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保回來了!這個消息,在中京城迅速傳揚開來,低迷的民心頓時振奮起來。</br> 連陳玄丘都不知道,他在大雍百姓心目中,現在擁有多么大的聲望。</br> 能夠天降米糧,這在百姓心中,那就是神。</br> 只是一些稻米?</br> 可百姓所求是什么?</br> 不過是有衣穿、有飯吃、有地方住。</br> 其中尤以一個吃食,最為重要。</br> 而陳玄丘,曾用不可思議的辦法替他們解決過。</br> 那么陳玄丘在他們心目中,就是最了不起的神通最為廣大的人。</br> 尤其是這個年代,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對神明的敬畏也漸趨沒落,陳玄丘的聲望就更加的甚囂塵上了。</br> 陳玄丘沒有與殷受做過多的交談,只在書房私下里交談了小半個時辰,便匆匆告辭了。</br> 殷受現在也忙,南疆亂局、西面戰事,征兵、籌糧、遣將,各種的事情都需要他來決定。</br> 陳玄丘從王宮離開,便馬上去了奉常寺。</br> 寧塵此時正在后山九碑林,與一眾元老驚詫地看著那座伏妖寶塔。</br> 寺中有神官發現伏妖塔有異動,立即稟報了寧塵。</br> 西邊戰事吃緊,姬國國師姜飛熊更是網羅了許多江湖異人協助,談太師、安知名及一些大神官已經去了西線,京城的奉常寺,此時由寧塵坐鎮。</br> “諸位,自那日陳玄丘跑進奉常寺,寶塔發生異變,進不去,出不來,已經有多日了,連太師也沒有辦法。</br> 而今,夏祭酒又發現寶塔發生異變,不知各位有什么看法?”</br> 大祭酒夏瀝泉道:“不如用傳下來的操縱之法試試。”</br> 寧塵略一思忖,頷首道:“也好。”</br> 這寶塔是奉常寺用來關押妖魔的所在,操縱之法幾位大神官都是知道的。</br> 寧塵口中念念有詞,向那寶塔一點,喝道:“開!”</br> 伏妖塔大門轟然洞開,門上仍是金光縈繞,眾神官大喜:“伏妖塔恢復正常了。”</br> 夏瀝泉喜孜孜地道:“我就說嘛,這伏妖寶塔,傳承久遠,怎么可能會出岔子,估摸著之前就是暫時出了點小問題,此等寶物,自能蘊養修復,就如鎮魔寶塔傷損后,假以時日,自會復原一樣。”</br> “封!”</br> 隨著寧塵一道令下,伏妖塔的大門轟然關閉。</br> “起!”</br> 寧塵手指一挑,但剛一說完,又不禁啞然失笑。</br> 故老相傳,這塔自祭煉成功至今,已不知拘押了多少妖魔,所以寶塔已不能當成隨身之寶,而須鎮壓于此,也是借助奉常寺例代神官的虔誠意志而鎮壓之。</br> 除非是天界大能,以無上修為,才能讓這寶塔大小隨心,如臂使指。</br> 我怎么竟異想天開,還想著讓它飛升而起了?</br> 不料,寧塵這念頭剛剛一轉,就聽地面轟隆隆一陣響,那寶塔竟搖搖晃晃,拔地而起。</br> 這塔定在這里時,正是奉常寺初建之時,已經快五百年了,周圍大樹的根系都蔓延過來,纏繞于四周。</br> 這時那寶塔拔地而起,將諸般樹根如一條條巨蟒般扯起,“崩崩崩崩……”盡數扯斷。</br> 眾神官仰望著那緩緩飛升于空的寶塔,激動地道:“起來了,它真飛起來了。”</br> 寧塵也是又驚又喜,就見那塔騰于空中,上邊諸般盤剝噼啪落下,竟爾變成一座金光燦爛的寶塔。</br> 這寶塔通體似黃金打造,爍爍金光,耀人二目。</br> 寧塵試探地道:“小!”</br> 那塔攸然縮小,猶如一個小小的龕,隨著寧塵意念一動,攸然落向他的掌中。</br> 這一幕,真看呆了眾多的神官。</br> 祭酒鬼弋翁呆看半晌,突然福至心靈,激動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定是國逢大難,我奉常寺久無寺主,這是天意使然,使我奉常三寶,皆能隨身取用,以助降敵。</br> 寧亞祝竟然能馭動這伏妖塔,定是天意所屬,當為我奉常之主!”</br> 其他許多大神官一聽,立時也是群起響應。</br> 要知道,寧塵這人淡泊名利,性格又好,是個老好人兒。</br> 這樣的人當了寺主,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br> 尤其是,奉常寺之主空懸太久了,連奉常寺現在都受到了很大影響。</br> 如今,談太師帶著安亞祝去了西線戰場,坐鎮奉常寺的已經是寧塵一家獨大。</br> 現在這神跡,又確實沒有別的解釋,這時還不搶個擁戴之功更待何時?</br> 夏瀝泉也是有野心做寺主的,而寧塵因為年紀大了,原本反而不曾競爭這寺主。</br> 這時一見,不由得又悔又恨,是我發現這寶塔發生異狀的啊,如果我自己來試試,說不定也能馭使這寶塔,那這寺主不就是我的了么?</br> 可如今降伏寶塔就在寧塵手中,難不成上前去搶?</br> 況且,寧亞祝做為僅次于太師和寺主的大神官,道行本來就比他深,搶得過來么?</br> 寧塵也是來了興致,將那寶塔望空再一拋,向前方一株參天大樹喝道:“封!”</br> 寶塔旋于空中,放出一束金光,正將那樹籠罩其下,瞬間連根拔起,攝入塔中。</br> 見此神威,眾神官更無懷疑,本來就親近寧塵的神官已然率先拜倒:“天命所歸,寧亞祝當為我奉常太祝,一寺之主!”</br> “我等見過太祝!”</br> 夏瀝泉腸子都悔青了,卻還得強顏歡笑,與眾人一同參拜寧塵。</br> 陳玄丘堪堪趕到奉常寺,正看見如此一幕,轉念一想,便明白了。</br> 這伏妖塔本身果然只是一件封禁他人的法寶,它的真正主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將它當成了一個連接七個空間的媒介,所以它也就只能神物自晦,扎根于此。</br> 而今,他已打開“天門“,將那七個空間與葫中世界結為一體,那七個空間與這伏妖塔,必然已經切斷了聯系,所以這寶塔,便如鎮魔鼎、千機劍一般,可以隨身攜用了。</br> 只是,看寧塵手托寶塔的樣子,怎么有點兒眼熟呢?</br> 等等……托塔天王李靖的黃金寶塔,是何人所贈來著?</br> 伏妖塔中拘押的,多是得罪了上界天庭的妖魔,只有鹿家,修的本是輔道,與世無爭,是被陷害進入伏妖塔的。</br> 那鹿家的老祖,當初服侍的是誰來著?</br> 點燈人?</br> 無數的信息碎片,匯入陳玄丘的大腦,一個名字呼之欲出。</br> 卻被陳玄丘硬生生斷開了思索。</br> 如果真是他,以那人的修為,已經是神上之神,是為真神了,呼其名,說不定會有感應,真要被他感應到,于此時的自己來說,可不是人家的對手。</br> “呃?</br> 陳總判,你怎么出來了?</br> “寧塵看見陳玄丘,頓時大為驚訝。</br> 不只是他,眾神官也是詫異不已,之前談太師不知用了多少辦法,都沒辦法把他弄出來,為此被他兩個女兒折騰的好不狼狽,這怎么……陳玄丘目光一閃,微笑道:“哦!天下大亂,神物應運而出,我非妖魔,自然被這伏妖寶塔驅出。</br> “寧塵驚訝地道:“陳總判,你這是何意?</br> 難不成老夫合該得此異寶?”</br> 陳玄丘苦笑道:“我不知道,在我的模糊記憶之中,托塔的似乎不姓寧。”</br> 陳玄丘這樣一說,夏瀝泉心中頓時又萌生了希望。</br> 陳玄丘是從塔里出來的,說不定說的話是有所依據的。</br> 這托塔的不姓寧,難不成是姓夏?</br> 只不過,他與陳玄丘交情本來就不好,又當著這么多人,實在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覬覦之心,更不好意思向陳玄丘確認。</br> 寧塵聽了,反而松了口氣,微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呢,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哪有德望配任寺主之位。</br> 老夫只是暫攝奉常寺一應事務,這寺主,還是要等太師歸來,與諸位大神官共同商定。”</br> 陳玄丘聽了,對寧塵也不禁暗生敬意,奉常寺之主,那是何等榮光的地位。</br> 而且還能執掌奉常三寶,三寶在手,人世間罕逢對手,更有數千神官聽候調遣,這么龐大的一股力量,可以橫掃人間修真界了,就算天柱地維也要忌憚三分。</br> 可是,寧塵根本不放在心上,人家這位老人家,那才是真的活明白了。</br> 一位大神官急急問道:“請問陳總判,你既然出來了,曠子規、姜子明、劉子范等人可也出來了么?”</br> 陳玄丘一聽名字里都帶一個“子”字,便道:“這幾位,可是你的弟子?”</br> 那大神官搖頭道:“他們是我師兄玳少祝的弟子,玳少祝已經隨太師前往西方了,我只是見總判安然歸來,所以代問一下各位師侄的情況。”</br> 陳玄丘聽了,便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道:“先前伏妖塔發生異動,便是因為感應到人間大劫將起,塔內亦生震蕩,被拘押的眾妖魔意圖闖出伏妖塔為禍人家。</br> 曠師侄他們修為還淺,如何敵得過這些大妖,他們已經……”那位大神官聽了,不禁生出戚戚然的模樣兒來。</br> 夏瀝泉忍不住道:“陳總叛既能無恙,那些大妖又如何了?”</br> 陳玄丘正色道:“伏妖塔原本只是鎮壓,發覺眾妖魔意圖闖出寶塔,寶塔發威,封鎖內外,一應邪魔外道,俱被塔內神火,燒個干凈,尸骨無存。</br> 只因感應到我是人族,又有奉常神官身份,才幸免于難,不曾被天火一并燒去。”</br> 夏瀝泉一聽,這伏妖塔竟然有這么大的威力?</br> 果然不愧為奉常三寶之首,以前自己還覺得未免聲名不相配,該是千機劍第一,鎮魔鼎第二,這伏妖塔應該排在末尾。</br> 如今看來,這伏妖塔才是三寶之首,而且威力遠大于千機劍和鎮魔鼎啊。</br> 夏瀝泉心中一片熾熱,對這伏妖塔,更起了覬覦之心。</br> 陳玄丘對寧亞祝道:“寧亞祝如今代攝奉常寺主之權?</br> 那真是太好了。</br> 大王要興兵討代南疆不法,已然決定任命李鏡為平南大將軍,不日起行。</br> 南疆那地方瘴疫橫行,巫盅遍地,非得有幾位大神官同行掃蕩邪祟不可,這件事還需寧亞祝早早安排。”</br> 夏瀝泉一聽這話,頓時心中一動,生怕別人搶了先,馬上搶前一步,拱手道:“寧亞祝!”</br> 寧亞祝既然剖白心聲,無意于太祝這位,這位剛剛還跟著拜倒,稱他為太祝的夏祭酒馬上從善如流,改回了稱呼。</br> 夏瀝泉道:“寧亞祝,談太師與安亞祝、玳少祝等去了西方。</br> 這南方之亂,夏某身為八大祭酒之首,愿主動請纓,隨同李鏡大將軍南下。”</br> 寧塵略一沉吟,頷首道:“也好!“確實,談太師帶走了不少精銳,夏瀝泉雖然未必是剩下的人里最強的,但也是相當出色了。</br> 派他隨李鏡去南方,自然也使得。</br> 夏瀝泉喜上眉梢,便瞟一眼寧亞祝手中那只小小的金塔,故作淡然地道:“談太師出戰西方,攜走了千機劍和鎮魔鼎,屬下前往南方,唯恐弱了我奉常寺威風,畢竟那位新近崛起的大巫神有些什么本領,我等也不清楚。</br> 不知亞祝可肯賜下伏妖寶塔?”</br> 寧塵自己對伏妖塔沒有野心,便也沒有多想,欣然道:“正當此時,寶塔恢復了全部的神通,可見,這寶塔出世,為的就是南疆之戰。</br> 你且拿去,切不可弱了我奉常寺的威風!”</br> 夏瀝泉激動的手都抖了,趕緊伸出雙手,隆而重之地接過寶塔。</br> 我有伏妖塔在手,再在南疆立一份大功回來,到時候這寺主之位還跑得了么?</br> 嘿嘿,奉常三寶都是我的!我將是人間第一人,我無敵了!陳玄丘道:“此間既已事了,那我這就走了,實不相瞞……”陳玄丘苦笑道:“我甫一出來,便先去了趟王宮,接著馬不停蹄又奔這兒來,要是再三一趟,我都三過家門而不入了。”</br> 陳玄丘剛說到這兒,就聽遠處一陣吵嚷。</br> “大小姐、二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br> “什么使得使不得,我爹現在不在京城,所以我們就敢擋我了是不是?</br> 再不讓開,我認得你們,我的白虎庚金劍氣可不認得你們。</br> “陳玄丘一聽便知道,這是大茗小茗來了。</br> 許久不見,陳玄丘也是心中歡喜,急忙循聲望去,就見談羲茗、談月茗殺氣騰騰,在他們后邊跟著浩浩蕩蕩一只隊伍,差不多有三百多人,一個個的扛著鍬啊鎬啊,拿著斧啊鑿的。</br> 這是要干嘛?</br> 陳玄丘眉頭一跳,這對小姐妹兒不會是突發奇想,弄來一幫農民工,要一鍬一鎬、一磚一瓦地拆了這伏妖塔吧?</br> PS:驚了,這一章又是兩章的量,今天相當于四章了,莫非最近天天喝這調血糖的中藥湯子,居然喝得神功大成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