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上,一座庵堂。</br> 自從綺姹蒂千莎點化談琰、湯唯等神官,化身陰司十殿,各自執掌一方后,這青山之上就寂靜了許多。</br> 蒂千莎自在此處參悟大道,身邊也只有一只小小白犬,貼身陪伴。</br> 應龍和鯤鵬到了山腳下時,一襲白衣,靜坐蒲團之上,安嫻若一朵幽靜白蓮的蒂千莎,便輕輕張開了眼睛,神情微帶苦澀。</br> 白犬諦聽原本懶洋洋地臥在她的身邊,這時驀然站起,弓著脊背,警惕地瞪著山下的方向,口中嗚咽聲聲。</br> 蒂千莎幽幽一嘆,道:“諦聽啊,可是吾大劫已至?</br> “諦聽渾身的毛發都緊緊豎了起來,尾巴緊緊地夾在兩條后腿中間,卻仍只是嗚咽著,忽然狗眼中垂落顆顆眼淚,卻仍只是嗚咽連連。</br> 它是神獸,其神通就是,天上地下,六道之中,無所不知,無所不曉。</br> 而且,它能口吐人言。</br> 但是此刻,它卻只能如一只小狗兒似的嗚咽哀鳴,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蒂千莎輕輕一嘆,伸出手掌,撫了撫諦聽的頭,微笑道:“吾自西天來,得入幽冥界,一路順遂,無災無難。</br> 證道修行,立教傳義,無有易者,故,吾本當有此一劫,無礙,無礙。”</br> 蒂千莎飄然站起,款款走到庵前,看見兩道人影兒正御風登山。</br> 蒂千莎大袖微微一拂,道:“冥界廣袤,不知邊際。</br> 諦聽,且去游歷一番。”</br> 一股神力,托起那白犬兒一般的諦聽,將它卷下了忉利山,落在山陰處的谷坳里。</br> 諦聽仰首,望著高山之上,嗚嗚咽咽幾聲,終是一轉身,夾著尾巴匆匆跑開,很快便沒入了死寂一片的冥界大地。</br> 蒂千莎撣了撣衣裳,面帶微笑,迎出了庵堂。</br> 蒂千莎并不知道這兩人身份,只是憑借著她獨特的功法修為,忽爾心血來潮,知道今日她當面臨一場大劫,若度得過去,便能成就真正地藏法王,徹底融入幽冥大地。</br> 若度不過去,便是身死道消,不復存在。</br> 靈山修行,不經雷劫,但并非就沒有劫數。</br> 蒂千莎早就知道,自己入冥之后,必有一場生死劫,因而,早就做了種種謀劃。</br> 但謀劃究竟能否生效,她也不甚清楚。</br> 不過,看到諦聽神獸大放悲聲,而且竟連人言都再說不出,蒂千莎心中是有著不好的預料的。</br> 或許,度不過去吧。</br> 但是,以她的性子,一切隨緣,心中倒也坦然。</br> 她卻不知,諦聽惶恐不能言,是因為天賦神通,就是無所不曉的它,已經識破了自山下而來的那人身份。</br> 那是……媧圣人!諦聽雖是神獸,可是在這么近的距離內,又如何敢叫破圣人名諱,點出圣人身份。</br> 它既不敢,也不能,圣人威嚴,已經讓它徹底失聲。</br> 所以,被蒂千莎拋下忉利山之后,諦聽神獸略一思忖,也是不再上山,而是夾著尾巴逃開了去。</br> 因為它清楚,若媧圣人看到了它,曉得它的天生神通,只怕……就不能留它了。</br> 圣人面前,它不過是一只螻蟻,縱然回得山去,又能做什么,只是自尋一死罷了,這才惶惶如喪家之犬,遠遁而去。</br> 蒂千莎卻不知面前站定的英姿颯爽的金甲女神乃是媧圣,她合什道:“不知兩位高人由何而來,上我忉利山,卻為何事?</br> “妖師鯤鵬傲然道:“這位,乃我妖族天妃應龍娘娘,本座,妖師鯤鵬。</br> “蒂千莎不識二人真面目,但二人的大號可是聽說過的,尤其是鯤鵬祖師,赫赫威名,蒂千莎在須彌山上修行的時候,也是曾不只一次聽聞的。</br> 倒是天妃應龍,她聽的不多,甚至不知道這天妃應龍在外界傳說中早已身故。</br> 所以,聽到二人自報身份,蒂千莎只是驚訝于這樣兩個人竟出現在冥界――自己的道場。</br> 蒂千莎道:“原來是鯤鵬前輩和應龍娘娘,卻不知兩人尋吾何事?</br> “天妃應龍微笑道:“本宮尋菩薩,是想送一樁大機緣給你。</br> “蒂千莎聽了不悲不喜,心中卻是怦然一動。</br> 機緣?</br> 世有千千劫,情劫、名劫、財劫、利劫、生死劫、因緣劫,機緣又何嘗不是一種劫?</br> 度得過去,才是機遇。</br> 度不過去,便是一劫。</br> 蒂千莎雙眉一軒,平靜地道:“哦?</br> 卻不知,兩位所說的機緣,又是什么呢?</br> “……巫族如今可以對抗應龍和鯤鵬的,只有后土。</br> 后土獨戰應龍或鯤鵬,照理說,都能略占上風。</br> 但是,后土畢竟沒有成圣,若應龍與鯤鵬聯手,她便無法勝之了。</br> 本來,借助六道輪回的力量,后土在冥界是可以擁有不遜于圣人的力量的。</br> 她依舊沒有掌握法則之力,可是通過本就是法則力量化身的六道輪回,可以短暫操縱法則力量。</br> 可如今六道輪回盤還沒修復,她不但不能借用六道輪回盤的力量,相反還要分出一道分身用以加固六道輪回盤,這種情況下,如果再往人間去為族人討公道,無異于自取其辱。</br> 所以,后土最終還是采納了陳玄丘的意見,暫時將族人接回,由她來親自庇護。</br> 陳玄丘如此建議,也是避免巫族與妖族繼續爆發沖突,仇恨越結越深,最終毫無化解的可能。</br> 而陳玄丘也答應后土,一定盡快解決這個問題。</br> 巫族在鹿臺之戰,以及北極星域之戰中,都發揮了極大作用,此時此刻,陳玄丘沒有推辭的道理。</br> 隨后,陳玄丘向后土問起那無窮殺氣的事來。</br> 后土卻也不知那無盡殺氣由何而來,不過她的感應,倒比陳玄丘更加清晰。</br> 后土道:“那無盡殺氣,莫如說是……一種蘊含著抹除或毀滅法則力量的氣息,還有難以言喻的煞氣。</br> 以你如今的修為,照理說,應該能察覺出它與殺氣的不同,不過,你感應到時,是在人間,可能不是那么清晰。”</br> 蘊含著抹除或毀滅法則力量的氣息,還有無窮煞氣?</br> 陳玄丘思過了一下,還是沒辦法搞清楚,是什么東西,能發出這種氣息。</br> 若只說是殺氣,其實反倒好解釋了。</br> 他還沒有找到的陷仙劍、絕仙劍,應該與誅仙、戮仙兩劍一樣,臨出世時,必有沖霄之殺氣。</br> 可……蘊含著抹除或毀滅法則力量的氣息?</br> 誅仙四劍之一,應該沒有這么力量吧?</br> 要知道,誅仙四劍合在一起,再加上誅仙陣圖,才是一件大殺器。</br> 單獨擒出其中任何一口劍,較之通天圣人創世青蓮蓮葉所化的青萍劍都要遜色很多。</br> 三清圣人各有隨身兵器,太上圣人是太乙拂塵,元始圣人是三寶玉如意,通天圣人就是青萍劍了。</br> 這青萍劍曾對敵太上圣人的扁拐,元始圣人的三寶玉如意,接引的舍利子,俱都不落下風。</br> 只是,后來被準提的七寶妙樹所破,所以折了它的威名。</br> 可要知道,準提的七寶妙樹無物不刷,而且當時他還喚了孔宣相助,孔宣的五色神光,也是無物不刷。</br> 這兩個大刷子同時大發淫威,青萍劍吃一次虧,卻也不算什么了。</br> 在后土這邊打聽不到相應的消息,陳玄丘便想去小冥王那里尋求幫助。</br> 后土因為要照看六道輪回,自然不能同往,還囑他此去也帶個訊兒給冥王,請冥王幫忙,于冥界大地上,尋找大地四固之材,但尋得其一,也可用來修復六道輪回。</br> 陳玄丘自然應允,離了孟婆莊,眼見得奈何橋對岸摩肩接踵,全是因為六道輪回出了問題,影響了投胎速度的鬼魂,干脆騰空而去。</br> 陳玄丘正行于空,突聞一聲驚雷般巨響,驀然循聲望去,就見極遠處一道光華直沖九霄。</br> 旋即,一道碧瑩瑩光芒,宛如劃破了天際傾入幽冥世界的一道大海。</br> 陳玄丘頓時愕然,看那方向,該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啊,這諸般異象,是出了什么事?</br> 地藏不只一次幫過陳玄丘的忙,陳玄丘眼見忉利山有難,安有袖手不顧的道理,遂立即改變了方向,展開碧落鳳雷翅,一路風雷地向忉利山上飛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