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對紫微帝星行雷霆一擊的時候,陳玄丘已星夜回轉東方飄云世界,面見了東華帝君與朱玄一、嬋媛夫婦。</br> 四人一番計議,覺得盡管沒有任何證據,還是應該對妖族據實而言。</br> 這種事,用隱瞞的辦法,固然可安穩一時,終究會被揭穿。</br> 而到了那時候,將徹底失去妖族的信任,再無法取信于他們。</br> 盡管,實話實話,顯得事實過于荒唐,妖族眾人是否采信,以東華帝君和朱玄一夫婦的閱歷,也難以確定。</br> 巫族性若烈火,阿修羅族生性好戰,而妖族人的性格,則是太過于多變,叫人無從揣測。</br> 計議已定,四人方才散去,各自回去歇息。</br> 但朱玄一夫婦和陳玄丘離開蒼龍宮后,朱玄一卻向陳玄丘遞了個眼色,然后轉身離去。</br> 陳玄丘有些詫異,但見嬋媛駐足不行,只是看著他,便知道這必是兩夫妻商量好的,便舉步跟了上去。</br> 朱玄一行之懸崖處,面前海面如墨,只有道道潮水痕跡,波光起伏不定,耳畔有陣陣濤聲傳來。</br> 陳玄丘拱手道:“前輩可是還有囑咐予晚輩?”</br> 朱玄一目光奇異,上下打量陳玄丘片刻,方道:“你……已經成圣?”</br> 陳玄丘心中一動,道:“前輩何以問起此事?”</br> 朱玄一道:“成圣,必紫氣東來三萬里,三界之中,所有修士,皆有感應。</br> 可是,為何我卻從不曾感應到你成圣的氣息?”</br> 陳玄丘猶豫了一下,想想對老丈人似乎也不能一直瞞著,只好說道:“實不相瞞,晚輩只是得了一種秘法,可以短暫攀升戰力至圣人境界,并未真個成圣?!?lt;/br> 陳玄丘正擔心若朱玄一見獵心喜,詢問這短暫擁有圣人戰力的辦法。</br> 畢竟,以無縫天衣,使其修為迅速提升的秘法,只適用于他自己,旁人得了這無縫天衣,也是無用。</br> 可如果這般解釋,卻不知朱玄一是否相信,若懷疑他秘技自珍,那就不好辦了。</br> 卻不想,朱玄一聽了,竟是松了口氣,面露歡喜之色。</br> 朱玄一喜孜孜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br> 那個,就這樣,沒事了?!?lt;/br> 陳玄丘道:“只是,此時晚輩還不便對外透露真相,因為晚輩還要以此鎮懾冥河老祖,收服阿修羅族人心。</br> “朱玄一笑道:“不必說不必說,你放心,老夫也不會說與外人知道的?!?lt;/br> 朱玄一說罷,便飄然離去,倒讓陳玄丘愣在那里,不知道朱玄一這一出究竟是何目的。</br> 朱玄一回到原處,嬋媛正等在那里,一見朱玄一回來,趕緊上前問道:“怎么樣?”</br> 朱玄一眉開眼笑地道:“不用擔心了,玄丘那孩子尚未成圣,只是因緣際會,得了一項秘術,可以短暫大幅提升戰力。</br> “嬋媛一聽,也是喜上眉梢:“還未成圣?</br> 太好了,這么說來,我還有做外婆的機會。</br> “朱玄一道:“理是這么個理兒,不過我看玄丘這孩子,是個身具大氣運的人,說不定什么時候,突然就成了圣也不稀奇。</br> 以我之見,咱們還是該盡快張羅他與雀兒的婚事才好。</br> “嬋媛連連點頭:“不是說,他如今成了阿修羅大帝了么?</br> 這也算是一尊帝王,倒不必再讓東華想辦法給他讓帝位了,我看這婚事,也快盡快舉行了。</br> “兩夫妻說著,漸行漸遠。</br> 次日一早,陳玄丘就趕赴地維秘境。</br> 他必須先解決妖族之事,才能放心實施后續計劃,直取東極星域。</br> 朱雀辭和妲己雙雙跟他同去。</br> 這兩個女子,一個半圣,一個準圣,與他同去,可不是累贅。</br> 此一去,若妖族不信陳玄丘所言,甚而生出對他不利的心思,憑他們三人,足以殺出重圍。</br> 地維秘境,正在籌措第十金烏登基大典。</br> 名不正,則言不順。</br> 對包藏禍心的鯤鵬祖師而言,現在也需要繼續高舉前妖族天庭這桿大旗,繼承前妖族天庭的道統。</br> 媧皇曾不只一次用召妖幡,召喚過三界大妖。</br> 應龍天妃重出江湖后,也曾昭告三界,喚來散居三界的妖族響應。</br> 但是,鯤鵬做為妖族天庭的國師,對于妖族的了解頗深,他很清楚,還有很多大妖,并未出世。</br> 媧皇雖為妖教教主,但從無一功反哺于妖族,那些絕世大妖早就看在眼中,而且有能力抵抗召妖幡的召喚。</br> 而應龍天妃,雖然曾經風評甚好,但她出面號召群妖,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br> 如今妖族勢危,反抗天庭不是易事,有些大妖遲疑不決,實屬尋常。</br> 他們也許只是想觀察一下,應龍天妃是不是有資格做妖族新的領袖,而應龍天妃的所作所為,明顯叫人無法對她產生信心。</br> 所以,鯤鵬祖師極力說服第十金烏登基。</br> 他是妖帝的太子,他登基稱帝,才是眾望所歸,也能將那些保持觀望的大妖召喚出來共攘大業。</br> 然而,十金烏雖不滿應龍天妃的行為,也決意為了避免妖族繼續到處樹敵,而豁下臉面逼應龍天妃讓權,可是對這位嬸娘,他們并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br> 如今嬸娘生死未卜,十金烏如何能坦然舉行登基大典。</br> 因此,鯤鵬祖師才一連兩次派人前往東方飄云世界,欲尋找陳玄丘,問明情況。</br> 今日,鯤鵬祖師正打算再一次派人前往東方飄云世界,陳玄丘便主動找上了門來。</br> 鯤鵬祖師立刻把十金烏和眾大妖請至正殿。</br> 十金烏一見陳玄丘,便急切道:“陳大哥,我嬸嬸無恙吧?”</br> 陳玄丘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們聽說了什么?”</br> 十大金烏立即七嘴八舌,第十金烏一皺眉:“哥哥們閉嘴,我來問。”</br> 七金烏捂著嘴巴,猶自含糊說道:“好好好,你會說,你來問。</br> “第十金烏道:“前些時日,我等商議,請天妃娘娘讓權,嬸娘負氣離開,妖師派人尾隨,本意是等嬸娘氣消了,再勸她回來。</br> 卻不想,嬸娘直接去了冥界,我的人再追上她時,卻是見到……”說到這里,第十金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br> 鯤鵬祖師森然道:“卻是見到,你與東華帝君聯手偷襲,將應龍天妃重傷,墜入幽冥血海!”</br> 說到這里時,眾妖族瞪視著陳玄丘,皆面現憤慨之色。</br> 雖然,應龍天妃自再出世以來,所作所為,令眾妖不滿,她悍然殺死商羊妖帥的行為,更令眾妖寒心。</br> 但是念及應龍天妃對妖族的付出,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天妃死在他們本來敬仰和親近的人手中,而且是趁應龍天妃不備,猝然偷襲下手。</br> 陳玄丘沉默片刻,道:“首先,我要說,我與東華前輩偷襲的那個人,并沒有死。”</br> 這句話一出口,十金烏頓時松了口氣。</br> 陳玄丘對他們有恩,一直以兄弟相稱,若陳玄丘真是殺害應龍天妃的兇手,他們可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了。</br> 第十金烏急切問道:“那她今在何處?”</br> 陳玄丘道:“你們就不好奇,我與東華前輩,為何要聯手偷襲于她?</br> 我也就算了,東華前輩威望隆重,曾被詡為三界男仙第一人,又為何要不顧體面,猝然下手暗害于她?”</br> 鯤鵬祖師的雙目微微瞇了起來:“什么意思?”</br> 陳玄丘緩緩地道:“你們所看到的應龍天妃,是真的么?”</br> 鯤鵬祖師毫不猶豫地道:“絕不會假。</br> 天妃往混沌中北冥尋我時,我曾經以窺幻神目仔細看過,應龍天妃,就是真身。”</br> 陳玄丘道:“此后,你再未看過吧?”</br> 鯤鵬祖師眉頭一皺,道:“你究竟要說什么?”</br> 陳玄丘道:“我不知道,傷勢痊愈,重出三界的應龍天妃,是真是假。</br> 但我在幽冥界,與東華帝君聯手襲擊的,卻是假的。”</br> 眾妖一驚,十金烏驚道:“這怎么可能?”</br> 十金烏登時又是一陣七嘴八舌,吵得眾人頭暈,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br> 陳玄丘苦笑道:“我知道,這番話匪夷所思,無法叫你們相信,但是,這就是真相?!?lt;/br> 豪狶山人驚怒道:“這怎么可能!”</br> 鯤鵬祖師卻緩緩問道:“那么,你們是識破了她的偽裝,所以才出手襲擊?”</br> “不錯!”</br> 金瞳子叫道:“妖師前輩,你相信他的話?”</br> 鯤鵬祖師卻不答,而是瞪著陳玄丘道:“她是誰?”</br> 陳玄丘臉上涌起一陣怪異的神氣,緩緩說道:“說出來,只怕你們就更不相信了。</br> 那個人,是……媧皇圣人!”</br> 整個妖皇宮的人頓時一片嘩然,就連最信任陳玄丘的十金烏,都感覺有些太過荒唐了。</br> 這時候,反而是鯤鵬祖師呵呵地笑了起來。</br> 第十金烏忍不住道:“妖師大人,你笑什么?”</br> 鯤鵬祖師盯著陳玄丘,一字一句地道:“我信你!”</br> 整個妖皇宮,頓時一片寂靜,就連陳玄丘都有些不敢置信了,他信我?</br> 半晌之后,計蒙才怪叫道:“妖師大人,你相信他這番話?”</br> 鯤鵬祖師徐徐地道:“我沒理由不信!”</br> 眾人靜靜地聽著,就聽鯤鵬祖師道:“陳玄丘的話,毫無邏輯,堂堂圣人,為何要這般藏頭露尾?</br> 圣人背誓,進入三界,三界當升異象,為何無人感應到?</br> 可是,也正因如此,我信他。</br> 因為,這么荒唐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九尾智狐一族的陳玄丘和男仙之首的東華帝君,能聯手炮制出來的智障理由。</br> “英招茫然道:“所以,這就反而可信了?”</br> 鯤鵬祖師緩緩閉上了雙目,沉吟地道:“當年,十二祖巫率巫人大軍伐我天宮,帝江以無上空間之力,將空間門直接開在我天宮門口。</br> 妖皇、妖帝,兩位天后,相繼自爆,拉上十二祖巫的人同歸于盡,血染長空,慘烈無比……”一時間,妖皇宮中再度靜默下來,很多妖族都沒資格參與當年這一戰,但是對鯤鵬祖師所說,卻有感同身受之感,心有戚戚焉。</br> 鯤鵬祖師道:“老夫……眼見回天無力,忽又察覺有一群修為高深的修士,不懷好意地接近,想得他們想漁人得利,只好含憤而走?!?lt;/br> 臨陣脫逃這事兒,不太光彩,尤其是在兩位帝皇兩位天后,紛紛自爆與對手同歸于盡的前提下。</br> 鯤鵬祖師免不了要給自己找補一下,尋個理由,以保全臉面。</br> 鯤鵬祖師道:“老夫受傷頗重,只得化為大鵬,逃出三界。</br> 逃走之際,就見應龍天妃橫臥云端,生死不明。</br> 就在這時,空中伸來一只大手,羽袖羅衫,只見一角,女圣人,只媧皇圣人一尊,而她又是我妖教教主,這出手之人,必是她無疑了?!?lt;/br> 眾人實未想到,當年還有如此一出,個個摒息,聽得入神。</br> 鯤鵬祖師道:“我不知道應龍天妃當時是已經死了,還是昏迷了。</br> 她是有翅的龍神,是天龍之祖,就算已經去世,也可以橫亙于空,不會墜落,因而,我無從判斷。</br> 我當時只是想,若她死了,媧皇圣人,是不忍她遺體遭巫人毀損侮辱,這才出手搶去安葬吧。</br> 我又想,若她還一息尚存,也許就是媧皇圣人出手,想救她性命。</br> “說到這里,鯤鵬祖師緩緩抬頭,掃了眾妖一眼,道:“許多年以后,我一直潛隱北冥之海,忽有一日,應龍天妃橫空出世,前來召喚我共攘盛舉。</br> 因此,我便想,當年,確是媧皇圣人救了她一命了,雖然,她從未說起過……“媧皇當然不會說,她并不知道鯤鵬逃跑的時候,還看到了那一幕。</br> 她更沒想到,自己堂堂圣人,借尸還魂,還能搞成如今這般尷尬局面,自然行事肆無忌憚,無需做什么補救。</br> 鯤鵬祖師這時將目光徐徐轉向陳玄丘,一字一句地道:“這個秘密,再無人知曉。</br> 如果說,陳玄丘編了一個叫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相信的故事來欺騙我們,老夫是不信的。</br> 而他說起那冒充應龍天妃的人,偏偏提起了媧皇圣人。</br> 而只有我知道,應龍天妃當年生死不明之際,是被媧皇圣人帶走的。</br> 這……也未免太巧了吧?”</br> 鯤鵬祖師又看了眾妖一眼,認真地道:“所以,我信!”</br> 大殿上靜寂半晌,英招才喃喃地道:“如果……如果我們看到的應龍天妃,乃是媧皇圣人的化身,那么……天妃娘娘去了哪里?”</br> 鯤鵬祖師緩緩道:“老夫的窺幻神目,可以窺破一切變化的真身。</br> 我于北冥之海見到的,肉身……一定是天妃娘娘?!?lt;/br> 肉身一定是天妃娘娘?</br> 這話就太耐人尋味了。</br> 肉身是,難道元神就可以不是了?</br> 許多大妖的臉色慢慢的,開始變得難看起來。</br> 想到重新出世之后的天妃應龍,所作所為、脾氣秉性,與他們所熟知的天妃娘娘大不相同,再有鯤鵬祖師這番話,一些大妖已經開始相信了。</br> 可是唯其因為信了,所以更加的不敢置信:難道,一位圣人,會干出竊取他人遺體,冒行齷齪之事的卑劣行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