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仙子手勢一頓,眉眼含怨,嗔了陵光神君一眼。</br> “隨你什么?</br> 真若隨了你,會這么大膽,單槍匹馬,敢鬧天庭?”</br> 陵光神君手勢一僵,苦笑道:“青綰,這你可怨不得我,想來,這就是他的命運,他無數輪回,一直在做的事,你我便是想攔也攔不住的。”</br> 麻姑仙子依舊施著針,眸中卻是滿含憂色。</br> “無數輪回?</br> 哪一次的結果不是……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是我十月懷胞,孕育的孩子,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樂度過一生,一個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快樂,又有什么錯?”</br> 陵光神君無奈:“你又怪我,哎!該做的,我們已經做了啊,可他,也許冥冥中一絲不甘不忿引導著他,終是走上了這條路。</br> 孩子已經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能再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安排他的一生,我們也只能……暗中幫著他,讓他走的更遠……”陵光神君的目光有些深幽,沉默片刻后,才收回目光,看著麻姑仙子,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也許,這一次,他真能成功!”</br> 麻姑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若他真的成功了,會怎樣?</br> 會被……融合嗎?”</br> 陵光神君握住了麻姑的手,她的手指冰涼,有種玉一般的質感。</br> 陵光神君柔聲道:“別擔心,他是化身,而非分身,他,就是他,你的兒子。”</br> 麻姑眼中的恐懼微微抹去了一些,其實,這些她也知道,但是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化身這種事,難免擔心出錯。</br> 陵光神君幽幽一聲嘆息,其實,他所知道的,并沒有全部告訴妻子。</br> 不過,這只是因為他的承諾,對那個人—――他如今親生兒子的承諾,所以有些事,他沒有說。</br> 如果全說了,會惱了青綰吧?</br> 畢竟,哪怕不是惡意,女人也最討厭男人對她的隱瞞。</br> 陳玄丘是蘇青綰十月懷胎所生的兒子,但蘇青綰也不是普通人,哪怕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一位轉世大能,在他出生之后,也有所感應了。</br> 而東華帝君,其實一直就是通天圣人再立地水火風,重造一個世界的計劃執行者。</br> 執行者一共有兩個人,東華帝君和真武大帝。</br> 只是真武大帝這個暗樁一直保持“通訊靜默”狀態,要激活這個暗樁,需要達成一個條件—――摧毀昊天神殿!而前期的“護道人”,就是東華帝君。</br> 這位三界男仙之首,輩高位尊的東王公,之所以時時游歷風塵,只不過是為了照應那一位的轉世重生之身罷了。</br> 這一世,他掐算到那一位計劃失敗,再度轉生在即,便前往人間,預埋身份,準備繼續做他的護法人。</br> 只是,連他也沒有想到,這一世,那一位居然轉生到了他妻子身上。</br> 畢竟這種避過六道輪回,以無上神通偷渡轉生之法,已經是逆天之舉,它是隨機的,無法選擇。</br> 而也只有這種隨機,才有可能觸碰到那“遁去的一”,大道之中的“變數”。</br> 可是,哪怕他是“護道人”,可當他執行計劃的目標變成了他自己的兒子,親情也漸漸壓過了理智。</br> 所以,他不忍妻子疑神疑鬼,焦慮難眠,遂把這個新生兒的本來身份,以及他的部分計劃,告訴了蘇青綰。</br> 母愛,壓倒了一切。</br> 蘇青綰才不管陳玄丘曾經是什么人,現在,他就是她的兒子。</br> 是她用自己的身體孕育而生的,是她用自己的乳汁喂養大的,抱在她的懷里,就是一個咿咿呀呀的小肉團兒……她不想理會那位圣人想要做什么,她只想要自己的兒子快快樂樂、太太平平地走完他的一生。</br> 最終,她說服了丈夫――陳道韻,他們夫妻,想為自己的孩子“逆天改命”。</br> 通天圣人以無上大法,化生轉世的目的,是重修大道,擁有擺脫受制于鴻鈞的力量,達成他的目標。</br> 而他這一世的父母,同樣不甘與不忿,他們不愿意讓自己的兒子去承擔那么沉重的責任,只想讓他快樂平安地享用他這一生。</br> 于是,“護道人”第一次背叛了他的承諾、他的使命。</br> 他們殫精竭慮,為了改變兒子的命運,做了很多很多。</br> 可是,陳道韻擔心缺了一世輪回,會影響到對天機變數的捕捉。</br> 所以,他成立了“涅盤”組織,他代替兒子,走上了這一世本該由他的兒子承擔的反抗天庭之路。</br> 他不能暴露他的真實身份與實力,因為等他兒子幸福美滿地過完這一世之后,他還要繼續充當莫得感情的執道人的角色,所以,陳道韻只能死。</br> 蘇青綰生怕自己的抗爭影響到孩子的一生,所以她甘愿被鎮壓在青丘秘境,如果這一世她的兒子平安喜樂地過完一生,再次輪回轉生,將前塵盡望。</br> 那么,當青丘秘境之下鎮壓的蚩尤魔氣蝕盡了靈脈,她也將化為瑤池擺在青丘門前那張玄黃古卷的養分,消彌于天地之間。</br> 可誰想得到,陳玄丘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br> 她已別無選擇,也只能陪著她的兒子,走下去。</br> 分身與化身轉生其實是不同的。</br> 分身,就像是本尊分裂出的一道靈識,他擁有本尊一定程度的力量,相當于一個縮小版的本尊。</br> 但分身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本尊同步感知到,就像是本尊在經歷這一切。</br> 而最終,當使命完成,分身唯一的結局,就是回歸本尊,重新成為本尊的一部分。</br> 如果是那樣,陳玄丘便將不復存在,存在的,只有通天圣人。</br> 可是,用這種方式離開禁足之地,怎么可能瞞得過道祖鴻鈞?</br> 所以,他用的是最極端的轉生化身之法。</br> 他的肉身、修為,帶著他的禁錮,一直被鎮壓在三十四重高天之上。</br> 他唯一可得自由、不受禁錮的靈魂,以轉生化身之法,投入紅塵,尋找那一線生機。</br> 這時的他,是獨立的靈體、獨立的生命,本尊曾經的經驗、體悟,會在冥冥中指引他,但他成長起來之后,卻是一個獨立的意識體,擁有他自己的認知、記憶與情感,擁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與意識。</br> 所以,不必擔心他會本尊所吸收的。</br> 這時的他,就像一棵疾病纏身的老樹,被迫折下一枝未受感染的枝芽,扦插在一片新的沃土上,直到它茁壯成長,重新成為一棵參天大樹。</br> 他就是他,已經不能也不必再回歸本體了。</br> 這個道理,蘇青綰其實也明白的,患得患失,只是因為愛。</br> 殿外沖進一群女仙官,七嘴八舌地說著話,這種波瀾壯闊的場面,是她們漫長的平靜如水的生命中頭一次如此多彩的經歷。</br> 看得出,她們很興奮。</br> 麻姑仙子收了針,對陵光神君低語了一句:“丘兒已經脫困而去,你安分些,不要在這里惹是生非。”</br> 陵光神君心中一暖,老婆大人也是疼我的嘛,雖然在她心里,兒子肯定是第一位的。</br> 陵光神君感動地道:“你放心,我有東海秘法,這副模樣,除非圣人,看不破的。”</br> 麻姑仙子向他翻了個俏巧的白眼兒:“我是說,天宮里仙娥無數,收收你的風流性子,少給老娘拈花惹草,否則,閹了你!”</br> 陵光神君笑容一僵,我就知道,她心里只有她的寶貝兒子!麻姑仙子將針包揣起,盈盈起身:“陵光神君,你再靜養幾日,內傷便可以好了。”</br> 說罷,她便盈盈地向外走去,步履裊娜,眾女仙官們連忙欠身施禮,口稱:“壽仙娘娘。”</br> 壽仙娘娘指的就是麻姑,道號虛寂沖應真人,是天庭的一位女司儀官。</br> 人間常有“麻姑獻壽”之說,那是因為,做為女司儀仙官,天后等尊貴女仙重大典儀,通常都是由她主持的,出鏡率自然較高。</br> 而天神們婚喪嫁娶之事幾等于無,她主持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過生日了。</br> 東華道君也會做戲,掙扎著坐著起來,手摁著胸口,眉頭微蹙,仿佛傷勢仍極嚴重。</br> 眾女仙官一見,立即沖了過去,這個扶臂,那個攬腰,噓寒問暖,殷勤備至。</br> 陵光神君本就極為英俊,但女人緣,從未像近來這么好。</br> 這些女仙,就是下意識地愿意親近他。</br> 陵光神君擔心地往殿門口看了一眼,就見麻姑仙子一角衣袂,剛剛飄然出去。</br> 似乎……并未看見殿中發生的一切呢。</br> 陵光神君頓時放了心,臉上漾起成熟迷人的微笑:““八音姐姐多謝關心,這點傷,于陵光而言也不算什么。”</br> “啊,陵光的身體沉重了些,銀箏姐姐這雙柔荑,可是撫琴弄簫的妙物,可別傷著了,陵光會內疚一輩子的。”</br> 眾女仙官個個貌美如花,一時間,當中最顯現的,竟是那萬頃田里一根獨苗的綠葉,份外顯眼。</br> 麻姑仙子款款走出儀殿,氣質皎潔,如掬一捧月華,芳姿裊裊,似盈一袖暗香,壽仙子,風華冠絕群芳。</br> 高天之上,正緩緩降下的眾仙人神將中間,昊天上帝微一俯首,便一眼看見了她。</br> 麻姑也沒想到,剛出儀殿,恰撞見天帝回返,趁著天帝尚未降下,麻姑急忙一低頭,仿佛不曾看見天帝似的,便想轉進一旁的配廊。</br> 昊天自高天之上看見,那杏眼桃腮,難以言喻的美麗風情。</br> 尤其是微微低頭,銷魂之姿,直似一顆春心浸了美酒,不由得怦然心動。</br> 昊天乃先天頑石,這一方世界顯化,大日誕生之初,內蘊帝俊與東皇太一,外泄之神光,盡被這一方頑石吸收,至陽至剛,最容易被陰柔之美吸引。</br> 這麻姑的風情,周身上下,無處不媚,天帝神目之下,如何遮掩得住,這一看頓時色授魂銷。</br> 呀!這是哪一殿的仙子?</br> 朕若見過,斷然不會無視了她呀,難不成就從未見過?</br> 這時,卻有一位女仙,飛天而起,堪堪擋住天帝的目光,到了他面前,便盈盈拜倒,憤憤然道:“陛下,協律仙史要向您告發一人,私通叛逆,禍亂天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