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司很不服氣,那小白臉初來乍到的,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讓神將大人如此器重?</br> 宋押司坐在那兒,越想越生氣,肚子一鼓一鼓的跟只蛤蟆似的。</br> “站住!”</br> 眼見一個書吏捧了一摞整理好的公文就要送進簽押房,宋押司一口喝住,站起身來。</br> 那書吏訕然道:“宋押司。”</br> 宋押司上前道:“我去送。”</br> 那書吏驚道:“怎敢勞動押司。”</br> 宋押司不理,一把將公文奪過,便昂然向障子門走去。</br> 門一開,又一關,宋押司過去了。</br> 幾個書吏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擱了筆,放了算盤,嗖地一下竄到門邊,將耳朵貼到門上,摒息靜聽。</br> 嘿嘿,兩位押司這是要爭風斗氣啊,嘿嘿,看誰贏。</br> 宋押司進了簽押房,便見陳玄丘坐在靠門的書案后,這位置……就像總裁辦公室外私人秘書的座位。</br> 陳玄丘正捧著一份公文正在發呆,想是不知該如何處理。</br> 宋押司心中冷笑一聲,忽然舒服了許多。</br> 這時,金燕子手里捧著一盞茶,用蓋碗輕輕抹著茶,悠然地走來。</br> 宋押司捧著一摞公文,欠了欠身,恭謹地道:“神將大人。”</br> 金燕子沒應聲兒,就從他面前晃了過去,走到書案前,很自然地把茶盞放下,輕輕向前一推,道:“這是紫薇山上碧月神樹的葉子炒制的香茗,味道極好,還有固本培源之效,你嘗嘗。”</br> 陳玄丘也不客氣,信手端起茶來,壓著茶蓋兒,呷了一口,點點頭道:“嗯,果然不錯。”</br> 宋押司一雙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br> 金燕子微微彎腰,纖腰一折,飽滿的酥胸幾乎就要壓到了陳玄丘的肩上。</br> “在看什么呢?</br> 哦,有仙人偷偷潛往天河岸邊盜取仙草啊,這種事情時有發生。</br> 我神人可以不必借助修行,僅憑香火即可。</br> 但仙人不行,所以他們所占據的區域,許多天材地寶都快要采伐殆盡了,因而時常潛入神界,竊取靈植。”</br> 金燕子柔聲解釋著:“不過,天河岸邊的仙草,靈氣實也有限,而且主要是用來煉丹,不必過于追究。</br> 只要他們不是大片地采伐,通常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br> 陳玄丘抬頭問道:“那該如何批復呢?”</br> 他這一抬頭,朱顏沉沉,就在眼前,慌忙把雙眼一落,結果從那衣襟里,又見到白如沃雪,一溝如壑,趕緊目光再一垂,不敢多看。</br> 金燕子好像全未察覺,笑吟吟地彎腰指點那文字,靠得更近了,聲音也更溫柔,呵氣如蘭:“若不嚴重,就批一句加強巡示。</br> 那些仙人吶,有時為了方便,會來孝敬一些好處,你做押司,收入有限,執掌此事,便可有些額外的好處,懂了么?”</br> 陳玄丘苦笑,原來如此,倒難得這位金神將直言不諱。</br> 陳玄丘頷首道:“懂了,多謝金神將指點。”</br> 天吶天吶!我看到了什么!宋押司根本不敢相信,金神將和陳玄丘,這究竟誰主誰仆啊?</br> 一時間,宋押司心如死灰,走過去把那一摞公文輕輕放到案邊,深揖一禮,也不知道是在向金燕子行禮,還是在向陳玄丘行禮,然后一轉身,就走向障子門。</br> “哎呀,你有些熱吧,看你額頭,都有汗跡了呢。”</br> 金燕子手往懷里一探,摸出一方繡帕,便去替陳玄丘拭汗。</br> 宋押司眼角余光看見,當即一個踉蹌。</br> 一方繡帕,柔軟干凈,帶著絲絲沁甜的馨香,往額頭鼻翅處一擦,隱隱然竟有些溫熱的乳香。</br> 這是金燕子從懷里摸出來的呀!陳玄丘有些吃不消了,趕緊從自己懷中摸出五錦飛云帕,干笑道:“我自己擦,我自己擦。”</br> 呀!被我如此色誘,還記得取出莊真所贈的信物提醒自己不要動心,果然是個好男人呢。</br> 呵呵,越是如此,我越要搶,總要叫那一向目中無人的小賤人欲哭無淚,我才快意。</br> 金燕子想著,一只柔荑便軟軟地搭在了陳玄丘的肩上:“本官一向識人,以你天資,做一個雜役,實是明珠蒙塵。</br> 你在此間好好做,本姑娘雖只是個低階的神官,但我師門頗有勢力,你若練出本事來,我必推薦你一個更好的去處。”</br> 她靠的太近了些,身上陣陣馨香,弄得陳玄丘渾身不自在,只好含糊應了,道:“咳!神將大人,屬下覺得現在的公文處理有諸多不合理之處,我想做些調整以加強效率,不知可否?”</br> 金燕子嫣然一笑,宛若銀瓶乍破,云破月出:“好啊!你從凡間,能飛升上界,自然是一時人杰。</br> 這天界,多的是人間飛升而來的仙人,個個資質不凡,許多仙人一上天界,便泯然眾人,受不了這份打擊,從此消沉,再難出頭。</br> 就如旁邊公房里那些書吏,想當初,何嘗不是個中翹楚?</br> 你千萬莫要學他們,本官很看好你,非常看重你。</br> 哎!大概是你我前世有緣吧,廊下初相見,我對你便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你好好努力,本官必然不吝栽培。”</br> 金燕子說著,纖纖玉手便接過茶盞,尾指輕輕地翹著,蘭花兒一般,柔聲道:“我再給你續一杯茶!”</br> 宋押司早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公房,將障子門掩上,看見幾個書吏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有的才提起筆來,有的只坐了半個屁股,顯然是剛剛逃回去,不由冷笑一聲。</br> 宋押司回到座位上坐下,眼角余光感覺到幾個書吏互相擠眉弄眼的,忽然悲從中來,不由一聲長嘆,陰陽怪氣地道:“比不得,不能比啊,你再勤勉再用心,不如爹娘給你生一副好皮相啊!”</br> ……一條百余丈長的巨大黃龍,拖著一輛七彩香車,翱翔于云間。</br> 車上坐定一個女子,頭綰九龍飛鳳髻,身穿金縷絳綃衣。</br> 藍田玉帶曳長裾,白玉圭璋擎彩袖,妙相莊嚴,周身放無極神光。</br> 左右兩個青衣女童,在其身后車轅上站定,一個執笏捧圭,一個執旌擎扇。</br> 前方驅車馭龍而行的,卻是一個白眉白須的老者,生得尖嘴猴腮雷公臉,雙目閃爍,極是靈動。</br> 此人便是北極九天玄女府敕掌秘書事務的袁公,法號白云洞君。m.</br> 白云洞袁公駕車,那車上的自然就是九天玄女。</br> 九天玄女乃先天女仙、至真天仙,大道衍化,南方離火炁所化生的一個先天生靈。</br> 在天庭之中,地位崇高,是西王母座下第一重臣。</br> 袁公馭龍而行,縱目遠眺,忽然回首道:“娘娘,北極天將至,直接回洞府么?”</br> 在西昆侖足足待了半個多月才回返的九天玄女略一沉吟,道:“不,去天寶閣。”</br> 袁公微微一詫,還是領命,黃龍于空中一聲長吟,響徹九霄,旋即微微轉向,雖仍是北極天方向,但去的卻已是紫極星,天寶閣。</br> 紫極星上天寶閣,便是斗姆大天尊的居住。</br> 九天玄女和斗姆大天尊同居于北極天,又同為女性,關系一向友好,時常有所往來。</br> 因此袁公輕車熟路,直往紫極星而去。</br> 車上,九天玄女微微闔上雙眼,長長地吁了口氣,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敲著車子,沉吟著見到斗姆大天尊后,該當如何開口。</br> 九天玄女此番奉詔往西昆侖去謁見西王母,足足在西昆侖待了半個多月。</br> 時間如此之長,是因為東王公也秘密地出現在了西昆侖。</br> 初見東王公時,實把九天玄女嚇了一跳。</br> 因為東王公、西王母,這名字非常對稱,人間百姓搞不清天庭這些神仙的關系,一聽這樣一對稱王,就想當然地把他們當成了一對夫妻。</br> 孰不知,這兩個人不但不是夫妻,還是一雙對頭。</br> 當初鴻蒙初開,東王公和西王母就已經存在了,論資歷,不比如今的昊天上帝低。</br> 當初妖族掌天,巫族掌地,諸多修士形成一些小的勢力,茍延殘喘,勉強生存。</br> 后來本就好斗的巫妖兩族中了離間之計,雙方大打出手,兩敗俱傷,修士勢力頓時雄起。</br> 那時的昊天和東王公、西王公等人,就如同元末的朱元璋、張士誠、陳友諒……皆為一支義軍首領。</br> 到后來,昊天漸漸形成一統之勢,最終成為新天庭之主,東王公、西王母等勢力則被招安,納入天庭治下。</br> 東王公號稱男神之首,西王母號稱女神之首,當然,這跟爵位一樣,就是個虛名,不過兩人原本就各有一個龐大的班底,所以依舊擁有強大的勢力。</br> 九天玄女奉詔趕往西昆侖時,一直在思索西王母突然召見的原因,她已猜出和人間輪回大劫受挫、天庭威望大減有關,但實在沒想到東王公竟然會出現在老冤家的道場。</br> 東王公也帶了心腹重臣,與西王母一方,足足密議了十二天,東王公諸人方才悄然離去,而九天玄女則留在西昆侖,和西王母又商議了幾天,這才重返北極天。</br> “天庭,經過千百萬年的平靜,終于要再度掀起驚濤駭浪了么?”</br> 微微閉著雙眼的九天玄女唇角微微地翹起,拗出了一道好看的曲線。</br> 她喜歡金戈鐵馬、戰場廝殺,不喜歡勞于案牘,處理那些永無結束的瑣事公務。</br> 可這無數年來,她根本無仗可打,閑極無聊,只能偶爾下界,教個能打的徒弟,或者加入一場曠世大戰小小過一過癮。</br> 十萬天兵盡喪,天庭香火銳減,這只是開始,由這個開始,將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br> 許多高高在上者,都開始聞風而動了。</br> 但是,當年西王母一脈不及昊天一派勢力龐大,經過這無數年的發展,更加不如了。</br> 玄女乃離火炁所化,性如烈火,最喜戰斗,尤其喜歡打險仗、苦仗,但她可不喜歡打敗仗,所以,還得好生運籌一番才是。</br> 而一向關系不錯,又實力強大的斗姆元君,就是她此番歸來,想要爭取的最關鍵人物。</br> 斗姆元君不但有準圣修為,神通廣大,而且她原本是截教內門二弟子金靈圣母。</br> 封神榜已毀,當初上了封神榜的諸神已經失去約束,其中大多數當年都是截教門人,若能爭取到金靈圣母支持,有她登高一呼,必然可以引來許多神祗投入西王母麾下。</br> 尤其是通天圣人的大弟子多寶,如今已經成為一教之主,也是一方圣人。</br> 做為多寶的師妹,斗姆元君若能投入西王母麾下,說不定還可以得到多寶圣人的幫助。</br> 雖然圣人與天地同壽,不得直接插手三界之事,但他可是擁有一個龐大的教派呀。</br> 想到這里,九天玄女霍然張開了眼睛:無論如何,我也要爭取到斗姆元君的幫助!我玄女從不打敗仗,這一次,也不例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