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鳳凰山,后山山洞中。</br> 粗如兒臂的巨大鯨油火燭,熊熊燃燒著,映得空闊幽深的洞穴里光明如晝。</br> 青丘一脈人馬,和大小茗兒、喜兒、曲美人、黑犀、哈什蟆等,皆藏于此處。</br> 當(dāng)日瑤池圣人出,大家撤離天庭太過于倉促,只能就近組合,而他們就是一起撤退的。</br> 如今天機(jī)混亂,就算圣人,也不容易算出他們的所在,況且,堂堂圣人,親身追殺一群螻蟻的事兒,不太可能發(fā)生。</br> 當(dāng)然,你得低調(diào),還要故意出去張揚(yáng),一旦被圣人發(fā)現(xiàn),相隔千萬里,也可以一指滅殺。</br> 所以,他們將靈氣充裕,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青脈靈脈,藏進(jìn)了不周山中,靠著雄渾的地氣掩蓋,而他們,卻是逃到了西岐鳳凰山,當(dāng)年茗兒與陳玄丘還有小受受曾經(jīng)一起住過的地方。</br> 由于催運(yùn)御光神梭搬動青丘靈脈,耗力過巨,動了胎氣,妲己神色有些痛苦。</br> 一位九尾長老替妲己號了脈,長長地吁了口氣,白眉微聳,道:“謝天謝地,女王陛下身體無恙,只要好生調(diào)息歇養(yǎng),必能恢復(fù)正常。”</br> 圍觀眾人都松了口氣,喜兒喜孜孜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等著孩子出生,當(dāng)他的小姨呢,寶貝兒沒事那就好啦。”</br> 大小茗兒看著妲己,卻是心情復(fù)雜。</br> 曾幾何時,她們與陳玄丘一起到中京城時,妲己曾來刺殺他們。</br> 那時候,彼此還是敵人呢。</br> 誰能想到,今時今日,妲己竟然有了玄丘哥哥的孩子。</br> 想到自己,二女不禁黯然神傷。</br> 妲己也松了口氣,跳起來道:“我就說嘛,不會有事的。</br> 姑姑找到了沒有,表哥逃出來了么?”</br> 曲美人兒抻了抻脖子,道:“清綰女王應(yīng)該是與東華帝君一起撤出天庭的,如今應(yīng)該在東方飄云世界吧。</br> 畢竟,一位圣人做了天帝,他們也不能不避,東華帝君家大業(yè)大,要躲也不如我們?nèi)菀祝氐妹β狄魂囎印!?lt;/br> 月茗道:“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陳大哥的消息,不過,他就算逃出來了,定然也不能張揚(yáng),我們一時沒有他的消息卻也正常,你不必?fù)?dān)心。”</br> 九尾長老則心驚肉跳地道:“女王,女王,你好好走路,你可不是小姑娘了,不要蹦蹦跳跳的,女王啊,你腹中胎兒的氣息十分的奇怪,非比尋常,千萬小心再小心。”</br> 妲己自家事自己知,她以天狐種心大法,將蚩尤魔種融入自己的血脈之中,她腹中的胎兒,天生兼具魔、巫、妖、仙、道、武、八神獸等各種特質(zhì),只一出生,就是大羅金仙的底子。</br> 這么強(qiáng)大的孩子,想用虎狼之藥把他打掉都難如登天,更不要動了胎氣了。</br> 動了胎氣,難受的只是她罷了。</br> 所以,妲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神氣活現(xiàn)地道:“不礙的不礙的,我扛著一座山都沒事,何況只是蹦跳幾下。</br> 咱們可派人出去了,有聯(lián)系到其他人么?”</br> 遠(yuǎn)處,忽然有個聲音傳來:“女王,女王,我們聯(lián)系到一路失散的人馬了,把他們也引了來!”</br> “是誰是誰?”</br> 妲己興沖沖地就迎了過去,依舊蹦蹦跳跳的,如風(fēng)隨楊柳,十分活潑,把一眾狐族長老看的緊張兮兮的。</br> 那迎來的狐族戰(zhàn)士歡喜道:“是蕭紅雨和杜若兩位女仙,她們……”妲己打了個哆嗦,轉(zhuǎn)身就想走,就聽洞穴幽暗處一聲驚喜交集的悲泣:“妲己姐姐,天可憐見,你沒事,你沒事就好啊!”</br> 女貪狼蕭紅雨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妲己。</br> 妲己干笑兩聲,摸了摸她的頭,像個標(biāo)準(zhǔn)渣女似的,假惺惺道:“紅雨啊,我很擔(dān)心你呢。</br> 看見你沒事,我這心中一塊大石,也就落了地了。”</br>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宮。</br> 天宮前,扎起了十里連營。</br> 天蓬大元帥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逃命之時,也沒忘了金翼使、玉腰奴,包括現(xiàn)在不太受寵的唐婉兒。</br> 他這么怕死的人,居然還是跑回自己營盤,拉著她們一起逃走了。</br> 好在他逃去的不是旁處,就在天宮所在的同一層天,只是單獨(dú)被太上圣人劃為秘地的離恨天宮。</br> 所以,逃得雖晚,卻是第一個抵達(dá)棲息地的。</br> 玄都大法師一見十余萬天兵浩浩蕩蕩而來,直接就關(guān)了大門。</br> 天蓬在自己老師面前吃屁吃慣了,也不生氣,就在離恨天宮前搭起了十里連營,駐扎下來。</br> 天蓬攬著玉腰奴的纖腰,搭著金翼使的翹臀,得意洋洋地道:“咱天上有人,嘿嘿,她是圣人又怎樣,她敢到太上圣人的家門口耍威風(fēng)?</br> 你們在這里,絕對安全。”</br> 無腸公子抻著脖子向遠(yuǎn)處望望,詫異道:“天猷元帥在干什么,那是搬什么呢?”</br> 天蓬大大咧咧地道:“哦,那是我?guī)熥鏌拸U了的一張九宮八卦盤,原本可大可小的,可是后來大至方圓千里,卻縮小不得了,就扔在我們后殿外頭。</br> 我叫天猷帶人去拖了來,置于我們腳下,不然我們雖然可以神通定在空中,可時時施法行功,卻也麻煩,尤其是那些兵卒,一個閃失,怕要跌下天去了。”</br> 金翼使嬌滴滴地道:“大元帥真是愛兵如子。”</br> 天蓬的大手在她屁股上一拍,色瞇瞇地笑道:“我還愛你入股呢。”</br> “討厭!”</br> 金翼使嬌嗔了一句,道:“大元帥,咱們停在這兒,自然不怕瑤池圣人為難,可是卻不知其他人怎么樣了,是不是該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消息。”</br> 天蓬嘆息道:“天后成了圣,還有什么好耍的?</br> 這天庭,是一定奪不回來的了,咱們不如就在這兒好好過日子,等你給我?guī)熥妗煾干聨讉€好玄孫,好徒孫,他們一高興,說不定就肯打開大門叫我進(jìn)去啦。”</br> “大元帥~~~”金翼使和玉腰奴一左一右,攀住他膀子一陣亂晃,晃得天蓬元帥骨頭都酥了,遂連聲道:“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了你們,便去打探一番也好。”</br> 天蓬元帥清了清嗓子,道:“飛鷹走犬!”</br> 飛鷹走犬二使者連忙進(jìn)了大帳,叉手施禮。</br> 天蓬吩咐一番,叫他二人打探三界動靜,飛鷹走犬領(lǐng)命,便即飛離了離恨天宮范圍。</br> ……天帝寢宮,在鶴羽仙人的安排下,已按照瑤池的喜好與風(fēng)格,徹底地改過了,煥然一新。</br> 回到寢宮,瑤池很滿意。</br> 忠心耿耿,又善解人意,這樣的大總管,還是很有必要的。</br> “來人啊,本座要沐浴。”</br> 瑤池懶洋洋吩咐道:“水不需過熱,快些準(zhǔn)備。”</br> 雖然仙人可以用法術(shù)清潔己身,而圣人更是無垢之體。</br> 但初為圣人,瑤池還是有沐浴的習(xí)慣,也許身體不需要用靈泉來清潔了,但是沐浴在靈泉之中那種舒適的感覺,愜意解壓,她還是很喜歡的。</br> 以前,瑤池喜歡在瑤臺靈臺沐浴,那里有冷泉與熱泉,瑤池身具西華至妙洞陰之炁,所以尤喜沐浴冷泉。</br> 不過,自從有了身孕,太冷或太熱的水,她就都不愿意碰了。</br> 她本體是瓊花玉草,本就是嬌弱的,化形后已經(jīng)變成了另一種生命形式,但是從本體帶來的一些先天弱點(diǎn)還是有的。</br> 身為圣人,她自己自然早就克服了這些弱點(diǎn),卻怕會影響到自己腹中的胎兒。</br> 仙侍答應(yīng)一聲,馬上準(zhǔn)備起來。</br> 瑤池氣暈了昊天,多年積累的怨氣一朝傾瀉,心中說不出的快意。</br> 她懶懶扯開腰帶,一件華裳翩然滑落。</br> 珠簾之外,無名躡手躡腳而來,正想窺探瑤池動靜。</br> 眾人得知瑤池成圣,果斷各自逃散的時候,唯有無名,只是下意識地藏了起來,而沒有逃走。</br> 他親眼看著小師兄被打敗,被裝進(jìn)金葫蘆中,便想伺機(jī)偷走瑤池的金葫蘆,救出小師兄。</br> 之前,瑤池在凌霄寶殿上說出與陳玄丘有了孩子的話,他當(dāng)然也是聽見了的。</br> 這時一見瑤池正在寬衣,外衣一褪,只著小衣,妙相畢露,無名吃了一驚,連忙抽身后退。</br> 不管是小師兄娶了瑤池,還是瑤池招贅?biāo)男熜郑强啥际撬男∩┳恿恕?lt;/br> 不管是敵是友,小嫂子的身體,可也不該是他這個小叔子該看的。</br> 不料,無名這一抽身,動作急了些,珠簾被風(fēng)引動,頓時嘩愣一響。</br> 瑤池驀然回首,目光一寒,喝道:“是誰?”</br> 無名屏氣凝神,立于側(cè)柱旁,一動不動。</br> 不料,瑤池仙子卻是一招手,那褪下的華裳便又裹在身上,珠簾自卷,邁步便從中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無名。</br> 無名這被人無視的神通,終是遇上了對手。</br> 在這么近的距離內(nèi),一旦已經(jīng)引起圣人警覺,那便是瞞不過的。</br> 無名自從擁有了這門神通,最期盼的,就是不要被人無視。</br>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終于有一天,這個愿望實(shí)現(xiàn)了,卻是他最不想要的結(jié)果。</br> 瑤池仙子瞪著無名,嘖嘖了兩聲,道:“居然欺近了我的身邊,方才被我發(fā)覺,你這是什么遁法?”</br> 無名欲哭無淚。</br> ……大雍,中京城。</br> 娜扎自天庭匆匆逃離后,便回了這里。</br> 當(dāng)時,大家各施本領(lǐng),匆匆逃命,哪怕是抱著與陳玄丘同生共死信念的所有人。</br> 因?yàn)椋麄兌紝﹃愋鹩幸环N莫名的信任,他們相信沒有什么能難得倒陳玄丘。</br> 陳玄丘不會死,也不會被抓,他一定還有底牌,可以順利脫身。</br> 但是,只有娜扎知道,未必如此。</br> 因?yàn)椋孛軙磉^元始圣人的近侍童子白鶴,與他有過一番秘密的交談。</br> 他知道,陳玄丘還當(dāng)有一大劫!回到中京之后,他悄悄去探望過父親母親了。</br> 他沒有露面,只是悄悄地暗中窺視著,家中一切都好,父母身體健康,他也就安心了。</br> 他還去探望過大王殷受,同樣沒有露面。</br> 王宮有月酌老人、有四大天王鎮(zhèn)守,他本是沒有機(jī)會悄然潛入的。</br> 幸好,大王殷受帶了王后香夫人還有呀呀學(xué)語的小太子乍見冰消雪融,百花盛開,驚為異象,出城踏青。</br> 娜扎才得以在鹿臺之下,悄然接近了片刻。</br> 殷受顯然還不知道天庭出現(xiàn)的變故,聽他與香夫人的談話,月酌之前帶回的最新消息,是陳玄丘已成功擊敗昊天,如今正在接管天庭。</br> 因?yàn)榕卤唤庸芴焱サ母髀诽鞂l(fā)現(xiàn),月酌老人已經(jīng)返回。</br> 天象的異常變化,也被殷受解讀為,是因?yàn)楦奶鞊Q日的緣故。</br> 殷受還在為他的大哥陳玄丘而高興。</br> 娜扎沒有現(xiàn)身告訴他真相,又悄然離開了。</br> 他回到了太子少保陳府。</br> 陳府,始終還保留著,雖然陳玄丘已經(jīng)不可能再回來。</br> 娜扎也沒有驚動看守府邸的下人,而是直接來到后院,潛入了她當(dāng)年親手挖下的地下洞府。</br> 那地下湖泊當(dāng)中,天菁水蓮已經(jīng)遮蔽了湖面,碧綠而肥大的葉子,一處處綻放的荷花……娜扎盤膝坐在一張大蓮葉上,輕輕搖曳在水面上,托著腮,沉默了許久許久。</br> 曾經(jīng)的他,就是在這里脫胎換骨,復(fù)生為人,變成了她的。</br> 許久,她長長地嘆了口氣。</br> 白鶴說,這一劫,唯有我能解。</br> 如果,這就是我靈珠子的命運(yùn),那么,為了“蘇蘇”,我又何懼為了解這一劫,做一個了結(jié)?</br> 心中主意已定,娜扎微蹙的眉心慢慢地舒展開來了。</br> 她輕笑了一聲,自語地道:“‘蘇蘇’啊,我從落到元始圣人之手,再轉(zhuǎn)展到媧皇圣人之手,再投胎到陳唐李家,一直就是被利用的命。</br> 我不甘心,所以,我死了,變回了一顆沒有生命、沒有意識的靈珠。</br> 是你,給了我新生,給了我自由。</br> 現(xiàn)在,我是甘心為你所用!這一回,是我自己的決定!”</br> 娜扎站起,足尖在蓮葉上輕輕一點(diǎn),翩然飛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