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溫泉生霧,葉肥花好。</br> 空氣有些濕意,卻不及南子眸中那水汪汪的濕,如花蕊上綴著的露水,晶瑩玉潤。</br> 流水潺潺,她的聲音也似流水一般的悅耳:“我再問你一句,我比王舒窈如何?”</br> 陳玄丘一攤手:“感性告訴我,應該說你更好。</br> 但是咱們憑心而論,你確實不如她!”</br> 南子笑了,這一笑,如云開見月,麗色驚人。</br> 她腕上的水環蓬然一聲炸開了,化作一團乳白色的迷霧,南子的身影還在霧中,影影綽綽。</br> 她只邁了兩步,就從那霧中走出來,她的模樣,已然發生了巨大變化。</br> 她頭上戴了一頂小巧的異域風情的金冠,冠上綴著象牙的墜子。</br> 她眉心有一點紅梅花瓣,驚艷無雙。</br> 她身上披著七彩的瓔珞,金絲短襖,紅綃長裙,云肩合袖的天衣。</br> 那衣袍,都恰到好處地暴露出一痕如雪如玉的肌膚,性感逼人。</br> 可她嬌媚的臉龐,偏生極其神圣莊嚴,極其肅凈清純,配著頭上莊重的法冠,顯得不可褻瀆。</br> 兩種風情完全相反的極致之美,同時在她身上呈現出來,卻顯得那般和諧。</br> 她精致的足踝上、纖秀的手腕上,優雅的頸項上,都有小小的金鈴,隨著她婀娜的舉動,發出悅耳的聲音。</br> 那悅耳的金鈴聲,配著她嬌媚可人卻又不容褻瀆的容顏,那衣袍下隨著走動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將聲色誘惑,動靜滋味,如泉水灌溉一個渴得嗓子冒煙的人,滋潤著陳玄丘的心田。</br> 以陳玄丘的見識,完全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換了這樣的裝束,這是什么功夫?</br> 陳玄丘更不明白,她這一身裝束從何而來,意味著什么。</br> 但是,陳玄丘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于是他大喝一聲,一拳向前搗去。</br> 劍已收起,用劍刺去?</br> 陳玄丘本能地沒有這么做,他感覺到的威脅,是一種要被征服的恐懼,而不是生命面臨威脅。</br> 面對這樣活色生香的一個美人兒,他也舉不起劍來,更不要說南子對他有救命之恩,難以下手。</br> 陳玄丘眼看著南子仍媚意盎然地走來,這一拳狠狠打在了她的胸上,她竟不閃不避,猶自眉眼盈盈,含笑嫵媚,不由得心中一驚,急急收力,撤回了五六分力道。</br> 虧得他倉促間收了力,否則就要一頭栽出去,因為這一拳打到,眼前一花,形貌大改的南子已經換了一個方位,仍舊嫣然而行,款款而動,仿佛從來不曾移動過。</br> 陳玄丘大驚失色,再不收力,拳掌叱喝,貼身肉搏,以他的拳腳功夫,任何一個法師類高手,貼身近戰,都要被他搞得手忙腳亂。</br> 可是南子卻神色從容,倏左倏右,陳玄丘漸漸發覺,她不是以幻像或瞬閃一類的功夫在迷惑自已,而是真的在他拳頭堪堪及身的剎那,險之又險地避開去。</br> 那種感覺,就像……就像他曾經看過的小說里所描述的—――凌波微步。</br> 那么,它還是利用對手的誤判,避向相反的方向啊,所以才能料敵機先。</br> 陳玄丘心中一動,突然閉上眼睛。</br> 大概,也只有對著南子這個敵人,陳玄丘才敢這么做,大膽地關閉了重要的一識,而不擔心對方會猝下毒手,取他性命。</br> 但是陳玄丘只一閉眼,卻比中了一劍還要驚恐,登時駭出了一身冷汗。</br> 因為,因為他幾乎以為自已沒有閉眼,他閉上雙眼,依舊清楚地看到了南子的笑靨,笑得風情萬種,走得百媚千嬌。</br> 真見了鬼了!“這是什么功夫?!?lt;/br> 陳玄丘想著,竟爾叫出了口。</br> “夢魘領域呀,你說它是真,它就是真,你說它是假,它也是假。”</br> 南子居然沒有趁機發起攻擊,而是停下來,向陳玄丘眨眨眼,說出了功法的名字。</br> 她的聲音也變了,變得有些空靈,有些縹緲,仿佛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著陳玄丘的心,讓他癢癢的。</br> 夢魘領域?</br> 那是什么玩意兒,想來依舊不過是一種迷幻術法了,就如妲己曾經對我做過的那樣。</br> 只是,這種心法竟然閉上眼睛,依舊受它影響,倒是別有神奇之處。</br> 陳玄丘想。</br> 此時若是東海老龍王這樣的老怪物在,聽到這句“夢魘領域”,只怕就要當場嚇尿了。</br> 龍性本淫,如何抗拒得了誘惑無力的夢魘領域?</br> 就算天柱峰主人那樣的高手,聽了也得忌憚萬分。</br> 因為,就算南子功力不夠精深,控制不了他這樣心志如鐵的高手,可架不住“夢魘領域”這四個字代表的意義。</br> 南子竟然會“夢魘領域”,她身后那個人,惹不起??!不,他不是人,他是—――天魔!很多詞匯,古今含義大不相同。</br> 比如魔,魔在太古時候,只是對某一類功法特殊的修行者的定義,并沒有正邪或褒貶之意。</br> 比如北陰大帝,地府冥界的最高神明,也常被稱為北陰大魔王,那可是天地間的一尊正大神祗。</br> 南子這“夢魘領域”,就傳自一位大魔王,而且是魔王之首,天魔之王波旬。</br> 只是不知道這南子是這位大魔王的第幾世傳人,想來不會是他的親傳,否則,就算是天柱峰主人,也得退避三舍。</br> 對人而言,三界分為天地人三界。</br> 而對追求至高修行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三界則是指欲界、色界和無色界。</br> 其中欲界,便是六道所居。</br> 正如有陽就有陰,欲界之中除了天道,還有魔道。</br> 鴻鈞合于天道,補全了天道,為圣賢仙神之首。</br> 它已無形無態,是為規則秩序。</br> 魔道也是一樣,魔道也有規則秩序,而其最高者,是為“我執”,除了斬卻三尸的六圣,已經不受“我執”控制,其余諸仙神,也依舊要受制于“我執”這道枷鎖。</br> 而天道之下,有型有相的至高者為六圣。</br> 魔道之下,有型有相的至高者為六天魔。</br> 六圣隱隱然以老君為首,六天魔卻是上下分明,就是以第六天魔王為最高。</br> 第六天魔王就是波旬。</br> 波旬的道行有多高?</br> 后來西方教立教宗,波旬大爺閑極無聊,還曾三番五次跑去戲弄,阻撓他修行,也未見西方二圣奈何得了他。</br> 天魔道當然不是刻意針對西方教的修士,只是西方教一脈善于抓住機會宣傳自已,趁機碰瓷,宣揚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好像他們是專門的驅魔斗士似的。</br> 想不到,南子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天魔道傳人。</br> 難怪她從不在人間顯露這最強的本領與形象,以她尊貴世家之女的身份,豈會在人前以這副形象現身?</br> 裸露身形,呈現色相。</br> 可是,如今她既然已經以這副形象出現在了陳玄丘面前,豈非也就意味著,她今天一定會殺了陳玄丘?</br> 南子仍然眉眼含笑,但眸底深處,一抹殺機已然呈現。</br> 是陳玄丘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她,既然逼出了她的六欲天魔法相,那她就得要陳玄丘的命!陳玄丘的命是她救的,再拿回去,天經地義!年紀輕輕的陳玄丘,意志心境能高明到什么程度,豈能對付得了六欲天魔之法?</br> 那他,豈非就要死在今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