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西天一片殷紅。</br> 摩訶薩終于對他的小徒弟茗兒,說完了他自下界以來的斑斑血淚史。</br> 茗兒也終于對他說明白了那日為何突然向他發劍,以及眾人為何圍攻師父的過程。</br> 摩訶薩這才知道,自己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一個錯誤的地方,被一群錯誤的對手,錯誤地毆打了一番,白白替人做了一回肉盾。</br> 摩訶薩還能說什么呢?</br> 都是緣份啊!</br> 他也只能長嘆一聲:“真是造孽啊……”</br> 茗兒一把揪住摩訶薩的衣袖,嬌嗔地道:“師父啊,你才教了人家一年半,就一走了之了呢,虧得人家一日三柱香,每日對著你的畫像虔誠敬拜,你都這么久了才來看我。”</br> 摩訶薩急叫道:“慢些慢些,你輕著些,為師疼啊……”</br> 茗兒趕緊放手,咋舌道:“師父,你不是金剛不壞法體么,也會受傷啊?”</br> 摩訶薩無奈地道:“徒兒啊,你要記住,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絕對的防御、絕對的進攻、絕對的力量、絕對的速度……其實,都是相對的。</br> 別人不能打破你的絕對,那是因為你在這一方面,要比那個別人強大。但是,總會有人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讓你的絕對變成相對。”</br> 說到這里,摩訶薩心有余悸:“就像那天那個手中揮舞著一塊比門板還大的堅硬石碑的家伙,哪怕他只是一個凡人,為師既不躲閑、也不抵抗,任由他拍在我身上的話,也一樣會受傷的呀。”</br> 茗兒欣然道:“哦,你說他呀,他叫陳玄丘,玄丘哥哥本來就很厲害嘛。對了……”</br> 茗兒興奮起來,又是一把抓住了摩訶薩的胳膊。</br> 摩訶薩疼得尖叫一聲,又迅速收聲,吊起眉毛瞪著茗兒的手。</br> 茗兒這才醒悟過來,忙吐了吐舌頭,趕緊放手。</br> 摩訶薩正大莊嚴地道:“徒兒,有話好好說,不許對師父動手動腳的。”</br> 茗兒干笑道:“人家激動忘形嘛!師父啊,你……非常……非常非常厲害的是吧?你是三界中少有的大智者,對不對?”</br> 摩訶薩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乜視著茗兒:“那又怎么樣?”</br> 茗兒用食指按著自己的嘴唇,撒嬌地道:“嗯……徒兒……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想請師父指點迷津。”</br> 摩訶薩顏色一霽,微笑地道:“呵呵,修行上的事么?是不是對我命你修練大勢至彼岸無相真如無我神功,卻讓你的姐姐另行修練大勢至彼岸無相真如無我白虎庚金劍氣,使得你二人各有拘束,不能融會貫通,不能如臂使指啊?”</br> 摩訶薩摸著胡須,得意地道:“為師發現你姐妹二人乃一體雙魂,天下無雙的獨特體質,才想出了這種別致的修煉之法!</br> 徒兒啊,你們兩個現在運用各自修習的功法,一定感覺遠不及為師當年對你們所說的那么厲害。殊不知,等你們修至大成,為師再想辦法讓你們融會貫通,那時候,在這門神通上,就連為師都不是你們的對手呀。”</br> 茗兒擺了擺手,不耐煩地道:“哎呀,這個不重要。徒兒是想問問師父,像我和我姐姐這種一體雙魂的狀態,能不能分開呀?”</br> 摩訶薩一怔,問道:“分開?怎么分?”</br> 茗兒并掌如刀,狠狠地一切,道:“就這么一分,然后呢,我現在這具身體,里邊就只剩下一個靈魂了。”</br> 摩訶薩道:“那另一個呢?”</br> 茗兒一攤手,道:“所以徒兒才請教師父啊,我聽說神仙是有本事為人重塑肉身的,是這樣嗎?”</br> 摩訶薩哂然道:“重塑肉身,那是奪天地之造化。這等神仙手段,是隨隨便便哪個神仙都能辦到的嗎?</br> 只有大羅金仙境以上的神仙,才能施展這一手段,而且重塑肉身,還需要一件至少是后天靈寶級別的法寶……”</br> “停停停!師父啊,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愛嘮叨,人家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br> 茗兒掏了掏耳朵,對摩訶薩道:“師父還沒修到大羅金仙境吧?”</br> “誰說的?”</br> 摩訶薩瞪起眼睛,傲然道:“徒兒,你面前的,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羅金仙境強者!”</br> 茗兒登時兩眼發亮:“所以師父有辦法把我們姐妹分開,為我們重塑肉身嘍?”</br> 摩訶薩一呆:“呃……這個……”</br> 茗兒雙手一伸,一把握住了摩訶薩的手臂,像劃船搖槳似的搖了起來。</br> “我不管,我就要和姐姐分開,我們都長大了,擠在一具身體里,太擠了嘛。我想看日升,我想看月落。我要和姐姐抓鬮,反正我們要有一個讓出這具身體……”</br> “停停停,不要搖了,胳膊都要斷了。好好好,答應你,我答應你……”摩訶薩抗不住了,只好一迭聲地答應。</br> 茗兒大喜道:“師父,你真好。”</br> 摩訶薩滿頭冷汗,仰天長嘆道:“我當初就不該收你這么一個頑劣的弟子,哎!還是靈感徒兒好啊,為人憨厚,性情爽直,對師父執禮甚恭。我都還沒指點過他功夫呢,也不知我那好徒兒,如今身在何處。”</br> 茗兒不理他的嘮叨,歡喜的團團亂轉,喃喃自語道:“我和姐姐什么時候分開好呢呢?嗯?今天不行,我得先跟姐姐說一聲,我們倆商量個法子出來。”</br> 摩訶薩冷哼地道:“今天?當然沒那那么快!你和你姐姐,是先天就共用了一具肉身,所以光是剝離一個靈魂出來,就難如登天。</br> 更何況,為師還需要先找到一件可以寄魂化身,轉化肉身的靈寶呢!”</br> 茗兒聽了,擔心地問道:“聽著好麻煩呢,不會用很久很久的時間吧?要是三年兩年的倒沒啥,要是三五十年……來不及的呀。”</br> “什么來不及?”</br> “啊?沒什么,沒什么,我是說,倆人擠一塊兒,憋得慌。”</br> 摩訶薩傲然道:“為師是天界數一數二的智者,要想出分離元神的辦法來,并不難。只是,要尋找一件可以寄魂化形的靈寶,那可不容易,為師須得好生尋訪打探一番……”</br> 茗兒摧促道:“那師父你趕緊想,趕緊找。”</br> 摩訶薩又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這事能急得來么?為師在上界,吃的是仙草仙果、喝的是仙露仙釀,那些食物,都是對修行大有益處的天材地寶。</br> 只是天界從來沒有廚子成仙,成仙的都是遠庖廚的修行者,食物的味道,較之凡間可就差得遠了。為師難得下界一趟,你這做弟子的,也不知道盡一盡孝心。”</br> 茗兒自從知道師父有辦法讓她和姐姐分開,就高興的心花怒放,聽師父這么一說,不由嘻嘻一笑,向他扮個鬼臉道:“好好好,師父你且寬坐,徒兒這就吩咐廚下,給師父做些好吃的來。”</br> 茗兒跑出去吩咐了一聲,自有丫環跑到廚下去傳達大小姐的命令。</br> 今日太師不回府,太師府六位大廚中的首席大廚易大胖子正閑得兩條膀子難受,一聽茗兒大小姐要置辦一桌好酒席招待她師父,登時抖擻精神,精心炮制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上好菜肴。</br> 此時的西方教還是道門旁支,并不忌葷腥,因而也不用有什么忌口。</br> 一桌佳肴上來,摩訶薩一瞧,頓時眉開眼笑。</br> 就等廚子上菜這么一段功夫,這個嘴碎的徒弟已經翻來覆去向他問了無數遍關于如何將姐妹二人魂魄分開的事情,說的他嘴都干了。現在菜終于上桌了,小徒弟也消停了。</br> 摩訶薩眉開眼笑,連忙拿起筷子。</br> 茗兒殷勤地給師父斟滿一杯酒,摩訶薩迫不及待地挾起一箸鮮香撲鼻的河鮮,還不等他填進嘴里,就見茗兒兩眼一直,轉瞬就又恢復了靈動。</br> 然后,她就一把抓住了摩訶薩的傷手,驚喜地叫道:“師父!你怎么來了!”</br> 摩訶薩鼻子一酸,差點兒沒哭出來。</br> 摔啊,這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頓飯了?</br> 你能不能先放手,再說話!</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