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染有黃泉氣息為引,所以不管有多少彎路岔路,都影響不到她。</br> 循著準確的路線,她一步步向最深處行去。</br> 忽然,她感覺到了一股奇異的力量,七音染不由眉頭一皺,霍然停住了腳步。</br> 頓了片刻,就聽一個聲音悠悠傳來:“既然來了,何不現身?”</br> 七音染冷哼一聲,身形向前飄動,只拐過一片巨大的石筍,面前霍然開朗。</br> 這該是地窟的盡頭了,一個比較大的洞窟空間,這里的黃泉氣息尤其的強烈。</br> 七音染第一眼,就看到了石臺上盤膝而坐的朱雀辭,看到了八條拴系于巖壁上的銀鏈子,還有八只哪怕浸入黃泉水也不會凍僵的雪蛤。</br> 七音染不由得臉色一變,朱雀辭這是被人控制住了?</br> 雪蛤不是一種殺傷力多么強大的生物,但是世間生物,各有其所長。</br> 比如這黃泉,實是冥界第一寶泉。</br> 它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可惜,就算是北陰大魔王,也只能通過極緩慢的方式,一絲絲地汲取它的力量,否則就連北陰大魔王那等極別的神祗,其神軀也承受不了黃泉的冥寒之氣。</br> 但是,雪蛤可以,可它也唯有這樣能力,超越于三界眾生。</br> 鳳凰是天地真火之一,鳳凰神火的操控者,可是一樣有克星,比如黃泉水。</br> 七音染的目光,這才緩緩從朱雀辭身上移開,投向盤膝坐在大石邊的一個男子。</br> 這人三十多歲,赤足盤坐,長發披肩,穿著草裙,上身斜披一塊獸皮,頭上戴著插著羽翎的金環,儼然南疆巫師打扮。</br> 在他膝前,放著一只陶罐、一把蒿草、還有一只錦雞。</br> 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br> 南疆巫術的行法方式,不是七音染這種正統神祗所能理解的。</br> 大巫神定定地看著七音染,神色漸轉冷峻:“你身上……有純正的冥界氣息。</br> 你是……冥界之神?”</br> 七音染在看到大巫神的一剎那,瞳孔就已經縮小了。</br> 雖然,她從未見過天庭的神祗,但這并不影響她的判斷,幾乎是一剎那間,她從對方身上隱隱的神息波動,就已確認了對方的身份。</br> “你是天界之神?”</br> 三界之中,人界為根本。</br> 人界之中,有人修仙途,有人修西方教,有人修巫術,有人修魔道,有人自始至終,只是一介凡人。</br> 天界之中,也并非鐵板一塊。</br> 有修神的份屬天庭,有修仙的逍遙自在,西方教則占據了西方極樂天,自成一派。</br> 大羅天之上有六圣,與六圣伴生的則是六天魔,隱于魔界。</br> 就像人間各有歸屬一樣,天界勢力劃分,也是四分五裂。</br> 只有冥界,原本只是一塊荒涼貧瘠之地。</br> 直到北陰大魔王入駐,又有后土娘娘身化六道,冥界才漸漸形成一方獨立的勢力。</br> 只是現在天庭想控制冥王,西方教則直接想派人入駐,紛紛打起了冥界的主意。</br> 所以,出身冥界之神,與天庭之神,儼然便是對頭。</br> 如今一旦認出彼此的身份,雙方的臉色登時不大好看。</br> 大巫神沉聲道:“你是冥神,居然敢擅自來人間?”</br> 七音染聳聳肩,冷笑道:“奇哉怪也,我又沒去天庭。</br> 我來不來人間,只有冥王管得,你算哪根蔥,我冥界中人來不來人間,得你們說了算了?”</br> 大巫神冷笑:“天庭,乃三界共主!”</br> “放屁!我可沒聽冥王陛下答應過!你們有本事,先去打敗北陰大帝再說。”</br> “哈哈哈,至少,這人間之王,以天子自居。</br> 他既臣服于天,自然受我天庭管轄,也受我天庭庇護,你冥界不得滋擾。”</br> “那本姑娘倒要請教,如今人間之王正內憂外困,南疆也是禍亂根源之一。</br> 你這位天神,不去庇護你的人間之王,鬼鬼祟祟溜到這兒來干什么?”</br> “這是我天庭之事,輪不到你來管。</br> 你是什么人,如此咄咄逼人,是想觸怒我天庭么?”</br> 七音染媚笑:“你虛不虛呀?”</br> 大巫神一愣。</br> 馬上辯解道:“本神八千年的童子身,怎么會虛?”</br> 七音染沒好氣地啐了一口:“我是問你心不心虛啊,每說一句話都抬出你的天庭,誰他娘的管你腎不腎虛。”</br> 大巫神老臉一紅,惱羞成怒:“本來見你是冥界之神,我有意放過你,現在看來,是該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了。”</br> 大巫神說著,緩緩站了起來。</br> 不過他此時心中的想法,還是只是讓七音染吃些吃頭,卻沒動殺她的念頭。</br> 因為他不確定七音染出現在這里,是不是冥界發現黃泉氣息外泄,派來一探究竟的。</br> 雖然天庭口口聲聲以三界共主自居,可冥界卻一直沒承認過。</br> 這情形,有點像妖族之皇帝俊、太一統領天庭時,也自詡三界共主,但當時巫族控制的人間界,也根本不鳥他們一樣。</br> 大巫神如今在天庭,只是一個中下階層的神祗,勉勉強強躋身金仙班中,他可承擔不起挑起兩界大戰的責任。</br> 七音染也緩緩取出了她的哭喪棒,身上的袍服一變,化成了白衫、高帽,地府陰帥之袍服。</br> 噼嚦啪啦,電光隱隱。</br> 七音染不再掩飾,冥神威壓全部放開。</br> 她逃出冥界,只是為了躲冥王那小屁孩罷了,心中還是始終把自己看作冥界一份子的。</br> 如今是跟天界之神交手,她就要堂堂正正地以冥界之神的身份出手。</br> 大巫神的身遭也是漸漸幻現出附著于身體的一道金邊。</br> 他的二弟子巫兩儀只是練成了半神之軀,他可是真正的神,而且已至金仙果位。</br> 看到七音染頭頂帽子上的“一見發財”,大巫神這才恍然大悟:“你是白無常?”</br> 這一下,他更篤定七音染是被冥界派來探看情況的了,心中更不敢存了殺她的念頭。</br> 白無常娥眉一挑:“你認識我?”</br> 大巫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向她頭頂的帽子呶了呶嘴兒:“‘一見發財’,除了你,還能有誰?”</br> 那調侃的語氣,弄得七音染非常不爽,滿肚子火氣。</br> 因為說到她這“一見發財”,還大有來歷。</br> 七音染本是青丘山上一棵成了精的槐樹,北陰大魔王入主冥界,缺少人手使用,為了自己的侍童冥王能坐得安穩,便兼收并蓄,廣納人才。</br> 就看看他當時任命的十大陰帥吧,鬼王、日游神、夜游神、黑白無常、牛頭、馬面、豹尾、鳥嘴、魚鰓、黃蜂,這還真是不拘一格,到處挖人。</br> 那到處網羅人才的窮形惡相,和當初的西方二圣窮得到處挖墻角也差不多了。</br> 只不過西方二圣比較不要臉,喜歡去別人門下挖人。</br> 北陰大帝還是比較好面子的,就把那些一時還沒人收的山精野怪劃拉來,組成了冥界之神的最初班底。</br> 七音染初為人身,渾渾噩噩,還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便莫名其妙地受位為陰神,開始執行維持冥界運轉的責任了。</br> 她去人間拘捕天年已盡者時,那些人一見有陰神現身,便叩頭如搗蒜,給她燒金箔紙錢,乞求饒命。</br> 那金箔紙錢上都附有香火神念,有補益修為的效果。</br> 七音染那時還是渾渾噩噩不懂人事兒的一個少女,你給我好處,那我就拿著唄。</br> 不過,該拘的魂兒我照拘不誤。</br> 那些亡靈自然不甘心,你怎么能收了好處還拘我?</br> 便向北陰大帝投訴。</br> 聽聞有人收受賄賂,北陰大帝正好拿七音染做儆猴的那只“雞”,把她大大地懲治了一番。</br> 可是,北陰大帝也只是下令懲罰了她了事,自然沒功夫去教她如何做人。</br> 事實上北陰大帝也根本不知道她是對于人情世故還不明白。</br> 當時七音染剛剛為人,也不太明白自己受罰的原因,只知道是因為收了人家的東西。</br> 所以,她再往人間執行公務,有人叩頭行禮、向她燒金箔紙錢,生怕再受懲罰的七音染嚇個半死,就噼嚦啪啦地往回丟金子。</br> 因為香火信念她還不了,所以,只能是你燒多少錠金箔元寶,她就往回丟多少塊金子。</br> 這都是當年她在青丘山上當野丫頭時到處瘋跑撿來的金光閃閃比較好玩的狗頭金。</br> 以她當時單純的念頭,這樣人家要是告她,她就有話講了,她可沒收人家的禮,都還了的。</br> 結果白無常因此在人間大受歡迎,一見發財啊!北陰大魔王獲悉真相,啼笑皆非,只好花功夫對這些不懂人事兒的山精野怪所化的陰神進行了一番指點。</br> 至于給七音染做的法袍上,還特意把這件糗事寫上去,寫了句“一見發財”的,沒錯,就是冥王那小屁孩兒!七音染恨得只想打他屁股,要不然為何對做他的冥后那么抵觸呢。</br> 最初的一代陰神,去人間執行公務時,就跟衙門里的人執法一樣,是堂堂正正、亮明正身的。</br> 也就是因為這樣會存在許多的麻煩,漸漸才摸索出了規律,不再公開現身。</br> 每每都是把握住最佳時機,等你徹底斷氣,鎖了陰魂就走,不再給你“孝敬、行賄”的機會。</br> 大巫神也是很久以前成神的人物,他是知道這些前事的,因而帶些揶揄,點出了“一見發財”的來歷,七音染自然惱羞成怒。</br> “你找死!”</br> 七音染的哭喪棒一棒就敲向大巫神的頭頂。</br> 大巫神大笑:“放心,我是不會向你叩頭燒紙錢的。”</br> 大巫神手一揚,袍袖一褪,掌中一口彎刀似的長刀,晶瑩如雪,剔透似冰,彎曲如牛尖,竟似什么生物的角。</br> 那正是通靈白犀之角。</br> 在大巫神揚起通靈犀角的同時,硫磺山谷內一座小小的土祭臺上,也有一只通靈白犀角,同時揚了起來。</br> 準備活捉妲己的巫法大陣,瞬間啟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