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帝君走到一邊,聽那宮使稟報,天妃應龍如何闖入飄云之界,如何打破蒼龍宮的門楣,見到十位金烏太子。</br> 妖帥鯤鵬如何說服他們,一同前去說降天庭妖兵。</br> 東華帝君聽罷,欣然道:“昔年妖族天庭與巫族一戰,十二祖巫只余一個后土,妖帝妖皇、妖后妖妃盡沒,十大妖帥只逃得三兩人,昊天趁勢崛起。</br> 我只道那天妃應龍是早就死了,卻不想她只是重傷逃逸,如今竟然修復傷勢,再度出世了。</br> 好極好極,她連妖師鯤鵬都勸說出山了,有她在,對三界大妖的號召力,甚而尤勝媧皇,天庭再添一個強大對手,實是我等幸事!“另一邊,陳玄丘已經將那楹聯寫罷,朱雀辭和商羊搶先迎上來鑒賞。</br> 金翅大鵬化作鷂鷹大小,雙足抓在陳玄丘肩上,歪著腦袋,也不曉得識不識字,看的卻認真。</br> 朱雀辭抿嘴兒一笑,道:“玄丘哥哥這字頗為縱逸瀟灑,嗯……這楹聯兒也自有豪氣。”</br> 陳玄丘自然是沒學過詩詞歌賦的,但是到了這個時代,也是要自小識字、練字的,那字雖然稱不上書法大家,龍飛鳳舞的倒也頗可一觀。</br> 商羊瞧了這楹聯,也覺意境甚是秀麗開闊,豪邁不凡。</br> 不過,這是要掛在東華帝君蒼龍宮前的楹聯?</br> 地鎮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br> 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br> 商羊籠在袖中的手,掐著手指,默默卜算起來。</br> 咦?</br> 這字固然好,意境也優然,只是,這帝君之宮,本無威武莊嚴之相,再配上這樣一副楹聯,似乎……命格在野,不當君位。</br> 若在君位,便是“巨逢四煞之格”,一生命運多波折,到處漂泊流浪異鄉,做事無成,事與愿違,四煞守身,身居陷地,入此格者,多遭兇厄,不得善終。</br> 東華帝君命中遇劫,恰如浪里行船。</br> 命里逢空,不漂流即主疾苦。</br> 若在野,卻又不然,從這楹聯氣象來看,一生自有逍遙,富貴榮華極隆。</br> 可為公侯卿相,偏安一方、割據一地,只要是天高皇帝遠的所在,那便逍遙無忌,貴不可言。</br> 看來東華帝君生來就沒有三界之主的氣象啊。</br> 只不過,這些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斷然不敢說出來的。</br> 東華帝君何等人物,便是掉在泥綽里,也比他高貴的多,哪里是他能夠非議的。</br> 另一邊,妲己瞧那小浪蹄子湊在表哥身邊看那楹聯兒,身子都快偎進陳玄丘懷里去了,男俊女俏,一對璧人。</br> 呸!不是,一對賤人!啊呸!也不是,一個賤人……氣得我說都不會話了。</br> 妲己心里酸溜溜的,想要趕過去,偏生貪狼星君攔在面前,一雙眼睛放出光來,聲音都顫抖了:“對!就是這樣,我與姐姐初相識時,姐姐第一句話,就是這么說的,連神情,都與當年一模一樣……”貪狼星君蕭紅雨說著,歡喜的淚水流了下來,哽咽地道:“妲己姐姐,原來你還活著……”妲己嫌棄地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瞎說什么呢,我當然活得好好的,誰死我都不會死……”蕭紅雨破啼為笑,道:“姐姐說的是,是我妄言了。”</br> 一旁,杜若驚訝道:“紅雨姐姐,她……就是妲己?”</br> 妲己瞪起眼睛,訝異地道:“你們認識我?”</br> 蕭紅雨一呆,情急起來,一把抓住妲己的手,握在自己胸前:“妲己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br> 我是你的小雨兒呀。”</br> “噫~~,什么什么什么呀,人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你快撒手啦……”妲己被蕭紅雨看得心里毛毛的,她這什么眼神兒,怎么看得人怪怪的。</br> 杜若生氣了,憤怒聲討道:“你是不是叫妲己,你是不是九尾天狐?”</br> 妲己沖她翻了個白眼兒,道:“當然是我啦,不是我折損了一尾,把你們帶出來,你們早被天將天兵剁成肉泥了,我可是你們的救命恩……你撒手啦,眼淚都滴到人家手上啦!”</br> 妲己奮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嫌棄地在衣角上蹭了蹭。</br> 杜若譴責道:“那你怎么不認我姐姐?</br> 你知不知道,紅雨姐姐好愛好愛你的,漫漫歲月里,她心里始終惦念著你……”妲己那顛倒眾生的妖媚面龐難得地露出呆萌的模樣,愕然聽她小嘴叭叭叭地說了半晌,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蕭紅雨。</br> 蕭紅雨滿眼期待地看著妲己,深情款款。</br> 妲己上下看看蕭紅雨,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男的?”</br> 蕭紅雨一呆,急忙申辨:“不是呀,我跟你一樣,都是女的呀。”</br> 妲己身后的八條雪白的狐貍尾巴“唰”地一下,筆直地立了起來,不復飄逸的仙姿,倒像直撅撅豎起來的八根雞毛撣子。</br> 。</br> 她的兩條筆直長腿一屈一彈,嗖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再落下時,正擠進陳玄丘和朱雀辭中間。</br> “表哥表哥,可嚇死寶寶啦,那邊有個女瘋子,她說她喜歡我誒。”</br> 妲己無比驚悚地說完,忽然看見因為被她擠開,小臉唬起來的朱雀辭。</br> 妲己立即呵呵一笑,食指瀟灑地一挑額頭的碎發,得意洋洋地道:“哎呀,就連女人,都被人家吸引了呢,呵……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蕭紅雨臉都白了,急急沖過來道:“妲己姐姐,你怎么可能不記得我了呢?</br> 當初我游歷人間,在青丘山下與你初相識,你捉弄我……啊!是不是我現在的模樣你不記得了?”</br> 蕭紅雨身形翩然一轉,化作了一襲春衫的少女,發髻也變成了俏皮的雙環髻。</br> 她的容顏并沒有改變,只是多了幾分稚氣與清純,一身白底紅桃花的春衫,更顯得清音體柔,俏若花枝。</br> 蕭紅雨殷殷地盯著妲己,道:“妲己姐姐,你現在記起我了么?”</br> 妲己干笑,求助地看向陳玄丘。</br> 陳玄丘聽了蕭紅雨的話,心中不禁浮起一抹怪異的感覺。</br> 當初第一次見到妲己,聽她自稱妲己,又是狐族少女時,他就曾經有過類似古怪的想法。</br> 只是后來確知她是自己舅媽所生,方才打消這個怪異的念頭。</br> 后來遇到喜兒,得知她就是當年封神大劫時的胡喜媚,還曾問過她當年軒轅三妖往事,確認當年的禍國妖妃妲己,確實是被斬殺了。</br> 可是如今再看貪狼星君這架勢……陳玄忍不住道:“紅雨姐姐,妲己確實是天狐,但她也是我的表妹,年歲比我還小些,并不是當年殷商王朝的妖妃妲己。”</br> “嗯嗯嗯……我表哥說的對。”</br> 妲己忙不迭點頭,雖說自己連女人都給迷住了,挺得意的,尤其是在朱雀辭面前,太有面兒啦。</br> 不過,被一個女人這么熱切地看著,她還是心里毛毛的,她可不習慣跟一個女人卿卿我我的。</br> 跟她膩乎在一塊兒,那多奇奇怪怪的?</br> “我的妲己姐姐是你的表妹?”</br> 蕭紅雨知道陳玄丘真的歲數不大,如今不過二十多歲,如果眼前這個妲己比他還小些……又看了看妲己,蕭紅雨臉上漸漸露出恍然神色。</br> 她溫柔地看著妲己,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兒:“我知道了,姐姐是……以轉世重生之法,才復活過來的,曾經的一切,你都已經忘記了是么?”</br> 蕭紅雨深情地凝視著妲己,柔聲道:“沒關系,你忘了,我記得。</br>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妲己的小爪子有些癢,一伸一縮的,真想一爪子撓死她。</br> 我正想大施淫威,把表哥爭到手,這個憨憨真的不是朱雀辭派來給我搗亂的么?</br> 東華帝君聽那宮使說完一切,微微瞇起雙眼,沉吟片刻,道:“既然太陰十二素女聽了陳玄丘的囑咐,不曾離開我蒼龍宮,十金烏便是隨應龍去了,也不會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br> 你吩咐下去,若應龍再來,不必攔阻,她是敵非友。</br> 一旦出現,馬上來稟報我。</br> “那宮使對天妃應龍、妖師鯤鵬的狂妄姿態甚是不滿,本以為帝君回來,會嚴懲這硬闖蒼龍宮的妖修,聽東華帝君這么說,也只得答應下來。</br> 東華帝君掃了一眼商羊、計蒙和英招,這三位是妖族天宮的妖帥,二鬧天宮,他們都亮了相。</br> 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三界,天妃既然出世,聞聽這個消息,一定會再來。</br> 只是,此番反天,不管是西昆主之主,靈山之主,還是冥界那兩位態度曖昧的地獄之主,其實都很好溝通。</br> 然而這天妃應龍,乃妖族大圣,妖師鯤鵬,更是野心勃勃。</br> 而妖族中人,更多是素來桀驁,我行我素的性格。</br> 如果能團結這支力量,自然是極好的,就只怕……東華帝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還未相認的寶貝兒子身上。</br> 玄丘對十二素女和十金烏有救命之恩,而十二素女和十金烏又是天妃應龍的侄子侄女。</br> 而且玄丘之前立足于天,引四千八百妖仙,建道場于長留島,與妖族可以說是淵源頗深。</br> 若想爭取天妃應龍、妖師鯤鵬,將他們整合起來的天下萬妖,納入反天聯盟之內,恐怕關鍵還是要著落在兒子身上。</br> 聯姻倒是個好辦法,我兒如此優秀,十二素女沒有不喜歡他的道理。</br> 不行,我和清綰給他定下的婚姻,尚還沒有著落呢,十二素女乃妖族天庭之公主,安有下嫁為妾的道理。</br> 不管了,我只把這事推到他身上,且看他如何解決。</br> 陳玄丘眼看一向喜歡賣弄風情的小表妹被貪狼星君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禁暗自好笑。</br> 這個無法無天的表妹,如今也有了對手呢?</br> 目光一轉,陳玄丘忽然看見東華帝君站在不遠處,輕輕撫著三縷微髯,盯著自己的眼神兒頗為熱切。</br> 陳玄丘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東華帝君為什么這樣子看我?</br> 這位老神仙不會與貪狼星君一個毛病吧?</br> 天庭真不該嚴管神仙姻緣之事,你看看,這是憋出了多少變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