺”下去。</br> 陳玄丘以一己之力,引著眾人,“逃向”三霄姐妹布下“九曲黃河大陣”的方向。</br> 天蓬元帥大吼一聲,恢復了五十丈高的天蓬本體。</br> 陳玄丘的碧落風雷負山翅速度很快,天蓬并不會金靈圣母那般的遁術神通“金烏化虹術”。</br> 但是他恢復本體再施展遁術,憑著龐大的身軀,卻能彌補這速度的不足。</br> 他追上了陳玄丘,目中兇芒如怒濤。</br> 迫他棄舍天河者,陳玄丘是也。</br> 這是心高氣傲的天蓬真君所不能忍受的。</br> 曾幾何時,這個陳玄丘,還是他想殺就能輾死的一只螻蟻,現在卻想騎在他的頭上?</br> 他想殺了陳玄丘。</br> 從陳玄丘身上奪回“天經地緯”,還能以此對諸天星君落一個救命之恩,何樂而不為?</br> “給我封!”</br> 天蓬真君拋出了天蓬符,天蓬符當空炸裂,然后化作一片金光交織而成的牢籠,封印了陳玄丘的上下四周。</br> 天蓬印、撼帝鐘轟然砸向陳玄丘,將正欲強行破開天蓬符的陳玄丘逼退。</br> 然后,五十丈高的天蓬真君,便舉起巨大的上寶沁金耙,向陳玄丘當頭耙去。</br> 這一耙,天蓬真君用了全力,天地似乎都隨之震怒,耙鋒撕裂空間,道道雷霆炸響。</br> 恐怖的氣息波動震蕩百里,大羅金仙一耙之下,宛如死獄催命,氣機封鎖四周,陳玄丘再無退路。</br> 既然逃不了,那就戰。</br> 陳玄丘的氣息節節攀升,目光越來越亮。</br> 雖然他已渾身浴血,但氣息竟一點也沒有減弱。</br> 貔貅吞天功是北斗七星內蘊七大神獸之力中,攻擊力最弱的。</br> 但它卻是對恢復自身元氣、力量,幫助最大的。</br> 掌握了“貔貅吞天功”,陳玄丘的修煉速度將提高百倍。</br> 而在戰場上吞噬吸收他人力量,以補充自己的消耗,也變得輕而易舉。</br> 因此直到此時,陳玄丘的力氣和法力,較之剛剛交手時,半點不弱。</br> 詛咒魔鎧上身,一口戮仙劍,迎著天蓬真君的上寶沁金耙,就砍了上去。</br> 之前讓吉祥幫他給那些準備分賜左右的法寶改頭換面時,陳玄丘趁機讓她對兩口仙劍也做了點手腳,所以已經不再顧忌展示出來。</br> 上寶沁金耙勢道雄渾沉重,而劍是輕靈之物,本不適合硬接。</br> 但陳玄丘的這口戮仙劍,卻是可以化作一座山岳的神劍。</br> 神劍一出,虛空炸裂,空間中出現一道狹長的空間裂縫,銀色的一道劍芒,帶著一股將天地劈開的氣勢,一往無前,根本不視那上寶沁金耙的沉重與鋒利。</br> 一聲巨響,神兵交鋒,金鐵交鳴。</br> 上寶沁金耙猛然彈起,太上老君親手煉制的這口神兵,耙縫里現出一道大腿粗細的劍痕,這神兵若是縮小回正常大小,倒是淺淺一道劍痕,此時看著,未免驚心。</br> 不僅如此,那上寶沁金耙還被神劍一擊彈起,空門大開。</br> 陳玄丘劍出,直刺胸膛。</br> 天蓬印回轉,撞開了陳玄丘的劍。</br> 陳玄丘左拳握起,拳鋒上骨刺一樣的拳護,繼續一拳砸向天蓬的面門。</br> 這一拳的威勢同樣驚人,暗金色的拳套、拳刺,泛出璀璨的神光。</br> 這一拳擊出,仿佛周天星斗都在那記鐵拳后邊旋轉、注力。</br> 本就修煉真武體術,又吸收了貔貅神獸之力的陳玄丘,這一拳與往昔大不相同。</br> 這一拳不僅撼動了虛空,甚至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領域。</br> 在這一拳包裹的方圓一丈的范圍之內,哪怕是一縷氣息、一縷元氣,都被調動起來。</br> 撼帝鐘旋轉著飛來,正擋在那只鐵拳前面。</br> 陳玄丘一拳砸下,神鐘作雷霆之鳴。</br> 原本就自轉的極快的撼帝鐘,這一下滴溜溜旋轉的更快,仿佛陀螺一般。</br> 它的自轉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剩余的力量,仍然將撼帝鐘打出一道裂痕,所以那巨響只是一剎,便寂然消失,失去了悠揚的過程。</br> “天蓬閃開!本座擒他!”</br> 金靈追到了,纖纖素手,一掌拍下。</br> 天蓬符所化的界場應聲碎裂,素手帶著無可抵御的力量,凌空拍了下來,裹挾著可以一掌碎裂大地的力量。</br> 陳玄丘抬頭,便看到一只瑩白的玉掌凌空拍下,就像是想要拍死一只蒼蠅。</br> 他的頭頂,一顆枝葉翠綠的小樹,攸然出現,舒展了它的枝干。</br> 仿佛有風徐來,風一吹,枝葉動,然后陳玄丘就倏然出現在千丈開外。</br> 金靈冷笑一聲,化作一道虹光,瞬息追至,飛金劍脫手飛出。</br> 陳玄丘又是一個瞬移,這一回,直接閃至千里之外。</br> 但金靈圣母已經鎖定了他的氣機,四象塔脫手擲出。</br> 四象塔鎮壓空間,飛金劍追殺陳玄丘,志在必得。</br> 陳玄丘仿佛承受不住那四象塔的鎮壓之力,轟然砸向地面一條三百丈寬的浩瀚大河。</br> “轟”地一聲,陳玄丘砸進水中,濺起一片水柱。</br> 然后,水面便犁起一道白色的水線,向著前方大山之間洶涌而出的河流上方急急而去。</br> 分明是陳玄丘想借水遁逃走。</br> 金靈圣母手執龍虎玉如意,凌空飛于水面之上,緊躡不舍。</br> “金靈且住!”</br> 紫微帝君急追而來,堪堪落在金靈身前,伸手將她攔住。</br> “怎么?”</br> 金靈睇了紫微帝君一眼,有些不悅的眼神兒,也是那般靈動可人。</br> 紫微帝君本是情急之下,擔心金靈圣母一如意便敲死了陳玄丘。</br> 這時見她嗔怪,紫微情急智生,忙道:“金靈,莫要莽撞。</br> 陳玄丘此人詭計多端,小心埋伏!”</br> 金靈圣母板著俏臉道:“事關我諸多同門性命,陳玄丘必須拿下!”</br> 說罷龍虎玉如意一擺,震開紫微帝君,腳踏飛仙劍,頭頂四象塔,護住了周身上下,便往那高山峽谷之間悍然沖去。</br> “野性難馴!”</br> 紫微帝君有些寵溺地失笑:“不過,這樣調教起來才有味道!”</br> 說罷,紫微帝君便縱身追了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