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長留仙島。</br> 自在宗弟子們搭起了一座土臺,充作行刑臺。</br> 陳玄丘說了,要愛護環(huán)境,長留是我家,文明靠大家。</br> 不能隨地吐痰,不能隨地便溺。</br> 并任命銜蟬公子和熊皮皮兩個人任衛(wèi)生委員,輪流值日。</br> 眾所周知,貓和浣熊是最愛干凈的動物,所以銜蟬公子和熊皮皮雖然成了精,卻是本性不改,最是好潔。</br> 由他們擔任這個職務最恰當不過。</br> 不要亂砍亂伐仙樹仙花,撮一土臺,事后還原,就是這兩位衛(wèi)生委員同學建議的,陳玄丘覺得很好。</br> 所以,田牧野就被押在了一塊不大的、才半尺多高的土臺上。</br> 除了自在宗的人,一個外人都沒有。</br> 第一重天諸仙,沒有一個來觀禮的。</br> 不過陳玄丘倒也不在乎,他等的是長留島上另外兩位大仙,他們除非不打算在第一重天混了,否則一定會來。</br> 午時三刻已到,盤膝靜坐土臺前的陳玄丘雙目一張,沉聲喝道:“吉時已到,即刻行刑!”</br> 土臺上,牛二提起一口鬼頭大刀,樂不可支地舉起來。</br> 這時就聽空中一聲驚雷般大喝:“刀下留人!”</br> 按照正常劇本,劊子手這時手中刀應該“嗡”地一聲揮下去,堪堪觸及犯人的脖頸,便戛然而止。</br> 如果要更驚險一些,最好有幾根頭發(fā)被刀鋒削斷,隨風飄去。</br> 然后監(jiān)斬官和眾看客齊齊露出驚訝神色,一起向發(fā)聲處看去。</br> 就見一人騎著駿馬,手中托著圣旨,快如閃電地向行刑臺飛馳而來。</br> 這個時候一定要用慢動作,隨著那馬匹飛馳,馬上的騎士一起一伏,大家的心也跟著一起一伏。</br> 不過,牛二有點二,不按常理出牌。</br> 一聽有人喝止,牛二生怕師父改變主意,手中刀加快了速度,一揮一拖,“刷”地一聲,干凈俐落地就斬下了田牧野的頭顱。</br> 田牧野臉上還帶著笑,一臉驚喜地笑。</br> 他就知道,兩位義兄不會不救他,果然,關鍵時刻,他們……?</br> 田牧野的笑容定格在臉上,眼神中露出一絲錯愕。</br> 他還來不及產(chǎn)生憤怒的情緒。</br> 陳玄丘抬頭向空中望去,就見一輛青銅戰(zhàn)車裹著祥云從遠處滾滾而來。</br> 車由四匹馬一般雄駿的青色天狼拉著,張牙舞爪,氣勢洶洶。</br> 青銅的戰(zhàn)車上左右車欄上插著戰(zhàn)戈,投矛、銅殳等武器。</br> 車上站定一人,身穿青銅甲胄,肩上背一張弓,腰間掛箭壺一具,一手挽韁繩,一手揮寶劍,那形象,好不拉風。</br> 戰(zhàn)車上的游子初驚呆了,我都喊了“刀下留人”了啊,為什么他們還要動手?</br> 游子初氣的發(fā)抖,好半晌才平息了心情,痛心說道:“陳道友,你已是有道的仙人,怎么可以殺生!”</br> 陳玄丘雙手負在身后,冉冉升起,與游子初的戰(zhàn)車平齊。</br> 乜視著游子初道:“你那拉車的,是什么馬?”</br> 游子初一呆,不太理解這些自在宗的人的腦回路,但他是負責麻痹敵人的,所以仍是耐心答道:“道友看岔了,我這拉車者,乃四符離,天狼異種。”</br> 陳玄丘“哦”了一聲,道:“它們是吃素的?”</br> 游子初又是一呆,惱羞成怒道:“它們雖然吃肉,但此殺生,非彼殺生。</br> 你為仙人,田道友亦為仙人,何以刀兵相向?”</br> 陳玄丘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不喜歡打打殺殺,一向喜歡以德服人。</br> 若非這田牧野自恃本領,甫一出現(xiàn),二話不說,便以撒豆成兵術,殺我宗門十余弟子,我也不會殺了他。”</br> 游子初道:“道友此言差矣,田道友修行多年,飛升之后仍舊是潛心修行,悟天道變化,道行修為著實不凡……”陳玄丘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道:“你的意思,他田牧野的命是命,我自在宗弟子的命便不是命唄?”</br> 游子初耐心地道:“陳道友,以殺止殺,何時可止?</br> 我等緣何為仙?</br> 仙者,一人立一山,乃超凡脫俗之境。</br> 仙人追求的應該是無上大道。</br> 何者為道,道無形無象,而又孕育天地萬物。</br> 道的顯現(xiàn)就是德,故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br> 道散則為氣,聚則為神。</br> 我等神仙,既是道的化身,又是得道的楷模,該以濟世度人為宗旨。</br> 田道友性情火爆,修行尚不到達彼境,然而足下不同,足下身為西方教自在王……”陳玄丘聽得好不耐煩,突然伸手,大喝道:“聒噪!”</br> 陳玄丘一掌拍出,虛空一掌,一記金色的大手印卻凌空出現(xiàn),巨掌足足一丈方圓,向著游子初便當頭拍下。m.</br> 游子初正滔滔不絕,突見一只金色巨掌凌空拍來,不由攸然色變。</br> 他身子一擰,便從戰(zhàn)車上拔下一桿投矛,大吼一聲,將青銅戰(zhàn)矛望空投去。</br> 長矛迎上巨掌,轟然一聲巨響,金色掌印消失,青銅投矛的鋒利也折斷了截,飛回來重新插回戰(zhàn)車。</br> 游子初惱怒,摘弓搭箭,望陳玄丘心口便射,陳玄丘哈哈大笑,道:“這樣才對!”</br> 他腦后倏然升起一輪紫月,紫月迎風雙分,一輪弦月迎向那當面射來的神箭,另外一輪卻劃向戰(zhàn)車上的游子初。</br> 然后,陳玄丘合身縱上,口中喝道:“不能快意恩仇,與土石何異,還修長生何用,莫如吃我一拳!”</br> 游子初的神箭被天狐心月輪一削兩片,飛射向左右,那心月輪沒有絲毫停滯,繼續(xù)向游子初斬去。</br> 游子初見這心月輪如此鋒利,急忙舍了長弓,從戰(zhàn)車上取下一柄青銅殳來,將那錘頭砸向心月輪。</br> 陳玄丘心念一動,疾射向游子初的第一輪心月輪倏然閃身他的身后,而第二輪心月輪卻在他的青銅殳力道將近時,貼著他的銅殳,便削向他的手指。</br> 這心月輪是陳玄丘以心念驅(qū)動,速度幾乎是心到眼到輪便到,游子初大驚失色,倉惶棄殳,復又把頭一低,避過腦后射來的一輪。</br> 這時,陳玄丘卻已凌空壓到。</br> 那四只符離天狼仰天長嚎,突然鞍韉脫身,張開血盆大口,一起向陳玄丘撲來。</br> 敖鸞和妲己站在地面,仰著臉兒笑吟吟地看著,絲毫不見驚慌。</br> 牛二提著鬼頭大刀,站在土臺上,抻著脖子也看得仔細,他倒想看看,自己這個師父,究竟本領如何?</br> 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信服了。</br> 因為這兩日龜靈與他切磋過。</br> 兩人神力相當,但論武技,龜靈顯然更勝一籌。</br> 真武之學,傳承自創(chuàng)世之神,陳玄丘不修道術前,就曾憑著真武絕學,滅了鬼王宗一個龐大的修真門派,這武學的厲害可見一斑。</br> 龜靈是修行人,再施展真武功夫,自然更加厲害,牛二雖然差的不是太多,可是面對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還遜色一些,這已足以讓他信服陳玄丘所學了。</br> 只是,眼見為實。</br> 上一次鹿臺之戰(zhàn),他只顧廝殺,也沒太注意陳玄丘那邊的舉動,只知道反正幾個關鍵的反殺點,都不是陳玄丘出手。</br> 游子初本想著自己也是長留仙島有數(shù)的高仙,又擺出這樣一副陣仗出來,但是言語舉止,又沒有擺出要交手的意思,陳玄丘必然就坡下驢,那自己的緩敵之計就能從容施展了。</br> 誰料,陳玄丘這人的性子是真驢,居然一言不合便出手了。</br> 游子初無奈,也只能竭盡全力出手,繼續(xù)拖延時間。</br> 可是,他錯估了陳玄丘的暴力程度。</br> 如今陳玄丘再就施展出真武絕學,威力豈是當年可比?</br> “真武裂神拳!”</br> 陳玄丘一拳拳凌空打?qū)⒊鰜恚粋€個巨大的金色拳印有若實質(zhì),轟向游子初。</br> 不時再以拳腳打向那四只符離天狼,雖然時不時被牽制一下,但主攻仍是游子初。</br> 游子初左支右絀,在四天只符離天狼的配合下竭力抵擋。</br> 縈繞在他戰(zhàn)車周圍的祥云,也被陳玄丘的拳勁撼動,向著四下逸散開去。</br> 陳玄丘一邊出拳,一邊冷笑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嗯?”</br> “超凡脫俗,尊道重德,嗯?”</br> “我等神仙,乃得道楷模,該以濟世度人為宗旨,嗯?”</br> “理是好理,你們哪一點做到了?”</br> “只會夸夸其談,哄騙世人!”</br> “今天我就叫你知道,何為大自在!”</br> 陳玄丘說一句,便是一記重拳,說到“大自在”三字時,他猛然揮拳,和身撲下,這一拳竟打出了遠古洪荒巨獸一般的威猛氣概。</br> 四只天狼撲向陳玄丘,游子初雙手握住他的青銅殳,搗向陳玄丘的拳頭。</br> 陳玄丘不為所動,這一拳有去無回,狠狠地轟在游子初的青銅殳上。</br> 轟然一聲,那堅固無比的青銅戰(zhàn)車登時四分五裂,車轅車輪,車軫車輇,各種零件,漫天激飛。</br> 四天狼被震得一聲慘叫,倒飛出去。</br> 青銅殳斷,游子初雙手虎口崩裂,痛澈入骨。</br> “好!”</br> 牛二看得眉飛色舞,這一拳的威力,他是無論如何打不出來的,對他這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師父,牛二此時才是真的服了。</br> 受這一擊,那本就逸散開去的祥云,劃著破空之聲加速濺射開去。</br> 牛二看著天空,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兒,云氣受激,只是消散罷了,怎么可能有若實質(zhì)一般,向四下激射,甚而劃開空氣,發(fā)出破空之聲。</br> 此時異變陡生,那云氣四下散開之際,游子初突然獰笑一聲,道:“你既執(zhí)不悟,本仙人今日便替天行道!”</br> 說著,他雙腳一踏還未及落下的一塊車板,整個身子箭一般向外射去。</br> 與此同時,虛空中一聲大喝:“畫地為牢,四城緊閉,顛倒三五,八方無門!合!”</br> 就見那震飛開去的四只符離天狼分依四相方位,各自仰天長嘯,身形迅速凝固,化作雕像一般。</br> 古道之突然出現(xiàn)在空中,大袖飄飄,急急舞動雙手,四方云氣激蕩,形成一道道云氣之墻,向中間合攏過來。</br> 游子初大笑著向外飛去,突然腳踝一緊,頓時臉色一變。</br> 關鍵時刻,他竟被陳玄丘一把攫住了。</br> 糟糕!游子初大驚失色,這“四方城”是死陣,一旦布成,只能從內(nèi)向外開,而且非混元大羅不可破。</br> 所以一旦被困其中,便與死了沒什么區(qū)別,因為他將永遠被囚禁在小小的一只四方盒子里,直到壽元耗盡。</br> 如今被陳玄丘抓住,豈不是要跟他同歸于盡了?</br> 但他念頭剛剛及此,陳玄丘便抓著他的足踝,向前狠狠一甩。</br> 游子初的身子轉(zhuǎn)著圈圈,舞成了一道光輪,一時天旋地轉(zhuǎn)。</br> 然后“嗵”地一聲,游子初與一尊化為雕像的符離天狼撞在一起。</br> 人頭撞上了狼頭,就像兩個西瓜撞在一起,“噗”地一聲,撞得粉碎。</br> 此時四方云氣正在迅速合攏,陳玄丘就向著破開的這道缺口沖了過去。</br> 古道之大驚失色,急忙沖向被陳玄丘破開的缺口,站位已定,馬上從懷中掏出一件樽形法寶,往地上一座,喝道:“鎮(zhèn)!”</br> 這時陳玄丘卻已到了,手一揚,便是一道劍光。</br> 古道之急忙從懷中又取出一件法寶,卻是一塊地磁精鐵。</br> 此物以地磁元極礦提煉而成,和丹若那套甲胄是同一質(zhì)地。</br> 不過,這塊地磁精鐵這么厚,可要比那套盔甲還要堅硬數(shù)倍了。</br> 古道之便將這塊寶鐵雙手舉起,迎向劍光。</br> 劍光掠至,古道之只覺雙手一輕,便連聲響都未發(fā)出一聲,那塊地磁精鐵便被削斷,劍光閃處,身魂俱滅。</br> 好鋒利的劍!這是什么劍?</br> 唯一令古道之感到寬慰的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四方城”,合攏了。</br> 死城,已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