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從那地道回了家。</br> 從那地道下去，果然就是那片地下湖泊。</br> 娜扎那熊孩子，真的把人家別人家的院子底下都掏空了，這要是來一場地震……地下湖泊用了特殊光源，蓮藕荷花長得很好，一路行去別有意境，空氣中都充滿了靈氣，這種地方，竟然已被改造的極為適合修行。</br> 娜扎當初或只是無心插聊，但此時的這處地下湖泊，已經算是一處不錯的小秘境了。</br> 陳玄丘一路行去，便想著以后可以把惡來和季勝喊來，平素在此修行，進境必可倍進。</br> 他從娜扎安置的那只巨大蚌殼出去，便到了自己的宅院。</br> 牛車和車夫已經回來了，不知道涅盤的人對他動了什么手腳，那車把夫渾渾噩噩的，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br> 陳玄丘回到府邸，便盼著茗兒來見他，但是一天沒來、兩天沒來，第三天陳玄丘忍不住了，于是主動去太師府拜訪。</br> 拜訪長輩，總不好空手而去，陳玄丘在路邊一尋摸，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老婦人。</br> 老婦人正在路邊賣凍梨。</br> 天氣已經轉暖，草色酥潤，楊柳含煙，冰雪已經消融，但她那凍梨應該是從冰窖里拿出來的，上邊還灑了碎冰。</br> “哎喲，原來是客官你啊，客官真是愛吃凍梨，這可是今年最后一茬兒了，眼看就掛不住了。</br> 你看，那邊賣糖葫蘆的那個就收攤了，冰糖也化了呢。</br> 虧得我家儲的有冰。”</br> 陳玄丘笑笑，摸出三十文錢來，道：“成，還是連筐一起要了。”</br> 老婦人道：“哎喲，三十文可不成了，你看這都開春了，這可不易吃到了，我這也是最后一筐。”</br> 陳玄丘道：“那你要多少錢？”</br> 老婦人道：“一百文，不能再少了，物以希為貴啊。”</br> 我這么照顧她生意，原也是看她大雪寒冬的在街上叫賣有些可憐她，怎么我這熟客，反倒越來越貴了，這不是殺熟么？</br> 陳玄丘有些不舒服，想了想，還是掏了錢，不悅地提起筐子。</br> 老婦人笑瞇瞇地道：“這可是今春最后一筐凍梨了，客官你拿回家去用厚重些的被褥蓋上，免得那冰化了，還能多吃幾日。”</br> 陳玄丘聽了微微平息了不悅，售后倒還熱情。</br> 陳玄丘到了太師府一打聽，談太師不在府上，陳玄丘大喜，便道：“啊哈，我此來本是拜望太師，但太師既然不在，那就見見兩位姑娘好了。”</br> 老門子警惕地看著陳玄丘道：“少保大人，我家姑娘還是未出閣的女子，家長不在，不便與你相見吧？”</br> 陳玄丘辯解道：“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已經出閣的女子，男人不在，就方便會見外人男子啦。”</br> 老門子拍掌道：“著哇！大人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你還是請回吧。”</br> 陳玄丘揉了揉鼻子，道：“我要見摩訶薩先生，還請傳報一聲。”</br> 那老門子一聽，這就不便阻攔了，雖然明白他意不在此，也只好入內傳報。</br> 摩訶薩正在頭疼，因為兩個徒弟正在他面前爭執(zhí)。</br> 她們爭執(zhí)的是，誰是姐姐，誰是妹妹。</br> 本來，月茗為姐，羲茗為妹，是她二人都承認的，這么多年了，在手札上，二人也是如此互稱。</br> 但是，前兩日談太師回府，百忙之中還把兩個女兒找來，說他和沐相聊過了，想把長女嫁入相府，做沐相長子沐絲之妻。</br> 姐妹倆都不愿嫁，而談太師正忙于奉常寺選寺主之事，也沒空與她們糾纏，所以二女就把誰是長女當成了急需解決的問題，來找?guī)煾钢鞒止馈?lt;/br> 她們兩個可不是雙胞胎，而是一體雙魂，所以可說是同時誕生。</br> 但誰先有了意識，那誰知道？</br> 當時她們還那么小，她們自己不記得，旁人也不可能知道一出娘胎就哇哇大哭的是哪個。</br> 須知她們的白天出來一人，晚上出來一人，也是二女從懵懂世事開始才執(zhí)行的約定，在那之前兩股意識是糾纏著的。</br> 摩訶薩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正在頭痛不已，忽然聽說有人找他，登時喜不自勝，連忙甩開兩個徒弟，道：“為師要去會客，你們兩個女娃兒，且在這等候為師。”</br> 摩訶薩急沖沖就往外走，羲茗揚聲問道：“師父，你去見誰啊，何時回來。”</br> 摩訶薩正心花怒放，揚了揚手臂道：“我去見陳玄丘……”糟了！摩訶薩心中一驚，一黑一白兩道倩影，就從他的身邊一掠而過了。</br> ……客廳里，黑白茗兒一左一右，站在陳玄丘身邊。</br> 陳玄丘笑吟吟地道：“這有何難？</br> 太師其實還是很疼你們的嘛。</br> 他也希望你們嫁個如意郎君啊，你們在這里苦惱什么。</br> 你們就告訴你爹，說你不是不嫁，你愿意嫁啊，但是你希望嫁個如意郎君嘛。</br> 那你爹就要問你喜歡什么樣的，你就提條件啊，那個沐絲不具備什么條件，你就提什么條件，你爹自然知難而退。”</br> 白衣茗兒擔心地道：“可是，萬一我爹另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呢？”</br> 陳玄丘道：“你把條件抬高一大截啊。</br> 你聽說過剩女嗎？”</br> 黑衣茗兒茫然道：“哪兒的圣女？</br> 北方真言塔的圣女還是南方巫盅教的圣女？”</br> 陳玄丘干咳一聲，道：“我說的剩女，不是你說的圣女。</br> 算了，不提這個了。</br> 總之呢，你條件離譜一點，不切實際一點，本領啊、家世啊、職位啊、甚至身高啊、籍貫啊，反正越苛刻越好，最后數(shù)下來，整個大雍劃拉不出一個，你們就成功了。”</br> 白衣茗兒大喜，道：“玄丘哥哥好計謀，我這就去跟我爹說。”</br> 茗兒著實大喜，父親為她說了親事，一個女孩兒家，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豁出了臉兒去，說我不愿嫁他，我喜歡了誰誰誰，尤其是她和月茗的君子之爭還沒結果呢，這怎么說？</br> 但陳玄丘這一借口卻是好的很，我不是不嫁，只是您的女兒眼界高、心氣兒高，想挑一個最稱心如意的丈夫。</br> 爹爹你貴為太師，都不能給女兒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那是你當?shù)臎]本事，可不怪女兒不嫁了。</br> 羲茗越想越開心，轉身便飛奔而去，難題有了解決的辦法，她要馬上去難為難為她的爹爹。</br> 陳玄丘急道：“哎哎哎，羲茗，你別急著走啊，我剛說的……”他還沒說完，談羲茗已經跑得無影無蹤。</br> 月茗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擔心，她會記著的，我也會記著的，等我們旁敲側擊，從爹爹那兒問到考題，馬上就來告訴你。”</br> 還是月茗穩(wěn)重些，陳玄丘舒了口氣，道：“那就拜托了。”</br> 月茗點點頭，縱身躍至院中，一道劍光橫空，“嗚”地一聲，馭劍而去的月茗，以比羲茗更快的速度，飛向奉常寺。</br> 摩訶薩在西方極樂天世界，也是有尊位的大人物。</br> 在太師府，他是談太師的座上賓，是兩位大小姐的授業(yè)恩師。</br> 整個太師府的人都很敬重他，所以，摩訶薩不能跑。</br> 好為人師的摩訶薩有點偶像包袱。</br> 他只能安步當車，風度十足地踱向客廳，待他趕到時，不見黑白茗兒，只看見陳玄丘一人，正從廳中走出來。</br> 摩訶薩疑惑地向空蕩蕩的廳中看了看，又向陳玄丘微笑頷首：“陳少保要見老夫，不知所為何事？”</br> “哦，其實也沒什么事。”</br> 陳玄丘一彎腰，就從廳門旁邊提起一只籃子，遞到摩訶薩手里：“家里冰藏了一筐秋白梨，冰碴兒還沒化呢，特別的冰爽甘美，特意送一筐給大師品嘗。</br> 大師你用厚重些的被褥蓋上，免得那冰化了，還能多吃幾日。”</br> “哦，多謝……”摩訶薩茫然地接過梨子，陳玄丘已拱起手，笑吟吟地道：“那么，告辭。”</br> 摩訶薩茫然地看著陳玄丘走出去，他就是來給我送筐凍梨的？</br> 摩訶薩低頭看看那梨，喃喃自語道：“師尊命我觀人間動向。</br> 這中京看來是沒什么事了，堂堂少保、奉常神官，都閑得沒事做，為了見見心儀的女子，用這樣無聊的玩意兒來糊弄老夫。</br> 西方姬國起兵在即，我該去那邊瞧個究竟才是。”</br> 摩訶薩也是想到就走，將那凍梨放下，匆匆寫下一紙書信放在桌上，取一顆凍梨壓在上邊免得被風吹牛，便邁步出了太師府。</br> 府側巷弄口兒，一個老婦人正在高聲叫賣：“凍梨誒，凍梨誒，今春最后一筐，來晚了就沒嘍。”</br> 摩訶薩也不理會，邁步折進了小巷。</br> 片刻之后，巷弄中騰空飛起一只鴻雁，振翅向西方飛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