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祭灶神的日子。</br> 民以食為天,灶神是管吃食的。所以在這個年代,灶神的地位很高,是天下公認(rèn)的“五正祀”之一。</br> 五正祀所祭祀的即為門神、井神、戶神、灶神、和土神。</br> 民間要祭灶,官家也要吃飯的,當(dāng)然也要祭灶。</br> 一大早兒,殷受就起來了。</br> 內(nèi)侍寺人給他換上潔白的王袍、淺色的王冠,整個人倒是一下子顯得儒雅了許多。</br> 因?yàn)橛喝松邪咨咨谒麄兛磥硎亲罡哔F最吉祥的顏色,所以但凡有喜事、以及隆重的慶典等,都要穿白色,這樣既喜慶,又顯得高雅。</br> 比如成親的時(shí)候,新人就要穿白色。</br> 倒是紅色,在雍人看來,是血的顏色,代表著死亡,所以只有葬祀的時(shí)候和發(fā)動戰(zhàn)爭,誓師動員的時(shí)候,才會披掛大紅顏色的甲胄或扛舉大紅顏色的旗幟。</br> 祭壇上已經(jīng)擺滿了豐盛的酒食,陳列鼎俎,設(shè)置籩豆,只是因?yàn)樘鞖夂洌瑪[上去沒多久就全凍成了砣,也不曉得灶王爺收到這樣的祭牲之后,他那牙口是否咬得動。</br> ……</br> 對于中京城里的難民們來說,今天卻是一個令人極其沮喪、極其失望乃至極其憤怒的日子。</br> 昨兒一夜之間,全城各處,都出了大量凍死的難民。</br> 之前因?yàn)閮鲳I,也有體弱者凍死或病死,但畢竟人數(shù)不多,不至于引起大恐慌。</br> 昨夜并不比前日顯得更冷,至少大家感覺上是這樣,可是不知為什么,昨夜各處街巷里都有人凍死,死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br> 失去親人的哀哀悲泣之聲此起彼伏,這時(shí)候,一個更令人絕望的消息在人群中傳播開了。</br> 大王已經(jīng)殺了力主收容難民的上大夫江湛,有心收容難民的王子啟、王子衍等貴人全都嚇破了膽,現(xiàn)在閉門不出,再不敢提收容難民了。</br> 大王已密召衛(wèi)戍中京的第二師、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兵馬進(jìn)城,要驅(qū)趕所有難民出京,以確保春節(jié)期間,京中一切如常。</br> “大王這是要我們死啊!”</br> 一個難民模樣的人淚流滿面,憤然高叫道:“你不收容我們,當(dāng)初何必假仁假義沿途施粥?我們?nèi)羰且宦纷咭宦飞⑷敫魈幊歉菲蛴懀埠眠^滿懷希望地聚集在中京城里來等死啊!”</br> “雍王不仁,我等難道就坐以待斃么?各位,你的父母、你的妻兒,全都賴你而生,難道你們甘愿就此被趕出中京城?只要出去,我們就必死無疑啊!”</br> “是啊,哪怕奪一升口糧,搶兩件衣袍,說不定我們的家人,就能僥幸活下來。鄉(xiāng)親們,咱們拼了吧!搶大戶、搶糧店,你不叫我活,我也不讓你好過……”</br> “拼了拼了,左右都是一死,要死我也要做個飽死鬼!”</br> 陷入絕望的難民們瘋狂地響應(yīng)起來。</br> ……</br> 王舒窈站在七星塔尖兒處的樓閣內(nèi),俯瞰著地面上的騷動,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br> 她眉宇間的天菁水蓮,血色更濃了幾分。那是昨夜動用道法太多,血液滲出,沁染上去的。</br> 昨夜,她施展秘術(shù),從全城各處,弄死了三千多人。</br> 以她的秘術(shù),要?dú)⑦@種普通凡人,本也不至于如此吃力,但還要讓他們毫無異狀,要偽裝成凍斃,于她而言,耗損也是不小。</br> 直到此時(shí),站在這高處看去,她還可以看到凡人肉眼看不見的晦暗之氣充溢在中京城上空,那是枉死者充滿怨氣的幽魂,一時(shí)竟抵住了寒風(fēng)凜冽,沒有即時(shí)散去。</br> 王舒窈攤開了如玉的手掌,掌心緩緩沁出一滴殷紅的血珠,它往空中一跳,便化作兩只血色的蝴蝶,忽地翩然飛去。</br> 兩只蝴蝶,一只飛向王子啟的府邸,一只飛向了奉常寺的方向。</br> ……</br> 太師府后院,大小姐茗兒的閨閣院落中,摩訶薩抬頭看著空中,面有隱憂。</br> 小徒弟茗兒正在閨閣中靜坐參悟。</br> 她的白虎庚金劍氣與大勢至彼岸無相真如無我功法的融合即將大成,這個時(shí)候是不容有任何打擾的,所以摩訶薩徹夜守在門外,不敢稍離半步。</br> 以他的道行,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中京上空怨氣沖天。</br> “這是何人作法害人,一夜之間,殺了太多人啊……”</br> 摩訶薩輕輕搖了搖頭,戰(zhàn)場之上也會死人,一場大戰(zhàn)中死掉幾萬十幾萬人也并非不可能,但是戰(zhàn)場廝殺死掉的亡魂俱是英靈,英靈雖然也是陰魂,卻不會有這些怨晦的氣息。</br> 只有枉死者,才會怨氣沖天。要讓整個中京上空隱晦不明,這要死掉多少人?</br> 今日,只怕要多事了。</br> 摩訶薩擔(dān)憂地回頭看了一眼閨閣,徒兒正在緊要關(guān)頭,他務(wù)必要守在這里,絕對不能出半分紕漏。</br> ……</br> 這一天,負(fù)責(zé)中京地區(qū)的陰差可是忙得不可開交了。</br> 這么多的亡魂,而且俱是枉死,身具怨氣,怨氣也是一種念力,如果反抗,想勾攝他們的魂魄也要很費(fèi)手腳的。</br> 勾魂使者阿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化作一只蝙蝠,倒吊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琢磨著回去后該向上司建議,再設(shè)置更多的陰差了,忙不開啊。</br> 凡間多事之秋,陰間累死小鬼啊。</br> 忽然,他看見一個行腳商人打扮的年輕人鬼鬼祟祟四下一看,嗖地一下溜進(jìn)了一條小巷。</br> 阿傍愣了一下,那人……有些眼熟啊?怎么那么像從西方調(diào)來的那位白無常白七爺呢?</br> 她剛從西方調(diào)來時(shí),阿傍見過她一面。</br> 不過……不可能,人有相似,一定是我看錯了。</br> 阿傍想:“白七爺不是被閻君大人看上,娶作閻后了么?這就是前兩天的事兒,想必此時(shí)白七爺正和閻君大人新婚燕爾、卿卿我我呢吧,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陽間。”</br> 想到這里,阿傍就不禁恙慕起來,恨不生做女兒身啊!</br> 看人家白七爺,一朝嫁作閻君婦,從此管理天下所有土地婆,再不用親身奔波勞累了,哪像自己。</br> 阿傍嘆了口氣,松開爪子,一振翅便飛開了去,繼續(xù)追索著那些懵懵懂懂失去意識,只保留了無盡憤懣怨恨之氣,到處游蕩的幽魂來。</br> ……</br> 此時(shí),中京第二師的駐軍營地,也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br> 其中一人背著一張乾坤弓,挎著一壺震天箭,貌相儒雅,卻不失英氣,正是原陳唐關(guān)總兵李鏡。</br> 與李鏡同來的,還有一個面色呈淡金色的少年,以及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道服中年人,最后則是李鏡的幾個隨從親兵。</br> 接到消息后,第二師師長余奉先急忙從后邊迎了出來。</br> 余奉先與李鏡是舊相識,當(dāng)初同在軍中,交情最好。</br> 到后來,李鏡成了陳唐關(guān)總兵,而他則成為衛(wèi)戍京城的五師人馬的第二師師長。</br> 大雍只有五師之軍是常備軍,所以他軍階雖比李鏡低一些,但是論到實(shí)權(quán),卻也并不遜色。</br> 一見李鏡,余奉先便大笑著張開雙臂迎上來:“哈哈哈,李大哥,好久不見啊,這是什么風(fēng)兒把你大駕吹到這兒來了。”</br> 李鏡一抬手,就亮出了一枚虎符,肅然道:“奉天子命,節(jié)制衛(wèi)戍四師,立即隨調(diào)入京。余奉先,驗(yàn)符吧。”</br> 余奉先一怔,見是公事,卻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取來自己保管的那一半虎符,與李鏡的虎符驗(yàn)勘無誤,便抱拳稟道:“衛(wèi)戍第二師余奉先,有請李大將軍吩咐。”</br> 李鏡臉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攙起余奉先,溫聲說道:“王命在身,李鏡不敢私在公先。如今已經(jīng)驗(yàn)過了虎符,賢弟就不必拘禮了。”</br> 余奉先松了口氣,忍不住問道:“李大哥,你怎么回京來了,今天這是哪一出?”</br> 李鏡搖頭道:“我本奉調(diào)回京時(shí),原也沒說有什么任命。是我走到半途時(shí),突然有天使趕來,截住了又頒了道旨意,并賜下虎符,命我節(jié)制四師,立即調(diào)兵進(jìn)城。</br> 我怕誤了大王的事情,所以便急急趕來了。衛(wèi)戍五師中,我與賢弟你交情最好,所以我才先來了你的第二師,其實(shí)也是思量著,萬一有什么不妥時(shí),不致于措手不及。”</br> 能成為衛(wèi)戍京城的常備精銳部隊(duì)的將領(lǐng),又豈能是個只會喊打喊殺的赳赳武夫,余奉先立時(shí)就聽出了李鏡的弦外之音,臉色也馬上嚴(yán)肅起來:“奉先明白了,我這就擊鼓聚將,調(diào)集人馬,陪李大哥前往三四五師。”</br> ……</br> 整個中京,乃至中京周邊,此時(shí)都處于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br> 但是這種氣氛,卻未影響到奉常寺的陣法秘境。</br> 一處秘境中,湖水平靜地流淌著,只有湖心一處泉眼,汨汨的泉水帶出一串串氣泡,就像密集的珍珠爭先恐后拱出水面。</br> 無名把衣服脫下來,認(rèn)真疊好,和魚不惑的衣服放在一起,身上只穿著一條犢鼻褲,然后把長劍握在了手中。</br> 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試圖鉆入地下泉眼一探究竟了。</br> 不過,前幾次嘗試,他都失敗了。</br> 第一次,他越潛越深,在水下吸力將要把他吸入泉眼的時(shí)候,他感到氣息將竭,便奮力游了上來。</br> 第二次,他準(zhǔn)備了幾個豬尿泡,里邊灌上空氣,打算如果陷入泉眼,一時(shí)不得出去時(shí),可用其中空氣呼吸。結(jié)果潛下去時(shí),豬尿泡承受不住壓力,破了。</br> 于是,便有了無名的第三次試潛。</br> 這一次,他費(fèi)盡周折找來韌性十足的材料,灌上空氣綁在身上。這一回潛下去,氣球果然沒有被水壓擠破,可他也因?yàn)楦×Υ笤觯瑹o論如何也游不到水底泉眼處了。</br> 于是,便有了現(xiàn)在的這一次嘗試。</br> “我的預(yù)感不會錯的,底下那個泉眼,應(yīng)該就是這個迷陣的陣眼,只要穿過去,一定有東西。拼了吧!”</br> 無名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雙手握著劍柄,奮力向前一躍。</br> 無名就像一條箭魚似的,一頭扎進(jìn)水中,有力的雙腿奮力擺動著,向著水底泉眼決然游去。</br> PS:求點(diǎn)贊、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