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升平”客棧,果然大有四海升平,一派繁華的氣象。</br> 早餐是很豐富的,而且是直接送到每位待選賢士的房間。</br> 殷受和談羲茗雖然沒有報名選賢,不過作為陳玄丘的伴當,也受到了相同的禮遇。</br> 姬侯在這一點上,真的是做到了禮賢下士,很大氣。</br> 后世有“窮文富武”之說,而在這個年代,武花錢甚巨,文也同樣是富人的專利,窮人哪有機會讀書。</br> 所以,每一個有資格參與選賢大會的人,最低層次也是家境殷實,良田千頃、奴仆如云。他們來參加選賢大會,哪一個不是呼朋喚友前呼后擁的一大幫人?</br> 每人只給兩個伴當的名額,已經是非常克制了。</br> 不過,那些帶了大批隨從前來的公子哥兒們,要在附近安置他們的部下。這些人吃穿住行,車馬安頓,都要花錢。</br> 姬侯對選賢士們如此禮遇,卻也能從那些人身上再把錢賺回來,不算太虧,一旦這賢選中了,那更是花在了自己人身上,肉爛在自己鍋里,就更不虧了。</br> 陳玄丘早餐的時候胃口大開。飯菜可口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昨夜蒲兒前來拜別,讓他知道這個苦命的孩子,在另一個空間活得比生前要更幸福,心里的愧疚少了許多。</br> 他有后世人的理念,在這個時空又待了十多年,結合兩個時代的知識和見解,反而比這個時空的人更能理解靈魂的存在。</br> 拋卻肉身,以純精神體的方式活著,只要能保留生前的記憶、感覺,喜怒哀樂,那他也就還是他,有什么區別呢?</br> 倒是西方教的后身,傳播的所謂修來世,陳玄丘是不以為然的。一盤舊磁帶,完全抹去了原本的信息,錄上一套全新的內容,那么它和你,還有什么關系?</br> 前世你是誰?</br> 來世誰是你?</br> 沒有你的記憶與情感,他富貴還是貧窮,幸福還是倒霉,你能感覺到半分?</br> 陳玄丘吃飽喝得,洗漱停當,青鹽拭牙,柳枝噬枝,這才推門出去。</br> 姬侯那里,他暫時是不想接觸了,那就得想辦法打聽一下鬼王宗的消息。另外,就是想辦法擺脫殷受和談羲茗,他不希望蒲兒的遭遇在他們身上重現。</br>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在人間已是顛,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br> 今天心情好,陳玄丘情不處地哼唱起了小曲兒。</br> 這曲兒他在青萍山上時經常唱,旁人都有修仙之術,只有他被排除在外,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只能酸一酸別人,自得其樂了。</br> “陳大哥唱的真好,何苦上青天?人間很好啊。”</br>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把陳玄丘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談羲茗正站在門邊,甜笑著看他。</br> 陳玄丘愕然道:“你怎么在這里?”</br> 談羲茗眼珠溜溜兒一轉,笑瞇瞇地道:“人家……剛吃飽了,在這廊下遛達呢,正好就看見陳大哥出來了,你說巧不巧。”</br> “哈哈,是巧。對了,昨晚我看見你姐姐了。”</br> 談羲茗馬上緊張起來:“啊!她有沒有對你說什么?有沒有對你做什么?”</br> 陳玄丘道:“沒有啊,我就是夜間氣悶,開了窗子,恰好看見她迎窗而立,遠遠向她打了聲招呼,她也沒回我。”</br> 談羲茗松了口氣,威脅有效,嘻!</br> 談羲茗道:“哦,我姐姐就那樣兒,脾氣不太好,嘿嘿。”</br> 陳玄丘看看隔壁房間,道:“小受還沒出來么。”</br> 談羲茗道:“沒呢,陳大哥打算去哪兒,這岐州城他熟,咱們讓他帶著去逛一逛啊?”</br> 陳玄丘猶豫了一下,道:“也好。”</br> 陳玄丘想著得得盡快與他們分開,免得連累了他們。此時同游一番,也免得聚散倉促,心生遺憾。</br> 談羲茗雀躍道:“好,我去喊他。”</br> 陳玄丘喚住她道:“算了,我們就在這廊下等等吧,也許他正在用餐。”</br> 見陳玄丘走到廊邊,茗兒便也走過去,扶住欄桿。</br> 蓮葉田田,游魚擺尾,茗兒的一顆芳心,卻在陳玄丘身上。</br> 她偷偷瞄一眼陳玄丘,忍不住道:“陳大哥今天好像很開心?”</br> 陳玄丘望著一尾肥魚搖頭擺尾地蕩開蓮葉,吁了口氣,道:“嗯!我昨晚收到一個消息,一個……很苦命的朋友,現在有了一個還不錯的歸宿,我替她高興。”</br> 茗兒聽了喜孜孜地道:“看見陳大哥這么高興,人家也替你開心。”</br> 陳玄丘苦笑道:“苦樂自當,無有代者。我們的開心,更多的是欣慰與放心吧。別人受過的苦,亦或得到的樂,我們終究是體會不到的。”</br> 體會不到么?</br> 我能體會啊。</br> 茗兒歪著頭想想,看到陳玄丘神采飛揚,她便心花怒放了。喜你之所喜,憂你之所憂,兩顆心便有緊緊貼在一起的感覺。這還不叫有所體會么?</br> 她覺得陳大哥說的不對,但是她不會反駁的,人家很乖的。</br> 可惜她爹不在這里,不然看見養了十八年的小白菜,在一個臭小子面前這么乖巧可愛,對著他就像前世的冤家,只怕要活活氣死。</br> 大約兩刻鐘的功夫,殷受出來了。</br> 殷受抻個懶腰,笑道:“此間招待當真不錯,姬國雖是西九路的諸侯之長,可是這么大的花銷,所費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看起來姬侯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br> 殷受從小聽慣了對姬侯賢德的贊譽,所以先入為主了。但他本是極聰明的人,一旦被點醒,再反思姬侯過往種種,心中自然會另有一種感悟。此時這番話已經隱隱有警惕之意。</br> 茗兒道:“小受受,岐州這地兒你熟,有什么風景秀麗的所在,領我們去逛逛啊?”</br> 殷受卻看著陳玄丘道:“我等本是為姬侯而來,用他一天店錢,也沒什么。可如今……,既然情況有變,咱們是不是先去柜上付錢,換個住處,莫再占了選賢的名額?”</br> 陳玄丘剛要回答,就有幾個客人提著包裹,沿著長廊急急走來,其中一人神色緊張地道:“我們趕緊退房離開,遲恐不及。”</br> 另一人道:“鬼王九子當真要參加選賢大會?”</br> 先前那人沉著臉色道:“不錯!鬼王宗的功法一向陰毒,一旦出手,就不是定勝負,而是決生死了。這次選賢大會,恐怕要死很多人,姬侯家的這碗飯,不是那么好端的,咱們走,趕緊走!”</br> 幾個客人與陳玄丘三人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走了。</br> 陳玄丘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緩緩地收回來,向殷受微微一笑:“不必,這個選賢大會,我參加!”</br> 殷受吃驚地道:“你……想留在姬國做官?”</br> 殷受有些緊張起來,如果姬侯真有野心,而陳玄丘留在姬國為官,那……</br> 茗兒也擔心起來,姬國離中京好遠,她想讓陳玄丘去中京,但還不等他二人開口相勸,陳玄丘已然道:“我看不少人此來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揚名,選了賢,也得肯接受任命才成,我還想游歷天下,怎么會留在姬國做官?”</br> 陳玄丘心想,如果姬侯真有野心,看這架勢,恐怕很快就要開戰了,到時候做官比流浪江湖還危險。聰明人要懂得審時度勢、趨吉避兇啊,他給我個上將軍,我也是不干的。</br> 陳玄丘道:“我本無名,如今有西極海叟在,只要得他一句點評,便能一朝成名天下知,這機會又怎么可以放過呢?男兒年少,自當一搏,方不負韶華!那個,小受啊,你幫我弄套參賽規則來看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