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沒好氣地瞪了焰女王一眼。</br> 若非知道她是七音染極寵信的部下,早就一腳踢出去了。</br> 好端端一個姑娘,這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br> 他把婆雅弄進葫中世界三個半時辰,也不過就是叫她見識見識“天外有天”,外加恩威并施,予以說服而已。</br> 因為,進入葫中世界,便會受到葫中世界的大道規則束縛,生死從此掌握在他手中。</br> 可問題是,如果人家不怕死,他便也無可奈何。</br> 所以,掌握其生死,只是談判的一個籌碼,接下來,就是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進行談判。</br> 婆雅要的也很簡單,簡單到不像一個強大神族應該提出的問題。</br> 不過,一個個人,可能追求的是他的強大,而不管何等強大的種族,一個族群的訴求,不過就是更優渥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條件罷了。</br> 從這一角度來看,婆雅的要求也確實合乎情理。</br> 她要的,就是阿修羅族,能重入三界。</br> 幽冥血海,是阿修羅族的避難之所,而不是他們的誕生之地。</br> 就如巫人住在冥界,嚴重制約該族的發展一樣,阿修羅族住在幽冥血河,對他們來說,這環境也是最惡劣的生存環境。</br> 所以,他們才附庸與冥河老祖,情愿為之先鋒,試圖為阿修羅一族,殺出一條路來。</br> 三個時辰的交談,陳玄丘知道了很多阿修羅族的事,而他的目的,就是要推翻現在的世界,打碎現有的秩序,對于阿修羅族的要求,他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br> 故此,兩人可謂一拍即合。</br> 本來,陳玄丘就擁有不遜于冥河老祖的實力,但冥河老祖有“不死之身”,有阿鼻、元屠兩大神劍,有十二品業火紅蓮。</br> 而且冥河老祖追求的是“殺道”,要以殺證道,卻困在幽冥血海,他的道如何走得通?</br> 因此,不管是從實力上,還是志向上,冥河老祖天然就是阿修羅族最好的合作伙伴。</br> 也因此,婆雅盡管是被冥河老祖犧牲,才被陳玄丘所擒,卻也是嘻笑怒罵,視生死如無物。</br> 可如今,陳玄丘竟然擁有一個小千世界,實力上就不遜于冥河老福了。</br> 他的志向是推翻鴻鈞建立的天地秩序,那顯然也與阿修羅一族的追求,有著殊途同歸的效果。</br> 婆雅自然毫不猶豫地拋棄冥河老祖,轉投陳玄丘的膝下了。</br> 實際上,兩人不過是游覽了葫中小千世界半個時辰,交談了兩個時辰。</br> 剩下的時間,陳玄丘為吉祥姑娘親手烹制了一桌豐盛的愛心餐,婆雅也有幸跟著嘗到了。</br> 阿修羅族好美食,可他們在幽冥血海,只能用血海中凝結的一種血珀結晶來充饑,就連最尋常的食物都吃不到。</br> 如今一下子嘗到陳大廚這樣的烹飪高手親手烹制的美食,婆雅饞得差點兒沒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br> 她的心倒是未必被陳玄丘征服了,可她的胃,卻已是完全倒向了陳玄丘。</br> 陳玄丘告訴鬼王焰,婆雅身為阿修羅王,擁有認可族人與驅逐族人的權利。</br> 這就像是有權給她所統領的族群頒發或撤銷某種認證。</br> 而經阿修羅王認證,他就可以擁有阿修羅族的資質,可以潛入幽冥血海而不被察覺。</br> 這種能力,就像正常進出天庭需要一種仙籍認證一樣,倒沒什么離奇。</br> 只是因為四億八千萬血神子遍布整個幽冥血海,和這種監控力度比起來,天庭簡直就像個篩子,所以陳玄丘沒有這種認證,在幽冥血海將寸步難行。</br> 而現在,他有了辦法進入幽冥血海,他要馬上帶婆雅潛入幽冥血海,去救七音染出來,避免夜長夢多。</br> 鬼王焰自然也是希望盡快把七音染救出來,可是對陳玄丘要孤身入血海,仍是擔心不已。</br> 可別沒救出鬼帝,再搭進去一個,那可真就完蛋大吉了。</br> “陳公子,不與木公商議一下么?</br> 多去幾個人,豈不更保險些?”</br> 陳玄丘搖頭道:“木公已經幫助我太多了,他還需要留下來,主持東極星域的大局,不可輕身涉險。</br> 我此去,只為救人,而不是在幽冥血海大鬧一場,人少反而易與行動。”</br> 陳玄丘生怕東華帝君和小冥王擔心他的安危,出面阻止,所以只把事情對鬼王焰交代一番,便帶著婆雅飄然出去。</br> 第七層地獄,冥河教主已經冰封了血海,阻斷了地藏的梵唱清音。</br> 但地藏似乎跟幽冥血海杠上了,就在那高臺之上入定,不急不躁,安閑恬淡之極。</br> 已經被她清音度化的阿修羅族勇士,則一個個依照她的模樣,盤膝靜坐于高臺四周,閉目消化她所授講的經義。</br> 這些阿修羅戰士有男有女,男丑女俏,卻個個雙手合什,神態安詳,瞧來有些詭異。</br> 陳玄丘帶著婆雅悄然潛下,高臺之上,綺姹蒂千莎似有所覺,雙眉微微一軒,但她沒有張開眼睛,只是沉默片刻,張口頌出一段真言。</br> “唵,缽羅末鄰陀寧,娑婆訶!”</br> 隨著其真言頌唱,一個個金色梵文自口中飛出,在空中化合為一個繁復玄奧的金色符文,向著陳玄丘當頭印去。</br> 陳玄丘并未反抗,任那金色符文自頭頂落下,化入識海之中。</br> 這是地藏參悟冥界大道法則,所悟的滅定業真言咒,以其加持,可摧伏、散滅、粉碎一切罪業、罪障、惡業之決。</br> 陳玄丘此去,乃幽冥血海,世間最為污穢、陰邪之所在。</br> 它的污穢、陰邪,不是尋常意義上的骯臟、惡臭,而是幽冥血海所凝聚的邪惡之氣、暴虐之氣、殺戮之氣等諸般容易浸染、影響修士心緒、神志的惡業。</br> 雖然陳玄丘修為高深,未必會受這些負面氣息的影響,但至少得分出一部分修為,去抵抗這種侵蝕。</br> 而如今有了地藏的滅定業真言咒加持,就如出淤泥而不染,不必擔心經受這種侵蝕了。</br> 陳玄丘自那金色符文落定于識海之上,便已品出其中妙用。</br> 他向高臺上靜若一朵幽蓮般的綺姹蒂千莎微微頷首示意,便帶著婆雅飛了下去。</br> 血紅色的詭異冰面上,陳玄丘和婆雅站定了身子。</br> 婆雅低頭看看那深達數十丈的冰層,眉頭一皺,舉起了她的修羅刀。</br> “你讓一讓,我來劈開它。”</br> 陳玄丘道:“需要幾刀?</br> “婆雅傲然道:“玄冰雖然質比金鐵,但這數十丈深的玄冰,本王七七四十九刀之內,一定能劈開。</br> “陳玄丘嘆了口氣,道:“還是我來吧,你過來!“說完,不待婆雅回答,陳玄丘便牽住了她的手。</br> 婆雅似乎很不習慣,在她生活的族群里,女尊男卑,被人這么牽著,成何體統?</br> 婆雅二話不說,掙開陳玄丘的手,一把攬住了他的腰肢。</br> 只是,二人身高有差異,陳玄丘被她攬著,頗有大鳥依人之感。</br> 陳玄丘好笑地看看婆雅。</br> 婆雅道:“你要怎么做?</br> 水遁之法,似乎也遁不過這冰層吧?</br> “陳玄丘道:“不用那么麻煩。</br> “說著,他的頭上,便長出了一棵小樹,枝葉舒展,翠綠一片。</br> 婆雅驚訝起來,陳玄丘要現形了?</br> 他是一個樹精?</br> 念頭未了,婆雅便覺眼前一花,視線再清晰時,身形已在數十丈玄冰之下,頭上是厚厚的冰層,四周是血紅的海水。</br> 陳玄丘頭頂的湯五味似乎很不喜歡這幽冥血海的觸碰,迅速收斂枝葉,縮小不見了。</br> 婆雅自有避水之法,施法后驚訝叫道:“空間之術!你竟然懂得空間之術!“陳玄丘笑笑,道:“不是我,而是方才那小樹。</br> “婆雅又看了陳玄丘一眼,對他更加的另眼相看了。</br> 懂得空間之術,或者能使用空間之術,那就值得尊敬。</br> 這可是三千大道中,也排名前三的強橫法則。</br> 婆雅道:“現在去哪里,先去本王的王宮?</br> 打聽一下此間情形,再做打算?</br> “陳玄丘道:“我想馬上打聽一下七音染的下落。</br> “婆雅皺眉道:“你如今氣息,雖不會被血神子察覺,可你的形貌……“陳玄丘渾身骨骼噼噼啪啪一陣響,身體外形不斷發生變化,片刻功夫,竟然變成了一個相貌丑陋但卻十分魁梧的大漢,宛然便是一個阿修羅男戰士的形象。</br> 婆雅驚得嘴巴幾乎要合不攏了:“你這……不是變化之術!“陳玄丘道:“我與冥河老祖,修為境界應該差不多。</br> 不過,他畢竟成名久矣,若是比我高上那么幾分,變化之術,便瞞不過他。</br> 這是體術,恁是圣人,也辨識不出。</br> “婆雅心中愈發驚訝,對說服族人,改與陳玄丘合作,更多了幾分信心。</br> 她被抓住,這事兒冥河老祖是知道的。</br> 就算她先帶陳玄丘回她的王宮,安置好了陳玄丘,她也需要先去見冥河老祖,起碼對自己如何逃回來有個解釋。</br> 如今既然不怕陳玄丘被識破,自然就直接去了冥河老祖的血海宮。</br> 婆雅在前,陳玄丘持一桿事先便帶下來的修羅叉,宛若護衛一般,跟著婆雅馭水而行。</br> 過了許久,忽見前方一座神殿,矗立于海底。</br> 神殿之前,立一方石碑,上邊一個大字:“殺“。</br> 待二人再行近些,才看清那大字上邊的一撇一捺,竟是由“殺天“、”殺地“兩字組成。</br> 接下來的一橫,卻是”殺眾生“三字組成,而其下的一撇一捺和一豎,都是由一個個小小的殺字組成。</br> 看見這碑,陳玄丘不禁想起了那著名的“七殺碑”:“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br> 若論一氣呵成的氣勢,尤勝這一句。</br> 但是,那“七殺碑”也還是敬天地而殺眾生的,可這血海宮前立的這方石碑,卻是連天地都敢言殺。</br> 冥河老祖倒真是霸氣。</br> 不過,自鴻蒙初開,他就困在血海,一直也沒出去得瑟幾回,恐怕也與他追求的“道”有關吧。</br> 就在此時,那血神宮中,一個聲音悠悠傳出:“誰在外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