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那雙可怖的紫瞳望下來,轟隆隆的雷鳴聲響起,滿是威脅的味道:“你說誰?”</br> 孔九翎挖了挖鼻孔,吊兒郎當地道:“自然是說那些金蟬!”</br> 空中傳來一聲冷哼。</br> 孔九翎掛好了刀,雙手攏成大喇叭,沖著天上嚷道:“喂,有只金蟬逃去了西方,你不追么?”</br> “老夫做事,不用你教!”月酌就算本來想追,聽了孔九翎這話,也反而不追了。</br> 紫色火焰翻騰著徐徐退去。</br> 這時,那些官兵才氣喘吁吁地趕到孔九翎身邊。</br> 孔九翎看看他們,搖頭嘆氣道:“哎,就算拿來充個場面,你們都跟不上,要來何用。”</br> 眾士卒面有慚色,紛紛低頭。</br> 陳玄丘上前,向孔九翎長長一揖,道:“多謝孔將軍慨施援手。”</br> 孔九翎顯然是知道由于陳玄丘進言,他的第一師才調來中京,對他觀感不錯。</br> 孔九翎擺擺手,笑嘻嘻地道:“陳大夫客氣了,份內之事,無需多謝。”</br> 孔九翎說完,一抖馬韁繩:“走嘍,巡街去。”</br> 第一師調進中京后待遇較之從前自然要好的多,孔總兵很滿意。</br> 陳玄丘拱手目送孔九翎離去,又回頭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姬侯。</br> 陳玄丘走過去,姬侯仍是木若呆雞。</br> 他壓箱底的保衛力量啊!南子的力量雖然很強大,幾百年來也一直衛護姬國,算是忠心耿耿,可那力量終究不屬于他,他要通過南子才能調動這支力量。</br> 而蟬禪劍客,卻是真正完全屬于他的力量,那是一支讓他引以為傲的強大力量。可是……</br> 雍國兩大護法神獸的本領,其實已經不屬于人間界的范疇,就算天上的神與仙,很多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br> 神獸與神、仙不同,他們天生地長,還沒有人類誕生的年代,他們就生活在這片大地上。</br> 天界出現后,也沒有誰把這些族群約束在天界,所以他們依舊生活在人間,不受天道限制。</br> 一些天界大能,也曾收伏了一些神獸,比如與孔九翎、鸑鷟算是近親的青鸞,就長伴西王母。</br> 但也有一些心高氣傲,不愿受人驅策如仆的,或逍遙于蠻荒洞府,或干脆入世,便如孔九翎、鸑鷟一般。</br> 他們兩個在天界也算得上一號人物的大高手同時出手,又恰恰克制蟬禪苦修的劍客,二十三蟬才敗得如此容易。</br> 淺陌站在不遠處,神色復雜地看著陳玄丘,心里也說不出是恨是愛。</br> 陳玄丘拍拍姬侯的肩膀,姬侯一激靈醒了過來,右臂立即不受控制地突突起來。</br> 陳玄丘正色道:“姬侯既然來到了中京,安危之事,大雍就會負起責任來。你看,這也不知是何人意圖對姬侯不利,現在只逃掉一個,死了二十二個……”m.</br> 姬侯的心在滴血,頰肉抽搐了兩下。</br> 陳玄丘傲然道:“替天行道?笑話!能替天行道的,只有天之子!就算姬侯你真有大錯,那也只能由大王來處治啊,其他人誰敢出手,那就是僭越,你說對不對?”</br> 這話,似乎沒毛病。</br> 姬侯的臉頰又抽搐了幾下,澀然道:“陳大夫……說的是!”</br> 陳玄丘道:“僭越者,方才那二十二人就是他們的下場了。姬侯盡管放心,在中京,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br> 費仲道:“陳大夫說的極是,人心似鐵,官法如爐!誰敢冒犯王法,我就炮烙了他。楊東彬就是前車之鑒,相信此后,不會再有宵小敢冒犯姬侯了。”</br> 尤渾眉開眼笑地道:“姬侯,這根柱子還是熱的,靠近了來特別暖和,你要不要來烤烤火?我看你冷的發抖啊。”</br> 姬侯臉色白了一下,騰地一下又轉為通紅,咬緊牙關道:“多謝足下美意,老夫還要入宮面君。”</br> 陳玄丘笑道:“陳某也正要入宮,不如你我同行。請!”</br> 陳玄丘熱情的邀請姬侯一同上朝,不由分說,便抓著他的手臂,硬把他扯回了車上,他一屁股坐到了正中的位置,倒把姬侯這個主人擠到了一邊。</br> 站在后邊為數不多的歡迎者見此一幕,心就涼了半截,車駕啟動時,趁著人群混亂,又有幾個悄悄溜走。</br> 最后剩下的幾個剛跟著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左右已經沒有他人,不由暗暗躊躇。</br> 最后,除了陪著姬侯走在最前邊的王子啟和王子衍,就連最鐵桿兒的江湛派來的心腹斟酌了一番利害得失,都故意落在后邊,趁人不備,閃進了路邊巷中。</br> 等姬侯趕到王宮門前時,一身男裝,侍衛打扮的南子回眸一望,后邊孤零零的,除了姬侯的儀仗,再無他人,一絲淺笑,也不禁凝結在了她如玉的臉上。</br> “我當初救他一命,利用他來對付鬼王宗,會不會做錯了?”</br> 南子默默地想著,總覺得自已似乎放過了一個大禍害。可惜,機會不再來……</br> 王子衍回頭發現后邊情形,不由氣的發抖,咬牙切齒地道:“這些見風使舵的畜生,什么道義、什么交情,全然不顧了。”</br> 王子啟狠狠瞪了他一眼,壓低嗓音道:“住嘴,生怕不夠丟人么?”</br> 王子衍閉上了嘴巴,臉色鐵青一片,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凍的。</br> 玉衡一路護送至宮門,看到這里,也不禁輕輕搖頭。</br> 那二十三蟬,就算他擺陣相迎,也不敢說一定能護得住陳玄丘,可孔總兵與月酌老人出手,這么強大的敵人,頃刻間就灰飛煙滅了。</br> 護國二神獸之名,他自然早就知道,可還是頭一回看見他們出手,這就是大雍王室的底牌啊,似乎……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的多。</br> 可這……就是大雍全部的底牌了么?</br> 玉衡想了想,又輕輕搖了搖頭,他開始不確定了。</br> 殷受坐在王座上,首相沐衍、亞相簡登隆、太師談琰、上大夫江湛等居于左右。</br> 殿外滴水成冰,殿內卻溫暖如春。</br> 大殿上采用的采暖方式是地龍。當初建造宮殿時,底下就挖有火道,火道呈盤腸式或蜈蚣式,蜿蜒于地下各處。底部覆青磚,青磚上再覆金磚。</br> 火道的火膛口開在宮殿后檐的墻根下,火膛深約兩米,砌成井狀,一群寺人在這里不停地添煤燒火,熱力源源不絕,供給于大殿之中。</br> 殷受很緊張,因為在場幾位朝廷重臣中,除了太師談琰態度還不明朗外,其他幾位大多反對刻意針對姬侯。</br> 這些大臣的動機不一,有的是在立場上傾向于姬侯,反對變革的;有的是私交上與姬侯親近,反對針對姬侯的;還有的如首相、亞相,在沒有獲得確鑿證據前,他們一樣反對針對姬侯。</br> 在他們看來,王與諸侯、公卿大夫共治天下,是一個極穩定的君臣架構。在這個架構之下,就算偶有幾個野心家,也掀不起什么大風浪。</br> 可天子如果有不妥的舉動,對整個世間格局的破壞反而更大。比如在姬侯反跡不顯的情況下,如果強要治罪,那么勢必引得天下諸侯猜忌。</br> 尤其是一些雖然反對變革,但依舊忠于大雍,只是在政見上不認同先王與今上政策的,原本也只是在履行一個諸侯的職責,忠言諫上。</br> 可是,賢名冠于諸侯、反對變革最堅決的姬侯,一旦被冠以謀反罪名嚴加懲處,又沒有讓天下人信服的證據,天下諸侯會怎么想?</br> 一旦天下諸侯因此離心離德,那后果才嚴重。</br> 不得不說,他們的顧慮,自有他們的道理。</br> 各方諸侯乃至大雍公卿,都有自已的封邑和子民,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已有數百年之久,他們對所轄地區的控制力,不是雍天子一道旨意就能剝奪的。</br> 如果逼得天下諸侯公卿有了反意,那就要重演前朝故事,今日依然鼎盛的大雍,也未必就不能被人推翻。</br> 如果姬侯真有反心,也得等他真的反了,才能派出天兵進行彈壓,將其名正典刑。</br> 他們的看法,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未必就是錯的。殷受也知道他們是自已應該倚重與信賴的,因此,糾結癥便又犯了。</br> 他坐在那兒,看似莊重鎮定,一雙攏在袖中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來。</br> 殷受正忐忑時,就聽到唱禮官站在殿門下高聲唱道:“姬侯周昌覲見!王子啟、王啟衍、上大夫陳玄丘覲見!”</br> 聽到前一句,殷受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半空,再聽到后半邊,殷受的心卟嗵一下又落了回去,臉上甚至還露出了笑容。</br> 一直作壁上觀的談太師,則率先把目光投向門口。</br> 女兒顯然對陳玄丘情根深種,談太師只這一個女兒,對她其實寵愛的很。也就不得不認真對待,看看此子究竟是否能成為女兒的良配了。</br>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呢?</br> 談太師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表情終于豐富起來。</br> 他微微乜視著陳玄丘,一臉的嫌棄:這個狗肚子藏不住二兩油的臭德性,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都是上大夫了,走路如此輕佻……</br> 姬侯身著朝覲天子的正式朝服,手捧笏板,鄭重莊嚴,一步三搖,肅然上殿。</br> 王子啟和王子衍陪伴左右,站腳助威的意圖十分明顯。</br> 這時,陳玄丘一手提著袍裙,踮著腳尖兒,邁著小碎步,就從他們三人旁邊繞了過去:“國君國君,大事不好。方才在御街之上,有一隊刺客,悍然行刺姬侯,險些殺死姬侯。”</br> 什么?朝堂上頓時一片騷動。</br> 姬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向陳玄丘友善地點點頭,剛想說一句“區區小事,無需驚動天子。”</br> 陳玄丘已經義正辭嚴地道:“姬侯奉詔還京,千里迢迢而來,若在中京有個什么閃失,國君何顏面對天下?正所謂主憂臣勞,為安全計見,臣請求,將姬侯安置在舍下,由臣來衛護姬侯在京時的安危。”</br> 姬侯心中一驚,雙手舉著笏,原本強作鎮定,這時心神一亂,右臂抽搐不已,捧笏的動作頓時上上下下,仿佛在不斷作揖。</br> 王子啟一瞧姬侯這架勢,知道他一時急得說不出話,急忙上前一步,剛要代他說話,一向優柔的殷受已經頷首道:“準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