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br> 談太師乜視著陳玄丘,哂然道:“東夷戰事已歷七載,如今百萬難民入關,東夷王少了一個大累贅,糧食供給問題必然會有所緩解。</br> 很快又有江氏投靠東夷,東夷實力大增。</br> 而東方諸部,多與江氏親密,介時必然會首鼠兩端。</br> 便是老夫帶兵多年的人,一想起來,也覺頭大。</br> 東夷局勢糜爛若斯,實在難以收拾。</br> 他一黃口小兒,有什么本領,敢說由他來解東夷之禍?”</br> 沐相微微一笑,袖手不語。</br> 你們翁婿倆要吵就自己吵去,我一個外人幫著誰說話,回頭都里外不是人。</br> 陳玄丘道:“太師說的是,帶兵是一門大學問。</br> 晚輩雖然寫過一部軍法,但是紙上談兵,不曾經歷過戰陣的磨練,也是無用。</br> 所以,晚輩沒想過要帶兵。”</br> 談太師微微一詫,道:“沒想帶兵?</br> 那你打算怎么辦?”</br> 陳玄丘道:“馬上就要過大年了,一過了年,就要改元,大王所納江楊黃單四妃得盡快迎娶入宮才是。”</br> 談太師不屑地道:“原來你是寄望于結下姻親,然后靠這四鎮姻親諸侯為國戍邊。”</br> 陳玄丘沒接談太師的話碴兒,繼續道:“東夷之亂,縱是談太師統率大軍親至,也不是一時半晌便能解決的,而西方之亂將起,到時兩面受敵,于我大雍更加不利。</br> 以我之見,東夷之亂,只靠武力,難以短時間內平定。</br> 所以我此去東方,并不是帶兵去,只是希望利用東夷諸部的內部矛盾分化他們,同時傳達國君的旨意消除東方諸侯的戒心。</br> 如此數管齊下,將東夷之亂控制在可控范圍之內。</br> 這樣,朝廷就可以集中全力,盡付公開反叛的姬國。</br> 畢竟,姬國本是我大庸分封的屬國,它若反叛,這個榜樣太壞,必須予以嚴懲,如此方能警誡諸侯。</br> 而東夷只是附庸部落,與姬國反叛意義大不相同。</br> 所以……”陳玄丘總結道:“對姬國,以武力決之。</br> 待其反旗一舉,立即以雷霆之勢輾壓,打得越快越狠,越能威懾其他有野心的諸侯。</br> 而東夷,這許多年來,東夷王也未踏入國界一步。</br> 如今江氏一旦反了,必投東夷,東夷則實力大增,但是只要能確保東夷不能入我邊境一步,則東夷局勢依舊。”</br> 談太師眉頭一鎖:“你想用智?”</br> 這一說,他還真有點動搖了,這個陳玄丘……心眼兒還是挺多的。</br> 如果陳玄丘夸口說給他三十萬大軍,他就能踏平東夷,凱旋而歸。</br> 那談太師寧可讓女兒怨恨他一輩子,也要殺了陳玄丘這個禍國殃民的大禍害。</br> 因為天子對他言聽計從,太信任他了。</br> 但他只是想憑一張嘴去游說東方,離間東夷……談太師倒真是有些相信,這小子有成功的希望了。</br> 因為他太能說了,要不然自己養了十八年的寶貝女兒為什么跟自己都不親,卻對這小子死心踏地的?</br> 還不是因為他那張嘴騙死人不賠命?</br> “嗯……”談太師撫著胡須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首相沐衍和亞相簡登隆:“幾位以為如何?”</br> 費仲立即搖旗吶喊地道:“陳上大夫智謀無雙,文武雙全。</br> 出使東方,必可踏平江家老巢,搗毀東夷王宮,旗開得勝,馬到成功!”</br> 談太師氣得額頭青筋直冒,這個馬屁精,他以前雖然也很諂媚,卻也不至于說的如此露骨啊,這不是故意氣我嘛。</br> 陳玄丘趕緊糾正道:“不不不,我是帶著大王的悲憫之心,抱著和平的目的出使東方的,我就是大王的和平天使,我要為東方帶去和平與安寧。</br> 此去,我只文斗,不武斗!”</br> “大王到……”隨著赤公公一聲唱名,殷受在幾名燭照秘衛的護擁下,從屏風后邊走了出來,眾人齊齊施禮:“見過國君。”</br> 殷受落座,笑瞇瞇地問道:“寡人方才聽見陳大夫要武斗,你要跟誰武斗啊?”</br> 首相沐衍把大家群議的事情對殷受說了一遍,又呈上東線遞回的急奏。</br> 殷受一聽,心中便是一動,月酌師父還真是神通廣大吶,他早就說過陳大哥終有一日要往東方走一趟,因為他在東方有一個大機緣。</br> 月酌師父還再三求懇,介時定要讓他同去。</br> 當時殷受還不以為然,想不到如今果然應驗,陳大哥真要往東方去了。</br> 難不成陳大哥此去,就有機會解決東夷這個心腹大患?</br> 姬侯身邊有個姜飛熊,擅占卜星相望氣算命之學。</br> 雍天子身邊也有一個月酌,精通陣法和占星之術。</br> 先王只有一年余壽,就是月酌觀望天星占卜出來的。</br> 殷受想起,月酌還曾說過,陳玄丘一旦東去,他要跟去一趟。</br> 月酌一向自視甚高,自然不好意思對殷受直說,說他想跟著陳玄丘去東方撞一撞運氣,希望有幸得到鳳凰王族的點化以加強修為,所以語焉不詳。</br> 殷受理所當然地以為,陳玄丘在東方所謂的大機緣,就是解決東夷之亂,既如此,倒真該讓月酌老師同去,以策安全。</br> 不過,月酌離京之事是不能大肆宣揚的,一定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br> 雖然現在孔九翎奉調入京,但在殷受看來,小孔遠不如月酌給力,他那五色神光乃是防御神器,終究不及月酌的紫焰天火攻擊力驚人。</br> “嗯,回到后宮再告訴月酌老師吧,叫他與陳大哥悄悄離開便是。”</br> 殷受想著,便欣欣然撫掌道:“此乃老誠謀國之見,寡人甚是贊同。</br> 既如此,那就由上大夫陳玄丘為寡人往東方一行吧。”</br> 談太師心想,果然如此,大王對他真是言聽計從。</br> 這樣一個人,若是一直忠于我大雍還好,如果起了貪婪之心,豈非我大雍第一奸臣。</br> 嘶……這樣說來,茗兒若能嫁給他,倒也并非壞事。</br> 我那女兒,必是一個賢內助。</br> 常言道,家有賢妻,夫無橫禍。</br> 有茗兒看著,便能讓他一心一心效力大雍。</br> 不提談太師心里轉悠的念頭,得了旨意之后,陳玄丘很快就上路了,畢竟東夷形勢如火。</br> 陳玄丘只帶著魚不惑一個人,輕騎簡從。</br> 當然,葫蘆世界中還有一個白小七和老天爺,只不過這就不為外人所知了。</br> 月酌沒有與陳玄丘同行。</br> 愛面子的鸑鷟一想到要與陳玄丘同行就頭大。</br> 這一路上該以什么態度對待陳玄丘呢?</br> 他是鳳凰一族的駙馬爺,自己該恭敬如仆才對。</br> 可是同殿為臣時自己官階地位比他還要高些,此時低聲下氣未免太沒面子。</br> 可若倨傲一些,回頭他說自己幾句不好聽的,大好機緣豈非就不翼而飛了?</br> 鸑鷟似乎繼承了殷受優柔寡斷的毛病,糾結了好久,最終決定悄悄尾隨,暗中保護,待見到朱雀王族的小公主時,再現身出來相見。</br> 于是,公開上路的,就只有陳玄丘和魚不惑兩個人了,就像唐詰柯德帶著他的小桑丘。</br> 這位自稱要為東夷帶去和平的小天使,呼嗒著一對小翅膀,就向東方硝煙彌漫處飛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