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酌看見陳玄丘正坐在桌前悠然出神,便邁開大步迎上前去。</br> 陳玄丘渾然不覺窗外來了人,以鸑鷟的本領,他既然不想驚動太子宮眾人,斂翼落下時一旦收了威勢,又有幾人能察覺他的到來?</br> 實際上他展翅翱翔于空時,也只有摩訶薩那等高手才看得見,對普通人來說,當時的他是完全融入夜色的,是無形的。</br> 陳玄丘手中拈著那支鳳羽,輕輕順著羽毛的方向撫摸著,輕嘆道:“小鳳兒呀,說起來,我自下山來,見過的美女也不少了呢,唯獨對你,念念不忘。</br> 我以前不相信一見鐘情那一套,總覺得所謂一見鐘情都是胡扯,男人嘛,看見哪一個漂亮女人,他不會一見鐘情啊?可直到遇見你,我才明白,原來這是真的。”</br> 鸑鷟正要沖上前一把揪出陳玄丘。</br> 雖說他是雍王的好友,不能打死他,但是打他個半死,出一出惡氣也是好的,誰叫他居然妖言惑主,想把孔九翎那個狂妄自大的家伙弄到雍王身邊來呢。</br> 做為雍國的兩大護國神獸,他們兩個一向不對付,就連第一任雍王,雄才大略的殷無極,當初都拿他們兩個沒辦法,兩人互相看不慣,動不動就呲毛掐架,只好把他們兩個分開安排。</br> 可是,鸑鷟目光一定,突然看到了陳玄丘手中所持的一枚火紅色的羽毛。</br> 鸑鷟就像中了定身法兒似的,頓時呆在那里。</br> 旁人看到這片羽毛,未必知道它的來歷。可是鸑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br> 他可是血統論的狂熱崇拜者,對他尊貴的鳳凰血脈,看別人時有無限的優越感,面對鳳凰最純正的血脈后裔朱雀時,則是無盡的崇拜,自然研究的無比透澈。</br> 鳳凰有六象九苞,身負五條天生道紋。</br> 六象者,頭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風,足象地,尾象緯。</br> 九苞者,口包命,心合度,耳聰達,舌詘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銳鉤,音激揚,腹文戶。</br> 鳳凰行鳴曰歸嬉,止鳴曰提扶,夜鳴曰善哉,晨鳴曰賀世,飛鳴曰郎都,食惟梧桐竹實。</br> 鳳凰生而身具五個大道像紋,首紋曰德,翼紋曰順,背紋曰義,腹紋曰信,膺紋曰仁。</br> 此刻,鸑鷟看到的就是鳳凰的腹心紋,也就是“信”字紋。</br> 那火紅鳥羽上金色的紋路陳玄丘認不出來,只當是鳳凰羽毛上處然形成的條紋,好看而已。</br> 可他做為鸑鷟,卻一眼就認出,那是蘊含著玄奧大道法則之力的先天道紋,那是一個“信”字。</br> 這是鳳凰的腹心之羽,是信之羽。</br> 陳玄丘怎么會有這么珍貴的東西?</br> 鸑鷟腳下一滑,變成了一條溜邊的黃花魚,哧溜一下,就閃到了窗子看不到的位置,悄悄靠近。</br> 窗中,陳玄丘用指肚輕輕點按著那柔軟華美的火紅羽毛,半開玩笑地道:“就你喜歡說我沒有男兒氣概,偏偏我還就喜歡了你,你說我是不是有點賤皮子?</br> 你說回去等那個極重要的人,也不知道等到了沒有,事情辦完了就該來見我么,我又沒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一展翅就是萬里之遙,我去找你,很辛苦的。</br> 我跟你說啊,前幾天我碰上一只貓妖,生得特別妖、特別媚,走起路來,嘖嘖嘖,那韻律,簡直能把人的魂兒都勾走了。你要再不來見我,我可要變心嘍。到時你去哪兒再找我這么出色的男人。”</br> 鸑鷟一聽,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伸出手去,一把掐死這王八蛋。變心?那可是我族至高無上的鳳凰啊!那是朱雀啊!</br> 我說他怎么會有鳳凰的腹心信之羽呢,果然是鳳凰主動送給他的,否則他怎么可能得到。</br> 我們鳳凰一族血統最純正的朱雀傾心于你,將心之羽、信之羽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你,你敢做負心人?老夫剝了你的皮!”</br> 陳玄丘幽幽一嘆,又道:“小辭啊,受受是個好國君,我得幫他一把。這上大夫么,做不做的我倒不希罕。待我此間事了,我就去找你。</br> 世間生靈,無論公母、雄雌,男女,都是我們主動。可是以前,我不敢的,你有無盡的壽元,若我只需三五十年,就要老態龍鐘,情何以堪。</br> 現在不同了,如今我也修了無上道術,不必再有這樣的擔心,我一定會去找你。此生若能得到你做我的道侶,那我這一輩子也就無憾無求了。”</br> 鸑鷟滿意地撫起了胡須,這才對,我族朱雀傾心于你,那是你幾輩子積下的造化!凡間求親,還要三媒六證、納采問吉,何況是想追求我鳳凰一族,太容易了才不合理。</br> 這個狂熱的血統崇拜分子,對于鳳凰一族最正統的傳承--朱雀,有著異乎尋常的尊崇與敬畏。</br> 可是,純正的鳳凰一族,自上古大戰之后,子嗣越來越難誕生,鸑鷟已經很多年不曾見過一只鳳凰了。</br> 在他的記憶中,還是在他幼年的時期,曾經見過一只真鳳,那無限神威,至今令他記憶猶新。</br> 陳玄丘竟然有只鳳凰垂青于他?鸑鷟呆呆地站在墻角,直到陳玄丘整理好了所有的東西,關上窗子準備睡覺,鸑鷟才清醒過來。</br> 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太子宮,走的時候心中沒有一絲火氣,甚至還有一點小得意。</br> 現在,他知道了一個大秘密,而孔九翎不知道。鸑鷟覺得自己終于壓了那只自命不凡、自鳴得意、自以為是的爛孔雀一頭。</br> 陳玄丘是大王的好兄弟,又是真鳳的心上人,那么……有生之年,我有機會再一次拜謁鳳神了吧?</br> 百鳥朝鳳,是烙印在鳥族血脈里的一條規則。</br> 鸑鷟帶著朝圣般的心態走開了,想想他此生還有機會見到真鳳,鸑鷟就興奮的不能自己。</br> 他決定,一定要牢牢盯緊陳玄丘,大王要把那只臭孔雀調進中京,隨他去吧,有孔九翎在,陳玄丘一旦要去見鳳神,他才有機會跟去,一睹鳳凰的神采。</br> 那可是鳳神啊!</br> 鳥族大神通者拜謁鳳神,血脈之力會被喚醒,他就能突破桎梏他許久的瓶頸。那時候,他和孔九翎的僵持局面就會被打開,他要揍得孔九翎連他媽都不認識。</br> ……</br> 陳玄丘一夜好眠,一早起來,殷受已經派了車駕過來迎他,準備送他前往奉常寺。</br> 陳玄丘想了想,總覺得不放心,就把娜扎和魚不惑喚到面前,殷殷叮囑道:“我今日要去奉常寺一趟,代天子巡視。你們兩個呢,就好好待在太子宮中,今天不許出門,哪兒也不要去。”</br> 魚不惑憨憨地答應一聲,陳玄丘便出門而去。</br> 陳玄丘出了門卻不登車,而是把腰畔葫蘆望空一拋,化作烏蓬船兒大小,縱身往上一躍,坐在那只葫蘆上,朗聲道:“走,去奉常寺!”</br> 聲勢搞得越大,此行便越安全。乘著一只葫蘆前去,自然比乘車前往更吸引注目。</br> 陳玄丘這邊剛走,娜扎便一拉魚不惑,興沖沖地道:“走,咱們也去奉常寺。”</br> 魚不惑已經把陳玄丘剛才囑咐他的話忘光了,他先好脾氣地答應一聲,然后就掀開牌子數起了人頭:“陳玄丘去不去?”</br> 娜扎道:“他已經先去了。”</br> “茗兒去不去?”</br> “茗兒在她自己家呢,也不去。”</br> “南子去不去?”</br> “南子已經離開啦,她不去。”</br> “那無名去不去?”</br> 娜扎惱了,他跳將起來,雙手叉腰,氣咻咻地問道:“你給我一句痛快話,你到底去還是不去?”</br> 魚不惑撓了撓腦袋,茫然問道:“去哪兒?”</br> (求點贊、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