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大會這邊,婉妗用神念對蚊道人下了“動手”的命令,馬上長身而起,手執玉杯,笑吟吟道:“諸位!”</br> 眾人皆向西王母看去,不知她要說些什么。</br> 西王母滿面春風地道:“諸位,昊天已束手就擒,但維護三界,確保天道運轉,星辰循序,八方修士各安其所,終究還是需要有人站出來。</br> 昊天無道,故而被推翻。</br> 但天帝無辜,終究要有人做,不知各位對此,有沒有什么想法?”</br> 陳玄丘停杯道:“西王母何必著急呢,待開天大會后,我等坐下來再議便是,何況,當日我……”陳玄丘正要說,當日我不是和你已經談妥了么?</br> 你當時也同意了呀,咱們就在這個框架之下洽談細節不就好了么?</br> 西王母卻打斷他的話道:“本座潛修于昆侖,當日,木公來訪,共議昊天之罪,約定聯手反天,彼時,我二人曾有所約定。”</br> 西王母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玉碟,托在手上。</br> “我二人議定,一旦推翻昊天,便由木公金母,共治天下。</br> 小事可專斷,大事共議之,不知木公今日,可能遵守前約?”</br> 陳玄丘攸然變色,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堂堂三界女仙之首,竟會出爾反爾。</br> 東華帝君訪西昆侖,與西王母計議了好久,才西王母提議之下,雙方的契約還錄入了玉碟,可他與西王母,卻只是口頭的約定,并沒有憑據呀。</br> 可是,雖然沒有憑握,他不可能把這個設想留到開天大會之后再講,已經提前向各方首腦都通過氣兒了,大家也都知道此事。</br> 西王母彼時沒有反對,分明也是默許了這種方案的,怎么現在就絕口不提了?</br> 第十金烏沉不住氣,率先道:“西王母娘娘,陳大哥已經有所計較,事先也已同我們各方有所溝通,西王母娘娘所說的,只怕是最初時的計議吧?</br> 那時候,我等反天義軍,尚未加入其中,彼時的方案,似乎已經不合用了。”</br> 西王母俏臉一寒,沉聲道:“本宮答應聯袂出兵的條件,就是因為木公做出的承諾。</br> 怎么,如今木公你也要反悔了么?”</br> 東華帝君見她大異于常態,就知道定有蹊蹺。</br> 當下默運功力,運轉了一個大周天,臉色頓時一變,他的修為就像一條吃醉了酒的蛇,懶洋洋軟綿綿的,根本提不起勁兒來。</br> 出事了!那邊,鯤鵬祖師已拍案而起,冷笑道:“西王母,天是我等一起反的,昊天是我們一起封的,你要和東華帝君共治天下?</br> 你要不要嫁給他,干脆做了一家人吶?”</br> 西王母瞟了臉色難看的東華帝君一眼,媚笑道:“木公金母,本就是天生一對兒,如果木公不反對的話,那人家就下嫁予他,也不錯啊!”</br> 鯤鵬祖師氣個半死,咆哮道:“做你的春秋大夢!你們兩家姘作一家共治三界,你置老夫于何地?”</br> 一旁,冥河老祖是今晚宴會上最郁郁寡歡的一個。</br> 因為他祭煉多年的血神子,現在殘余不過五百余萬。</br> 其實,他有業火紅蓮,有元屠、阿鼻兩口神劍,天下早就大可去得。</br> 只是,這位孤家寡人困在鳥不拉屎的幽冥血海太久太久了,那兒什么都沒有,他連一個心腹小弟都收不來,只能煉些血神子,聊以自慰。</br> 因此,他帶著四億八千萬血神子出血神,現在只剩下五百多萬,損失慘重,實在是肉痛的不行。</br> 等到西王母居然提出,要由她和東華帝君共坐天帝之位,冥河老祖勃然大怒,你這么安排,置老夫于何地?</br> 不過,號稱要以殺證道的冥河老祖,卻是既小氣,又膽小。</br> 西王母敢這么說,一定有所憑恃的吧?</br>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也是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著了道兒,這一試,頓時色變。</br> 冥河老祖可要大聲示警,“九天玄女”已凜然站起,握住腰畔神劍,沉聲道:“吾,玄女,西昆侖之護法。</br> 吾主所言,即是諭旨,誰敢不從?</br> 難道是嫌我的寶劍不利么?”</br> 金靈圣母、齊林公子等與她交系密切的個個失色,金靈圣母吃驚道:“玄女,你怎么可以這樣說?”</br> 東華帝君苦笑道:“我們中計了,已經中了他們下的毒!”</br>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自視,頓時個個驚怒。</br> “九天玄女”大聲道:“娘娘何必與他們理論,早就定好的事情,自然沒有改變的道理。</br> 來啊,將他們請下去醒醒酒,等他們醒了酒,再來拜見女帝!”</br> 聲音剛落,神荼、郁壘、天厲、五殘四大神將全副披掛,率領克隆兵一隊隊一排排如四堵銅墻鐵壁,昂然而入。</br> 殺是不便殺的,殺了他們,便是徹底得罪了他們所代表的勢力。</br> 雖然到時候婉妗和風里希也沒什么好怕的了,可是,人家從此專與你作對,不奉你的號令,化整為零散居三界,你殺也殺過來,到時還如何真正做一個言出法隨的女天帝?</br> 至于風里希,也急于解決眼前的事情。</br> 然后,她會先潛去阿修羅族駐地,恢復昔年身份,爭取三位阿修羅女王的支持。</br> 在她的印象里,阿修羅女王還是嚴重的女尊男卑意識,根本沒有想過經過億萬年的發展,她們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br> 風里希自信能說服她們。</br> 只要收服了阿修羅族,她就有了和婉妗抗衡的本錢。</br> 到時候,她就拋棄這個西王母第一打手‘九天玄女’的身份,恢復媧皇的容顏。</br> 雖然圣人跌落圣位是件很丟人的事,但是一個跌落圣位的圣人,名聲和信譽也比西王母更好啊。</br> 到時再將被囚的昊天一派全都放出來,從被囚的反天一派中策反一些人,她穩穩力壓婉妗之上!神荼、郁壘、天厲、五殘闖入,陳玄丘卻是雙眉一挑,霍然站起。</br> 腳下現滅世黑蓮,掌中出弒神寶槍,凜然喝道:“西王母,你為了天帝寶座,是要與我們為敵了?”</br> 一見陳玄丘竟未受影響,西王母和九天玄女模樣的風里希皆是一驚。</br> 這藥居然藥不倒他,這個陳玄丘,果然底牌無數。</br> 不過,二女雖驚,卻也不慌,只有一個陳玄丘,又有什么打緊。</br> 不料,她們剛想到這兒,又有幾人站了起來,擺開架勢,做出了防御姿態。</br> 婉妗和風里希急忙定睛望去,卻見一個是祖巫李洛兒,一個是三頭六臂的俊美少女娜扎,一個是站在妖族隊列中的談月茗,另外兩個不認識,看其站位,卻是站在鳳凰女王朱雀辭身后,應該是禽族中人。</br> 那兩人,正是陰諧、運日夫婦。</br> 這對鴆鳥成精的夫妻,本就是以毒為食,渾身是毒,早就對各種毒產生了抗體,就算是風里希研制的毒藥,也影響不了他們。</br> 談月茗和娜扎,都是借助天材地寶化體,所以百毒不侵。</br> 至于洛兒,她對外可以改變天氣,可以為戰友加持各種BUFF,如今修成祖巫之體,對內可以調整修改自己的身體基因,她是中了毒,但很快就化解了。</br> 同樣的辦法,她也能對別人用,只是作用在別人身上,就沒有那么快了。</br> 這幾人中,反倒是陳玄丘,他是真的中了毒。</br> 不過,他有騰蛇元氣,騰蛇的生命力之頑強,實在是太強大了,別人瞬間發作的毒,在騰蛇元氣壓制之下,想要發作,會比常人慢上許多。</br> 只是,他要分出元氣壓制體內的毒性發作,卻是沒辦法催發八大神獸法相,施展入圣之法了。</br> 每站起一人,西王母和風里希都在心驚。</br> 幸好,這幾人站起后,便再無旁人了。</br> 風里希和婉妗異口同聲:“先控制他們!”</br> 便一擁而上。</br> 風里希對陳玄丘最是仇恨,徑直撲向陳玄丘。</br> 婉妗則撲向李洛兒。</br> 神荼、郁壘、天厲、五殘也撲向娜扎、談月茗、運日和陰諧四人,捉對兒廝殺起來。</br> 其余克隆戰士則一擁而上,與那些沒有飲酒、所以還有反抗之力的各方將士大戰起來。</br> 其余克隆戰士則將一個個嘯傲天界的強大修士抓了起來,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琵琶鉤,毫不手軟地穿了他們的琵琶骨,將他們控制起來。</br> 無名抓著一塊“板磚”,準備繞到風里希背后拍她一磚頭。</br> 無名當然也參加了開天大會,只是,很快就被人忽略了。</br> 就連玄女敬酒時,他也被忽略了。</br> 雖說縱然不被忽略,他也沒資格被玄女敬酒。</br> 只是,陳玄丘和風里希何等修為,二人交手之際,漫天飛閃,勁氣四射。</br> 無名雖然被徹底無視了,但是根本近不了這二人的身。</br> “無名,無名!”</br> 軟倒在地的東華帝君趁著無名從他面前閃過的時候,突然呼喚。</br> 無名扭頭,看見東華帝君,立即大喜,道:“帝君,我先放了你。”</br> 東華帝君搖頭道:“毒未解,解了琵琶鉤又有何用?</br> 不要打草驚蛇。”</br> 東華帝君道:“你快去,向各方兵馬示警。”</br> 一語驚醒夢中人,今日赴會的,都是各方首領,帶了最親信的一兩名部下,其他的只是普通的隨從。</br> 留守他們各處大營的,才是強大的修士,比如四大阿修羅王,俱都在本陣營中呢。</br> 無名一拍額頭,轉身就要走。</br> 旁邊陰影里,突然冒出了陰影門的柳影老爺子。</br> 柳影道:“帝君莫急,我陰影門已派了人去了。”</br> 陳玄丘曾以鹿司歌和暗香疏影為首,建立了一個諜報組織,柳影和花蔭這對老先生,自然也加入了其中。</br> 柳影說完,便往陰影里一鉆,不知道又躍遷到什么地方去了。</br> 東華帝君松了口氣,道:“無名,你且藏在一邊,隨機待變。”</br> 無名看了眼陳玄丘,陳玄丘這一交手,漸漸壓制不住體內毒性,實力在漸漸削弱,已被風里希所扮的九天玄女壓著打了。</br> 東華帝君道:“不用擔心,暗香疏影那對丫頭,一定守在他左右呢,你看顧一下其他人。”</br> 無名這才答應一聲,溜溜達達地走開了去。</br> 身邊一片刀光劍影,無名只要避開那些無意中掃向他的兵器,射向他的神通就好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從而刻意向他發起攻擊。</br> 風里希和婉妗雖然知道不可能完全封鎖消息,但是心中卻也不慌。</br> 有蚊道人在呢,而且她們還狠下心,用了催發蚊道人全部潛力的秘藥,無窮無盡的噬血兇蚊,此刻怕是早已把各軍營盤,攪得人仰馬翻了,哪有余力再來赴援。</br> 白玉京上,真武殿中。</br> 真武大帝收回雙掌,額頭已有涔涔細汗。</br> 這鐵打的漢子,便是鏖戰百萬大軍,揮出十萬記鐵拳,也很難再留一滴汗。</br> 僅從體魄上來說,他已經是無漏之軀,堪比圣人。</br> 可是,他萬沒想到,今日為九天玄女治療,竟然如此吃力。</br> 那主要是心理上造成的震動,對身體的影響。</br>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能做到萬物不礙于心的境界,可是沒想到……方才診治時,他全神貫注,倒還無法分心想些其他的,可此時拼命摒棄大腦中一些零散的畫面,卻偏偏越是想忘記,越是記得起來。</br> 真武大帝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臉居然有些紅了。</br> 這時候,九天玄女悠悠醒轉過來,一雙杏眸因為乏力,反而顯得愈發迷離而性感。</br> “你醒啦?”</br> 真武大帝驚喜道,旋即才醒起,人家身子還光著呢。</br> 真武大帝一驚,趕緊拾起玄女的衣衫,替她蓋在身上。</br> 只是,這不蓋還好,這一蓋,九天玄女雙眸一垂,反而發現了自己一絲不掛的樣子。</br> 真武大帝拈著衣角兒,剛拉到九天玄女胸前,指關節輕輕地觸著那溫熱滑膩之處,神情說不出的尷尬。</br> 九天玄女驀然恢復了意識,旋即便發覺一個男人站在面前,舉止慌張,而自己竟身無寸縷。</br> 九天玄女頓時一驚一懼又一怒,心中羞憤欲死。</br> 她只道自己重傷之后,被人玷污了,恨不得立時自爆元神,與這登徒子同歸于盡。</br> 噴火的雙目驀然望去,入目的那張臉,卻是她魂牽夢縈、揮之不去的那個人,九天玄女頓時呆住了:“你……真……真武大帝?”</br> 真武大帝的五官怪異地扭動著,想解釋,想否認,想承認,又想破罐子破摔。</br> 修真武之法,無需斬三尸,本也沒有惡尸的他,心中卻陡然掠過一個奇異的念頭:“我現在要是一把擰斷她的脖子,是不是就不用這么尷尬了?”</br> 當然,奇異的想法,當然也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奇異想法。</br> 真武大帝五官挪位,拼命做著各種不同的怪異組合之后,迅速恢復了嚴肅、莊重、神圣、凜然不可侵犯的表情:“咳,玄女,你中了他人暗算,重傷垂死,本帝君用了獨門導引之法,才將你救回。”</br> 九天玄女驚訝道:“傷我的人,有半圣修為,如此傷勢,大帝也治得好?”</br> 一說到這個,真武大帝可不困了,他得意道:“那是自然,再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以無上體術,也能治好。</br> 人有十二經,三百六十五絡,我以打馬過河、黃蜂入洞、水底撈月、按弦搓摩、二龍戲珠、猿猴摘果、揉臍為漩、推窗見月等不下百余種手法,方才將你治好。</br> 天上地下,尋遍三界,除了我真武,再無一人有此妙法救得了你,哈哈哈哈……”九天玄女眨了眨眼睛,道:“也就是說,我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br> 真武大帝的笑聲戛然而止,吃吃地道:“我……我是為了療傷,療傷……不算摸……”九天玄女認真地道:“我不管,你得負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