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自棋盤之戰后,就沒出現在奉常寺。</br> 這家伙很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心理,棋盤山之戰發酵,需要時間。</br> 他越晚出現,但所有的后續處理都繞不開他,那么他在奉常寺眾神官心目中的形象,就會愈加鮮明而強大。</br> 因為越是看不見的,才越容易想象,越容易夸張。</br> 無名小師弟不出所料地被人忽略了,棋盤山之戰中,惡來殺了一人,無名拍殺兩人,制伏一人,而越是后邊的越強大,但是這功勞全都落到了陳玄丘的身上。</br> 初戰,陳玄丘派剛剛收入門下的弟子出戰,一戰而斬郭家杰出子弟。</br> 二戰,郭家出一長老,被陳玄丘擊殺。</br> 是役,電閃雷鳴,宛如天傾。</br> 三戰,郭家門主出戰,被陳玄丘以紫金葫蘆鎮壓而死。</br> 四戰,徐家突然殺出,五人化巫,被陳玄丘的表妹妲己姑娘以南疆傀儡神戒擊入,這一戰導致棋盤峰倒塌,五名化巫者在巫力即將耗盡之際,活埋于山下。</br> 五戰,徐氏門主披“加身皇袍”,化身天神,震懾群雄,就連談太師也沒有識破他的真偽,只得俯身聽命于神諭。</br> 又是陳玄丘,慧眼辨真偽,大戰徐樂天,脫其黃袍、斷其雙臂,交由奉常寺處治。</br> 徐樂天畏罪而自盡。</br> 可是陳玄丘先前擒下,交由奉常寺看管的徐伯夷呢?</br> 卻在奉常寺如此嚴密的所在,逃之夭夭了。</br> 有心人在削弱談太師的威望,而陳玄丘就是攻訐談太師最好的武器,其結果就是,這位一直不被奉常寺認可、接納的陳總判,現在成了奉常寺神官們津津樂道的人,他的名望日益高大。</br> 陳玄丘不去奉常寺,兩個小徒弟卻是每天都打發過去點卯的。</br> 所以奉常寺中的舉動,陳玄丘一清二楚。</br> 還可以繼續發酵、繼續烘托嘛,陳玄丘如是想著,就更是絕了馬上前往奉常寺的想法。</br> 這一日,惡來驚聞師父入選寺主竟爭名單,大喜過望,立即抄著他的大斧,興沖沖趕來陳府報喜。</br> 他這幾天,一直在揣摩那位神秘的畫師以畫技衍化上古戰神,劈出的那一斧。</br> 古拙玄奧,簡單直接,惡來越是揣摩,越覺奇妙無窮,更由此舉一反三,他的一柄巨斧,竟因此威力大進。</br> “師父,我師父呢?”</br> “令師正在三妙境,我等不得進入,足下可自往去見?!?lt;/br> 管事也知道這是陳玄丘的愛徒,畢竟每天都來匯報奉常寺情況的。</br> 惡來答應一聲,就往三妙境處跑去。</br> 所謂的三妙境,就是妲己和娜扎改造的那處地方。</br> 由于地下開辟了空間,種下了天菁水蓮,雖然那天菁水蓮的精華已被娜扎所用,但是靈根還在,若是長上千年萬年,又是一株天菁水蓮。</br> 眼下,雖然靈根尚未恢復元氣,但是那充溢的靈氣對人間來說,已是極難得的修行勝地。</br> 反映到地表,整片林木籠罩著靈霧,也是仙氣緲緲,所以被娜扎取名為“三妙境”。</br> 這三,自然是蘇蘇、狐貍精,還有她了。</br> 三妙境,狐丘之下。</br> 妲己著春衫,款款坐在梳妝臺前,鏡中朱顏真真,嫵媚無雙。</br> 陳玄丘鉆進狐丘,笑道:“怎么不在宮里陪伴你娘?”</br> 妲己向鏡中的自己皺了皺鼻子,道:“人家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小受受整天膩在我娘身邊,轟都轟不走,我看了煩,不躲開些,在那礙人眼么?”</br> 陳玄丘深表贊同地點點頭:“確實,這對單身狗,就是不斷的暴擊啊?!?lt;/br> “誰是狗啊,你才狗,人家是單身狐!”</br> 妲己扭腰輕嗔,那纖腰如素,輕輕一扭,柔軟的絲袍隨之扭呈出性感誘人的女性髖部臀部曲線,一處與纖腰跌宕相連,宛若山水。</br> 一處豐盈渾圓,猶如云掩半露的滿月。</br> 看得陳玄丘怦然心跳,趕緊避開了目光。</br> 咳!雖然是自己妹子,但是……真該避避嫌疑的。</br> 妲己白了他一眼,伸出纖纖素手:“戒指還我。”</br> 陳玄丘悻悻地道:“你搶了‘黃袍’去,只要運用得當,簡直厲害無比。</br> 還要索還戒指。”</br> 說歸說,他也沒有把人家的寶戒據為己有的意思,便從指上擼下,還予了妲己,猶自遺憾地道:“本想以它為殺手锏,可惜,卻未得機會施展,我還不知道這只可以弒神的傀儡究竟是什么樣子呢?!?lt;/br> 妲己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幸虧你沒用。”</br> 陳玄丘奇道:“這是為何?”</br> 妲己道:“我用了兩只,回來才發現,它們行動遲緩了許多,原來它們是需要一種特殊的能量驅動。</br> 越是強大的傀儡,所需要的能量越多,而這種能量物質,只在南疆沼澤深處?!?lt;/br> 陳玄丘聽了,慶幸地道:“原來還有這一說,幸虧我們沒有濫用?!?lt;/br> 妲己瞟著陳玄丘,那眼睛如絲如縷,說不出的媚意。</br> 她倒不是在此時刻意地顯露風情,只是這小狐貍天生媚惑,不經意間,一顰一笑、一展眉一咬唇,便有風情萬種。</br> 她在長大,風情便也愈發誘惑,這是天生魅惑,揮之不去的。</br> 陳玄丘心頭一跳,道:“為什么這么看我?”</br> 明明是在嗔怪地看著陳玄丘,卻給人一種正在“勾搭”感覺的妲己沒好氣地道:“利息呢?</br> 說好了借用我的戒指要借一還二的哦,你不能因為沒有用上就反悔吧?!?lt;/br> 陳玄丘一拍額頭,恍然道:“哎呀,我忘了,這個……等我有空去市集上給你買一只吧。”</br> 妲己眼里的光一下子熄來了,意興闌珊地轉回身,對著鏡子,懶洋洋地梳著頭發:“算了,我逗你玩呢,我有那么小氣?</br> 我這七戒,都是傀儡戒,加上一只尋常戒指,也是不倫不……”妲己剛說到這兒,陳玄丘的手已經伸到她的面前,掌心正托著一枚戒指。</br> 那枚戒指,是以一塊剔透的美玉雕成狹長的紡錘狀,在其上,有兩尾紅色的小鯉魚,一前一后,銜尾而行。</br> 雕制得十分精美,而用料也極佳,是冰飄南紅。</br> 妲己輕輕咬了咬下唇,看著面前的戒指,用鼻音兒柔膩地道:“這是什么?”</br> 陳玄丘微笑道:“這是利……”這回他學乖了,話說到一半兒又轉了口:“我送給表妹的禮物呀,精挑細選的,我覺得這雕工款式好看,你喜歡么?”</br> 妲己眉眼盈盈,輕輕地道:“雙魚嬉水,魚水有情,挺好的呀?!?lt;/br> 嗯?</br> 陳玄丘卻感覺有點不妥了,這是他去中京城里最好的首飾匠人府上挑選的。</br> 因為定制的話,他也不懂該設計什么圖案。</br> 那人府上有幾只現成的戒指,有一只“喜上眉梢”,是一枝紅梅,上邊站著一只喜鵲,陳玄丘覺得不適合年輕少女,還有一只是純金打造,陳玄丘覺得材質有點俗,挑來挑去,才選中這只,只是覺得好看,倒沒想那么多。</br> 情?</br> 什么情?</br> 會不會表錯了情?</br> 不等陳玄丘想明白,妲己已經把指環取了過去。</br> 欲呈纖纖手,從郎索指環。</br> 除了雙手拇指,妲己八指,有七指戴了戒指,余下的一只纖長手指,卻是左手的無名指。</br> 據說,無名指的一條靜脈直通心臟,所以,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就有拴住女孩兒家的芳心的喻意。</br> 但是,單身狗多年,好不容易追到個小麗,才只發展到牽手階段的陳玄丘并不懂這些,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妲己眉眼盈盈地睇著他,四十五度角上仰,說不出的媚。</br> 而她的手,正在把他送的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左手無名指上。</br> 陳玄丘只覺得……挺好看的!時人是非常重視信諾的,一個信物、一個承諾,都是不可毀棄的。</br> 你送出信物或者你做出了承諾,那就是對對方的一個正式約定。</br> 說出去,整個社會都予以承認的。</br> 捻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br> 愿君永持玩,循環無終極。</br> 妲己笑了,笑得很甜,心中只想:“小鳳凰,跟我九尾斗,人家信物都拿到了喔?!?lt;/br> 陳玄丘見妲己笑了,于是,他也笑了,心中得意地想:“看我這審美、我這眼光,呵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