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陌急急推門而入,帶進了一片風雪。</br> 內室里邊,姬侯仰臣在榻上,兩條打了夾板的腿直挺挺的。</br> 聽到開門聲,姬侯扭過頭來,看見女兒急急沖進來,面上帶著喜色,不由一怔。</br> 女兒不太情愿入宮的,這他知道。但是為了能讓他的處境有所改善,女兒還是答應自薦入宮,姬侯心中對女兒其實是有些歉疚的。</br> 但是女兒此時一臉的喜色,難不成陳玄丘把她涮下來了?</br> 姬侯目中閃過一絲異色,如果真是這樣,他就要找機會面見天子,到時一定要把女兒帶上,叫天子親眼瞧瞧。</br> 姬侯對自己女兒的美色還是有信心的,只要天子見了,恐怕陳玄丘就要失寵了。</br> 淺陌沖到榻邊,喜滋滋地道:“父親,大喜。”</br> 姬侯一呆,道:“什么喜事?”</br> 淺陌道:“如今中京城里,難民如蝗,遍布大街小巷……”</br> 姬侯大驚,復而大喜,急忙掙扎坐起,道:“是哪里遭了災了?”</br> 淺陌公主忙給父親移來一個靠墊,繼續說道:“難民來自東夷……”</br> 淺陌公主把她聽說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br> 姬侯沉吟道:“大雍在東線作戰,已經有四五年光景了,長期戰事,邊境防線必然嚴密,少許難民流入,或者可能。這么多的難民涌入,如果不是有人有意為之,絕然做不到。”</br> 淺陌公主目中放出光來:“父親是說,大雍有人私通東夷?”</br> 姬侯輕輕搖頭:“夷人能給他們什么?不是私通,應該是借刀。”</br> 淺陌一怔,道:“借刀?借刀殺誰?”</br> 姬侯道:“這么多的難民涌入大雍,又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時節,要趕到大雍,只怕凍餓而死的尸體要鋪滿了進京的御道,真正來到京城的,百不存一,怎么可能有這么多人?除非,沿途城阜牧守官員在暗中幫助他們。”</br> 淺陌隱隱地明白了什么,不禁用欽佩的目光看著父親。她雖也想到了可以利用難民潮,卻不如父親想的這么透澈。</br> 姬侯因為激動,右手揮舞的頻率更快了,一時牽動了腿傷,不禁哎喲了一聲。不過,他臉上的頹然之色卻一掃而空,紅光滿面。</br> 姬侯道:“雍天子一直想抬奴為民,諸侯不滿,大雍公卿看來也是大為不滿啊。他們這就是在給雍天子施加壓力呢。”</br> 淺陌興奮地道:“父親,我們可以利用此事啊。”</br> 姬侯道:“不錯!為了我姬國的千秋大業,為父本打算豁出這殘破之身,在中京為質,安殷受之心。</br> 待我姬國準備停當,便以迅雷不及之勢,迅速吞并周邊諸國,揮軍直指大雍。可是,幾十萬難民聚于京師,為父就不必這么做了。”</br> 這時,門口人影翩然一閃,南子也掠了進來。</br> 姬侯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大雍眾公卿,是借了東夷難民這口刀,向大雍天子施加壓力。</br> 幾十萬難民,又是寒冬時節,萬物凋零,大雍一定安置不下的。介時,為了避免生亂,大雍天子只有一條路可走……”</br> 姬侯目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輝,掃了南子與淺陌一眼,加重語氣道:“他只能讓步,放棄自己的政策,從而取得眾公卿的擁戴。</br> 到時候眾公卿出面招攬,再有大軍彈壓,難民只為尋一條活路而已,恩威并施之下,這個禍殃必可消彌。”</br> 南子道:“那我們,能做什么?”</br> 姬侯道:“第一,自然是將這團大雍公卿可控的野火,添點柴,澆點油,變成一場他們已無力控制的熊熊大火。”</br> 淺陌道:“第二呢?”</br> 姬侯突然用力抓住了蓋在腿上的絨毯,咬牙切齒地道:“逃離中京,利用大雍內亂,迅速起兵,提前討伐大雍!”</br> 姬侯是個很會抓住機會的人,一俟聽說現在京中聚集了幾十萬的難民,他馬上就想到不必留在大雍為人質,以此為姬國爭取時間了。</br> 只要利用好這個危機,大雍君臣斗法的這團火,就能產生燎原之勢。</br> 南子黛眉微微一蹙,道:“我們現如今內外隔絕,人出不去,訊息也傳不出去,如何煽風點火?如果安排撤離?”</br> 姬侯道:“考兒還在外邊,做為儲君,老夫調教他多年,這個機會,他應該會看到。”</br> 淺陌道:“大哥就算和父親你想到一塊兒去了,不能和父親互通聲息,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啊。”</br> 姬侯眉頭一皺,道:“看守如此之嚴密么?南女士,以你的本領,也沒有辦法出去,或者把消息送出去么?”</br> 南子苦笑一聲,淡淡地道:“陳玄丘那小賊,請來鎮守此處的是大雍護國神獸,紫鳳凰鸑鷟。此人神通,可敵天界神靈,尤其擅長陣法。有他在此,以我的力量……”</br> 南子輕輕搖了搖頭。</br> 當初,她與王舒窈皆愛上了前朝奉御官楚夢,楚夢待南子更好一些,妒心奇重的王舒窈因此憤然投入當時的反軍殷無極的陣營。</br> 南子做為前朝奉御官楚夢的追隨者,雖然不曾與鸑鷟交過手,可她卻曾不只一次親眼見過鸑鷟與別人交手,包括與楚夢交手。</br> 所以,鸑鷟不識南子,南子卻識得鸑鷟,對他的神通本領非常清楚,自知絕非他的對手。</br> 姬侯聽了嗒然若喪,喃喃地道:“如此良機,難道就此錯過?難道……我只能作為人質,囚犯一般老死在中京?”</br> 忽然,姬侯抬起頭來,雙目熠熠放光:“老夫雖在局中,考兒卻在外邊。老夫布下的這枚伏子,絕不會坐視良機的。我不能出去,他……一定會想辦法進來的!”</br> ……</br> 樹屋還有兩幢是完好的。</br> 妲己就待在一幢樹屋里邊,趴在窗口,呆呆地望著外邊出神。</br> 她以為陳府現在戒備如此森嚴,主人一定沒辦法聯系她,可誰想到,竟有一封密信,送到了她的手邊。</br> 主人如此神通廣大么?</br> 對了,玉少祝正守在陳府,難道主人是通過玉少祝把信送來的?</br> 妲己越想越揪心。</br> 主人信中說,已經安排了她選秀女,給她安排的身份是涿州江氏之女。初選通過之一,就會送入宮中由天子再選。</br> 所以,在她入選并入宮前,一定要離開陳府,若能在此期間干掉陳玄丘更好。如若不然,則放棄前一任務,入宮侍奉君王。</br> “我當然殺不了陳玄丘,他那么厲害,身邊還有好多高手保護。”妲己給自己理直氣壯地找了個開脫的理由,接著就開始犯愁。</br> 她不想進宮!</br> 好吧!這里也沒別人,她可以承認了:她根本不是因為什么宮里戒律森嚴,規矩繁多。</br> 只要她能迷惑了天子,還不是什么都可著她來?又怎么可能會拘束于一角天空呢?</br> 她只是……很喜歡跟陳玄丘待在一起罷了。</br> 那個殷受,她見過,不討人嫌,可是……她更喜歡粘在陳玄丘身邊。</br> “為什么要殺陳玄丘啊,他又不是壞人。從伏妖塔里出來的妖怪,為什么就一定要殺掉呢?我又沒見過他們做壞事,再說我也不是官差。”</br> 妲己越想越煩惱,憤憤地一拍窗欄。</br> 從小到大,主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從未質疑過主人的命令。但是現在,她開始想問為什么了。</br> 陳玄丘踏著繞樹的藤梯,已經走進了木屋,但是想得入神的妲己,全未發現他的到來。</br> 看到她小牝犬似的趴在窗口,那姿態說不出的誘惑,陳玄丘也沒有發出動靜,就那么靜靜地看著。</br> 美,就是用來欣賞的么。</br> 直到看到她不知為何,突然攥起粉拳,狠狠捶了一記窗口,陳玄丘才舉起手中的畫軸,輕聲喚道:“妲己?”</br> 她若真是妲己,突然聽我直接喚出這個名字,一定會大驚失色。趁她方寸大亂,立即亮出畫像,我該可以盤出她的真正身份了。</br> 陳玄丘想著,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br> 妲己聽到身后突然傳出人聲,嚇得一聲尖叫,就像一只中了箭的小兔子似的跳了起來。</br> 這間“豆腐渣”在陳玄丘走進來后,承載著兩個人的重量,已經是岌岌可危,妲己這一跳,“豆腐渣”立即壽終正寢了。</br> 陳玄丘只覺腳下一空,“哎喲”一聲,就夾著一堆的破爛木板,嘩啦啦地向地面墜去。</br> PS:求點贊、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