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選賢”們的住處是散落山間的一幢幢的小木屋,參差掩映在碧濤花樹之間,仿佛一朵朵蘑菇。流水潺潺,自高處流淌而下,婉轉低回,伴著鳥語花香,更增情趣。</br> 每一棟屋舍都不算大,但都圈了精致的竹籬做院子。畢竟他們是待考的學子,優容是優容,可是在這里依舊豪奢華麗那就不像話了,況且也與此處自然生成的優美景致不符。</br> 入室便只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間小小的盥洗室。書桌靠墻,桌上有文房四寶,有燈燭熏香。榻上有竹枕瓷枕,隨你習慣取用,窗子充分考慮了采光,明媚而不刺眼。</br> 后窗一開,入目便是一片翠綠,風送濤聲徐來,有鳥雀聲隱隱,令人心境安恬。</br> 陳玄丘沒有忙著出門走動,他不急,每個人的住處,最終會形成一份名單送給他們每一個人,一則方便熟識的朋友互相來往。同時,也是因為諸多小木屋參差林間,不繪明道路,大家用餐、參賽怕是要迷路。</br> 到時候拿了地圖,他自然可以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里。</br> 至少,在前幾次下手的時候,應該是如此。</br> 姬侯為他考慮的還真周到啊。</br> 陳玄丘正想著,一陣嗚嗚咽咽的塤聲忽地悠悠傳來,塤聲與那潺潺泉聲起伏應和著,天人合一,叫人心曠神怡。</br> 然而,塤聲一曲未了,四面八方忽地雜音頻起,撫琴的、彈箏的、吹簫的,尺八,笙,諸般樂器,斗樂一般此起彼伏,接踵而來。</br> 住在此山的大多是年輕人,哪個不爭強好勝,安能叫你專美于前?</br> 大家都會幾手樂器,少不得生起較量的意思。</br> 只是,這些樂曲,只聽哪一個都很悅耳,湊在一起,尤其是存了較量之意,你高亢,我比你更高亢,你婉轉,我比你更婉轉,諸般聲樂交織在一起,就成了嘈音了。</br> 陳玄丘皺了皺眉,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幼稚!”</br> 他把前窗后窗都關了,往榻上一躺,想著眾人斗樂也不過片刻功夫,彼此覺得無趣也就該歇了。</br> 誰料,這場斗樂卻是愈演愈烈,居然還有人開始放聲高歌了,一時間聲滿天地,若出金石:“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br> 這些浪催的!</br> 陳玄丘怒了,他從包袱里抽出嗩吶,一把推開后窗,把嗩吶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一曲“百鳥朝鳳”就噴了出去,整個世界頓時安靜了。</br> 怎么會有人吹嗩吶呢?</br> 是誰在吹嗩吶啊?</br> 那不是高雅之樂啊,配不上我等士子身份啊!</br> 很多人都不理解,可是嗩吶一出,什么聲音都給你壓下去了,再想斗樂也沒了意義,大家都很郁悶,他們覺得這樣,輸得很不公平。</br> 李青蝠也覺得很不公平,他家是個破落戶兒,小貴族的名頭雖然還在,可是土地和奴仆卻只剩下一點充門面的了。</br> 他天資也不算聰穎,所以投入大道宗朝天峰凌云長老座下后,雖然修煉甚是刻苦,其實也不算多么杰出。</br> 這次參加選賢大會,他就沒想過能獨占鰲頭,他只希望能表現得還不錯,從而在姬國謀個一官半職,可誰知……</br> 看著小廝送來的鳳凰山路線圖以及明日大比的名單,李青蝠心中很迷茫。</br> 明天,第一關他要對上的就是鬼王九子中的景青云。</br> 鬼王九子啊,雖然放在整個天下,鬼王宗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門派,可是在姬國,卻是不容小覷的一個強大門派。</br> 如果是鬼王宗的一個普通弟子或普通長老,他都有把握一搏,可是鬼王九子,那是鬼王宗精心培養的年輕一輩九大高手,是宗主王慶親手調教的九大弟子。</br> 對上這個景青云,李青蝠自忖連一絲勝算都沒有。</br> 李青幅心中慘然,爹娘變賣家產,送我入山學道,對我寄予厚望。我也想重振門楣,出人頭地啊!可蒼天無眼,命運多舛,第一關就遇上了這樣強大的對手,我能怎么辦?</br> 棄權投降,認輸走人?或許,這是保全性命的唯一辦法,可是一想到父母雙親那殷切的眼神,那日漸蒼白的頭發,那漸如溝壑的皺紋,他能做一個無恥的逃兵嗎?</br> 李青幅連晚飯都沒吃,他提起筆,噙著淚,給他的父母雙親寫下了一封長長的遺書。</br>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明日,他也要殊死一搏!</br> 夜,深了。</br> 促織的叫聲在窗外唧唧不休。</br> 陳玄丘脫下了他那套臃腫累贅的冠戴袍服,貼身的是一襲青色勁服,襯托著他修長健美的身材。</br> 這小子,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身材相當不錯。</br> 打扮停當,他便點起一枝香,輕輕插進了香爐,青煙裊裊升起。</br> 陳玄丘望著香煙,低低一笑:“我承諾過,要送那些人渣下地獄。你在泉下有靈,好生等著,今晚,就有人下去了。”</br> 陳玄丘拿出一方青帕,往臉上一蒙,推開后窗,看了看滿天璀璨的星光,一縱身便躍了出去。</br> 促織的叫聲停了那么一剎,隨著陳玄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復又唧唧歡叫起來。</br> 陳玄丘輕若靈貍,在林間穿梭起來。鬼王九子的居處他都了然于心了,距他最近的,是鬼王九子中一個叫雷九鵬的人。</br> 但是陳玄丘一縷輕煙兒似的在林中飄去,卻沒有奔向雷九鵬的居處,窩邊草嘛,且放一放。</br> 景青云盤膝坐在室內,開著窗子,星光斜照,身上涌出一團團陰森的鬼氣。</br> 明日,他將有一戰。</br> 雖然對方聲名不顯,但是大道宗卻是一個實力足以與鬼王宗相抗衡的門派,安知這個叫李青蝠的弟子,不是大道宗秘密培養的弟子,就等著明日踏著他一鳴驚人呢?</br> 他是鬼王九子第八人,本領強大,可他從不小覷任何敵人。宗主說過,面對你要殺的人,務必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很多天份出眾的少年英雄之所以早早夭折,就是因為一個疏忽。</br> 景青云不想早夭,他想走得更高、更遠。他是鬼王宗嫡傳弟子,憑著師門秘法,活個幾百歲不成問題。</br> 何況宗主說過,幾百年上千年方得一遇的人間大劫將起了。</br> 這是一場人間浩劫,也將是一場大造化。世道輪回,如輾壓眾生之磨,不知生祭多少豪杰于天地,可是也將有大機緣、大氣運者,在場大劫中得到大造化,從而飛升成仙。</br> 對于仙途渺茫的鬼修們來說,這樣的大機緣尤其可遇而不可求。</br> 景青云相信,如果仙凡之門打開,他一定是最有資格踏上青云路,羽化成仙人的一員。</br> 他將彌補四百多年前,隕落于那場人間大劫,只好轉為鬼修的開山祖師的遺憾,他景青云,要上天!</br> “嗚”</br> 一團黑影,裹挾著一團狂風,從窗口席卷而入。一言不聞,一抹寒光便劈頭蓋臉砸向他的腦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