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止步!”</br> 隨著警告聲,弩箭的利嘯聲已經傳來。</br> 陳玄丘是從東面過來的,那就不可能是自己人。</br> 說是警告,只是下意識的行為,一枝鳴鏑帶著銳嘯射向陳玄丘,既是阻敵,也是向山上傳訊。</br> 陳玄丘此時才看清山寨上的旗幟,一個大大的“姬“字。</br> 是姬國人!陳玄丘雙手一圈,陰陽掌力一合,嗡地一聲,那枝利箭射到他雙掌圈合處,箭尾嗡嗡作響,但箭矢滯于空中,竟不能再進半分。</br> “是修士!“半山腰處的姬軍大叫,利箭紛紛攢射過來。</br> 如果是后世不曾見過修士的軍人,只怕陳玄丘這空手擒箭的神奇一幕,已經令他們膽喪,放棄了抵抗的勇氣。</br> 但如今這個年代,雖不比上古莽荒時候,大能遍地走,多如喪家狗。</br> 但也畢竟并不罕見,所以這些軍人也清楚,這些修真之人雖然擁有神鬼莫測的本領,但并不意味著就絕對沒有一戰之力。</br> 不管是體力還是道法,都是有消耗的,道法對于體力、精力的消耗,尤甚于體術,這個人空手接箭,并非沒有代價。</br> 如果利箭攢射不休,只要耗光他的法力,一樣可以將他擊殺。</br> 無數利箭攢射而來,陳玄丘暗紅色的升級版甲胄穿到了身上,他那把口鐵匣子往身后挪了挪,迎著無數的利箭,加快速度沖了過去。</br> 一身暗紅色魔鎧的陳玄丘,一拳打飛了一個棄了弓箭,倉惶拔刀的姬軍,狠狠一拳,打折了旗桿,將姬字大旗扯下,隨手一扔,便被山上勁風吹去。</br> 陳玄丘抱起那桿大旗桿,身穿一身暗紅色的魔鎧,旗桿揮舞,沾著死、挨著亡,將那涌上來的姬軍掃得如螻蟻一般,踏著一路迅速風干變黑的血跡,向山頂沖去。</br> 身后,一路橫尸。</br> “軋軋軋軋……”十臺誅魔神弩,原本只有三臺沖著這個方向,另外七臺沖著太平關的方向。</br> 此時守神弩的姬軍拼命搖動著手柄,以機括之力,將沉重的誅魔神弩調轉方向,朝向陳玄丘的方向。</br> “放箭、放箭,阻殺他!快點上誅魔神弩!”</br> 一個姬軍將領瘋狂地大叫,他看到了抱著一根四丈多長、成人大腿粗細的旗桿當武器,渾身穿著魔鎧的陳玄丘,情知來者不善,拼命地下著命令。</br> 但是,那些可透重甲的利矢射在陳玄丘的魔鎧上,最多讓他的步伐稍稍阻滯。</br> 尋常的弓箭破不了他的防,就只能用誅魔神弩。</br> 那誅魔神弩以極強勁的機括之力發射,就算上邊沒有附著增加威力、破除防御的符箓,那力量之強大,也應該能摧毀這人一身奇異的鎧甲。</br> 體術修練到極至,亦可通神、成神、弒神。</br> 無數的利箭繼續攢射過來,誅魔神弩一臺臺就位,放低了弩道,鵝卵粗、一丈長的箭桿兒扣進了箭槽,數十根牛筋絞合的弓弦被絞盤迅速拉緊。</br> 鋒利的、長有尺半,上邊有銀白色符紋的箭簇,遙遙對準了陳玄丘的身影。</br> 陳玄丘揮舞著旗桿,越走越近。</br> 那名姬軍將領臉上露出了獰笑,修士是么?</br> 老子自西方一路殺過來,能騰云駕霧的修士,可也是殺過了。</br> 他冷笑著下達了命令:“十弩,齊射,放!”</br> “嗚嗷~~~”巨大的弩箭彈出了箭槽,因為巨大,破空之聲尤如牛吼。</br> 十支巨弩,以陳玄丘為中心,向著他和他的前后左右上下各個方向同時射了過去。</br> 曾經被他們狙殺的那個大雍修士,就是這么死的。</br> 他們耗費了七支利箭、損壞了兩臺誅魔神弩,才摸索出這個辦法。</br> 勁弩的速度太快,而且一下子涵蓋了那人周圍所有區域。</br> 他的速度再快,就算駕起遁光,也來不及逃出射出范圍,而只要被射中,就算是巨龍,也要當場斃命。</br> 這么強大的力量,就算是龍甲也抗不住。</br> 人族,每一個個體,與這等飛天遁地的修士相比,都形同螻蟻。</br> 但是,無數的螻蟻,就能迅速把一個大力士啃成骨頭架子。</br> 這些凡人,用這樣犀利的武器,一樣可以干掉修士。</br> “轟~~”第一枚誅魔劍落地,就如石炮射出的彈丸,射擊點轟然一聲炸開,山石四濺,塵土飛揚。</br> 激射的利箭、撕裂的勁風、四濺的山石,這一枚利箭產生的破壞范圍,已經擴及兩丈。</br> “轟轟轟~~~”其余九支利箭,幾乎是同時落下,籠罩了以陳玄丘為中心的方圓數十丈的范圍,塵土滾滾,土石四濺。</br> 那十枝加持了法術的誅魔箭,射中了地面便是一個深坑,射中了山石便是四分五裂飛濺而出的巨大石塊,威力之大,普通的城墻也可以一箭射出一個一人身高直徑的大洞。</br> 滾滾的塵土彌漫,石塊激射,已經完全看不清射擊范圍之內的情形了。</br> 霸下是龍族的近親,他的內丹凝成的魔鎧同樣經不起這樣暴力的破壞。</br> 所以,陳玄丘被疏影拉進了陰影空間。</br> 這黑風山常年罡風呼嘯,天空則鉛云密布,難得這里有一塊突起的石頭,產生了一道影子。</br> 只是這一道陰影空間,同時擠著三個人,就確實稍顯擠了些。</br> 暗香在左,疏影居中,陳玄丘在右。</br> 暗香覺得三個人這么擠在一塊兒……所以她好心地縮起身體,見疏影擠在陳玄丘懷里,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好意,暗香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于是伸手去拉她。</br> 疏影……把手縮回,雙手抱胸,完美錯過。</br> “這傻丫頭……”暗香無奈搖頭。</br> 殊不知,疏影只是覺得心跳得太快,似乎不雙手抱胸,那心就要跳出了腔子。</br> 她下意識地想再往陳玄丘懷里靠靠,可是又怕他發現,所以只是心里頭靠了靠,身子蹲在那兒,僵硬得像一塊石頭。</br> 還有,她發現,她沒法呼吸了,她快要窒息了。</br> 就在疏影以為她將成為史上第一個憋死在陰影空間的人時,陳玄丘走了出去。</br> 這黑風山上的風勢奇大,瘦弱單薄些的人,都能一下子被風吹走。</br> 所以那漫天的塵土飛煙,迅速被風驅散,由濃郁而淺薄,繼而消失。</br> 當那塵土只是變得稀薄的時候,那魔神一般的身影已經出現,步伐沉穩,身形挺拔,十支誅魔神箭,竟沒有對他產生一點效果。</br> 那位姬國將領的臉色頓時由亢奮的紅色,變成了慘白。</br> “這是什么人吶!十支誅魔神箭都不能傷他分毫?</br> 再射一輪有用么?”</br> 那位姬國將領的嘴唇顫抖的厲害,他想下令,可是嘴唇嚅動著,喉頭竟無力牽動發聲。</br> 還有陣法……可這是為了抵擋奪取這處要地的姬國大隊人馬設下的陣法,能對付得了這個魔神嗎?</br> 他不確定,山上千余名姬軍也無人相信那陣法能對付得了眼前這個人。</br> 他們仍有一戰之力,但是最強的武器都對付不了此人,再打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呢?</br> “太可怕了!”</br> 陳玄丘心中也十分震憾,坦白講,雖然他同情平凡的百姓,也認為應該在人格上和他們平等相待,但是在本領上,他其實也認定了這些凡人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br> 可是,剛剛誅魔神弩的這一輪齊射,真的驚到他了。</br> 他能感應到,詛咒神鎧也擋不住這一輪可怖力量的打擊。</br> 如果沒有暗香疏影的影遁功法,如果沒有土遁術,如果他不是葫中世界恰好藏了一塊堅不可摧的吉祥碑,如果不是他的“價值連城”玉佩還有一次替死機會,他想不出方才在這一輪齊射之下,他能否抗得住。</br> 他有這些救命的手段,可大部分修士,并不具備這等法寶或本領。</br> 陳玄丘很高興,雖然面前的人是他的敵人,但也是他眼中的弱者。</br> 他仿佛看到了試圖與天對抗的父親,也看到了接著走上與天對抗之路的自己。</br> 陳玄丘本想大打出手,屠光這山上守軍的,但是現在他心中的殺意已經平息了。</br> 陳玄丘不再一步步向前走,而是開始加速奔跑,先是快步,接著是小跑,然后速度越來越快。</br> 千余黑風口守軍眼中,就看到一個暗紅色魔鬼般的身影,越跑越快,劃出了一道道幻影,宛如魔域中沖出的一團魔火,從他們的陣地上沖了過去。</br> 當他沖到迎面的一臺體型龐大臃腫的誅魔神弩炮臺時,居然也沒有閃避,而是狠狠一拳打了過去。</br> 那道暗紅色的身影從炮臺下邊筆直地穿了過去,然后那架炮臺就開始垮塌。</br> 炮臺上七八名操作的士兵驚叫著跳下去,然后整座炮臺就塌成了一堆破爛。</br> 那名將領眼睜睜地看著九點小火苗從那飛掠而過的暗紅色身影中飛出來,在空中歡快地扭動跳躍著,飄向了其他九臺神弩炮車。</br> 然后,九只巨大的火炬就在黑風山猛烈呼嘯的山風中,扯著長長的火焰燃燒起來。</br> “他不是人,他一定是魔鬼!一定是從魔域跑出來的魔鬼!”</br> 守軍將領呻吟般地慘叫著,卻根本不敢下令再進行攻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順手破壞了十臺誅魔神弩,穿千軍而過。</br> 那道流光般的身影沖過了黑風山,防御陣地上布設的大陣才轟隆隆地開始運轉,但它已經找不到它的對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