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鰲大陣開啟一隙,無當率截教眾同門列隊而入。</br> 眾人飛抵碧游宮前,就見金靈、趙公明、三霄、羅宣、呂岳等眾弟子盡皆立于宮前玉階之上。</br> 眾人紛紛降下云頭,步行上前。</br> 碧游宮前,本門弟子,誰又敢飛來飛去,欺師犯上?</br> 雖說乃師如今下落不明,但在截教眾仙心中,那可也依舊是不容侵犯的至上存在。</br> 眾同門各有相熟的道友,各自拉住寒喧,未曾言語,臉上含笑,淚水先自潸然。</br> 無當則急急沖到最前面,含淚剛要施禮,已被金靈圣母一把抓住。</br> 趙公明和云霄三姐妹也一起圍了上來。</br> 只不過,趙公明和三霄的臉色不是很好。</br> 當日萬仙陣之戰,截教雖然逃了很多人,但那都是大戰失敗,通天道人被鴻鈞帶走,多寶、金靈、三霄等被元始、太上和西方二圣拿下后,不得已才突圍而去的。</br> 唯有無當,做為內門三弟子,是敗象稍現,就脫身逃去的,他們心中這個坎兒,可是一直還沒過去。</br> 金靈自然也明白眾同門對無當的芥蒂,所以扶住無當,第一件事,就是問起此事。</br> 無當自然也明白師姐的苦心,她此前窮搜天下,收容逃散的眾同門時,何嘗不曾受過他們的誤解。</br> 所以無當聲音朗朗,將師尊當年的苦心囑托說了出來。</br> 旁邊自有被她收容的截教弟子證明,因為驪山深處的潛隱秘境,就是通天圣人隨身芥子戒所化,所以他們隱遁于驪山無數載,無人發覺。</br> 無當說罷,將當年通天圣人隨身之戒—芥子戒雙手奉上,有了這件法寶,自然可以證明無當當初的行為并非膽怯逃跑,而是奉了師命顧全大局。</br> 眾同門一時芥蒂全消,相對流淚。</br> 金靈緊緊擁抱了無當一會兒,才把她放開,舉袖拭淚,道:“可惜四妹死的凄慘,再也無法與我等相聚。</br> 無當,公明,三霄師妹,你我乃是截教內門外門之首,重振截教的重任,以后就要由你我來一力承擔了?!?lt;/br> 金靈口中,始終不曾提起大師兄多寶,就仿佛世間從未有過這么一個人。</br> 無當和趙公明、三霄等也聰明地忽略了關于多寶的話題。</br> 無當拭去眼淚,道:“師尊為道祖所禁足,我等無法尋到師尊下落,今后,截教當以師姐為尊了。</br> 就算師尊不在,我截教上下,也當齊心協力,斷不能再容人欺侮,有辱師尊顏面?!?lt;/br> 金靈道:“正當如此,圣人如今輕易不得現身三界,天庭動蕩,也只有媧皇一人,稍顯圣跡,便忌憚西方二圣插手,復又退回了錦繡宮。</br> 只要圣人不出,便是以我截教如今威勢,卻也不懼三界任何一方強大勢力!”</br> 碧霄欣然道:“無當師姐,你有所不知,害我金靈師姐上了封神榜的燃燈道人,已經被師姐殺了,咱們截教的無恥叛徒長耳定光仙,業已喪命于金靈師姐之手,我截教山門還未開,大師姐的威風,便已傳遍了三界呢?!?lt;/br> 無當笑道:“大師姐本就天資聰穎,師尊當年便說過,以金靈師姐的資質,說不定可以不借鴻蒙紫氣之助,成就一尊圣人……”說到這里,無當突覺失言,臉色不由一黯。</br> 師姐肉身已失,借封神榜而重生,如今是元神之軀,還如何斬三尸成圣,自己這是說到師姐的痛處了。</br> 金靈微微一笑,道:“既然不借鴻蒙紫氣也可成圣,那倒也未必就得用斬三尸之法。</br> 我相信,大道三千,定有其他辦法,成就圣人之道。</br> 別忘了,我截教行的就是截一線天機之道,化不可能為可能。”</br> 他們雖然有意地回避關于大師兄多寶的話題,可這言語之間,卻仍是避免不了談及他。</br> 因為,迄今為止,不借鴻蒙紫氣而成圣者,只有兩人。</br> 一個是道祖鴻鈞,一個就是多寶道人。</br> 所以這句勸慰的話一出,固然解了無當的難受,眾人卻都微生尷尬。</br> 無當忙岔開話題道:“師姐說的是,小妹的資質可比不得師姐,師姐還要好生努力,師妹受人欺負時,還要金靈師姐你為師妹撐腰哩?!?lt;/br> 瓊霄失笑,道:“無當師姐乃我截教刑堂大執事,我截教中多的是桀驁不馴之徒,連師父都不大怕的,倒是最怕無當師姐你,有誰敢欺負你呀?!?lt;/br> 無當想起今日難堪一幕,不禁臉上一熱,道:“怎么沒有,今日途中,我便遇到一個絕世大妖,竟爾在他手上……呃,吃了個小虧,受他戲辱?!?lt;/br> 碧霄一聽,摩拳擦掌道:“竟有此事?</br> 待大典之后,小妹陪你去討還公道,我一剪子就把他咔嚓了!”</br> 無當眼睛一亮,道:“那卻是好,你有師尊所賜殺伐至寶,我有空空鏡,可攜你來去飄忽,不可琢磨,再有金蛟剪招招狠厲,定能對付得了那絕世大妖?!?lt;/br> 在金靈乃至三霄心中,壓根兒就沒把翩翩公子陳玄丘和絕世大妖掛上一點兒聯系。</br> 今日截教重立,她們就知道,會有人來道賀,會有人來觀望,也難保沒有截教曾經的仇敵前來搗亂。</br> 這絕世大妖,她們就以為是對截教有敵意的人了。</br> 但她們也未問起這大妖形貌和底細,因為既然無當不認識,而以絕世大妖相稱,那她們又怎么可能認識?</br> 云霄和瓊霄道:“我們也一起,我們四姐妹聯手,還有什么絕世大妖,敢不望風而逃的?!?lt;/br> 趙公明哈哈一笑,道:“我的定海珠業已尋回,無當師妹,我也幫你?!?lt;/br> 無當心中一陣暖意,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不必什么事都自己一個人來抗了。</br> 無當道:“師姐,吉時將至,還不開啟碧游宮么?”</br> 金靈望向遠方重重迷霧處,道:“還有半個時辰,不急,貴客還沒到呢。</br> 先解開大陣,準備迎接貴客!”</br> 金靈揮袖一卷,默啟陣法,防御大陣變動,籠罩在金鰲島上的重重迷霧,開始緩緩散去。</br> 無當聽了金靈的話不由得眉頭一挑,截教重立,她料到一定會有人來搗亂,卻沒想過會有什么貴客來賀。</br> 受過截教恩惠的人自然也有,但趨吉避兇,乃是人的本能。</br> 如今截教能不能立得住,于三界來說,還是一個未知數,肯于此時表明立場,公開撐截教的,恐怕不多。</br> 而在這有數的修行者中,能被大師姐金靈也尊稱為貴客的……她實在想不出,有誰當得起。</br> 眼見無當一臉迷惑,碧霄趁機吹噓自己的夫君,跑上一步,牽住他手道:“無當師姐,你有所不知,金靈師姐說的,乃是一位當世奇人。</br> 他呀,原本是西方教外別宗,自在宗宗主,神通廣大,道行高深。</br> 現如今我們上過封神榜的人,仍能凝固金身,就全賴他的秘法……趙公明聽到這里,臉兒登時就黑了。</br> 就從沒聽妹子這么夸過我,白寵她了。</br> 云霄和碧霄心里卻有點酸,這個小妮子,不是兩個姐姐全力幫你,你的名份能定下來么?</br> 現如今,我們兩個的終身還沒著落呢,你倒顯擺個不停,臭不要臉的!無當聽了,娥眉便是微微一挑。</br> 西方自在宗,一宗之主?</br> 而且,他有秘法,可起到封神榜一般的作用,助我失去本體的眾同門凝固金身?</br> 那定是一位道法神通、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了。</br> 無當心中滿是感激,一會兒見了這位老前輩,我定要竭盡禮數才是!……西方,靈鷲山,后山圓覺洞。</br> 洞內怪石嶙峋,溶洞交錯,空氣似凝固般寂靜,多寶盤坐于洞內,仿佛與這山洞已渾然一體。</br> 不知過了多久,多寶雙眉微微一動,慈藹的雙目張開,輕輕站起,便往洞外走去。</br> 出了洞口,另有一番景致,青山綠水,左有長短兩溪,似雙龍嬉戲,右有白虎跳崖,險峻異常。</br> 四周山峰如千螺潮涌,形如蓮瓣育蕊,有絲縷白云飄搖其間,宛如香煙繚繞。</br> 多寶便筆直地走過去,踏出白虎崖,足蹈虛空,腳下有瓣瓣金蓮涌現,托住他芒鞋的足。</br> 再一步踏入,多寶的身影已消失在靈鷲山,只一步,便到了須彌山上。</br> 須彌山勢雄偉,山澗中有白云悠然,清幽巍峨,景色秀美。</br> 多寶于山中穿行,須臾間,便到了一處渺然的竹林,竹林中一潭碧水,靈氣之足,幾乎是凡人吸上一口,便有千年道行。</br> 這里就是八寶功德池。</br> 常說西方貧瘠,誰又能料到,這里竟有這樣一處至妙寶地。</br> 清清潭水中,盤坐著一道人影,正是毗盧遮那佛。</br> 經過泉水浸泡滋養,他的金身已經快要重新成形了,但此時仍呈半透明狀態。</br> 水中有一條兇狠的大烏魚,不時游來,沖撞他一下,或者張開大嘴啃噬一口,令那半虛幻的身影一陣搖晃,就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投影在搖曳。</br> 多寶立在潭水邊,唇邊露出一抹苦笑。</br> 烏云仙不是自封神識,化作無智無識一尾烏魚了么?</br> 之前燃燈在此修復金身,這尾烏魚可沒有發起攻擊,如今身在其中的是毗盧仙,他卻本能地發動攻擊了。</br> 看起來,既便是自封了神識,以防被六根清凈竹刷去他的神識,成為西方教虔誠的信徒,在他的潛意識中,對毗盧遮那,還是滿懷敵意啊。</br> 畢竟,他們兩個都曾是通天圣人的隨侍七仙,彼此最為熟稔。</br> 毗盧叛入了西方,本是隨侍七仙之首的烏云仙,對他自是恨極。</br> “烏云道兄,八寶池內億萬載,功德池水流淌不息,依舊抹不去你一味真靈么?”</br> 那烏魚只剩下本能意識,根本聽不懂多寶的話,它游弋了一圈,正在試圖重新對毗盧進行攻擊,阻撓他恢復真身。</br> 多寶呵呵一笑,道:“今日截教重立,本座若去,便是惡客,便縱你去,做為本座的賀禮吧?!?lt;/br> 多寶一拂袖子,池水蕩開,那尾正沖向毗盧遮那的大烏魚便躍到了多寶面前。</br> 多寶一指點出,指端金光燦爛,便點在了那烏魚頭顱之上。</br> “千差萬別,萬法歸一,一線真靈不昧,一指點得靈開,去吧!”</br> 多寶大袖一卷,將那烏云裹住,再將大袖一甩,“呼”地一聲,就把那烏魚拋開了去,化作一道黑線,迅速掠過天際。</br> 這烏云仙縱然是恢復了靈識,解開了禁制,也休想這么容易便離開須彌山。</br> 此山已被二圣祭煉為寶,可無窮之大,可無窮之小,只要二圣愿意,烏云仙便在其中飛行億萬載,也仍在原地,飛不出半步。</br> 但此時多寶以大袖一甩,卻似脫離了一個乾坤,烏云仙的氣息,也頓時恢復,彌漫于天地之間。</br> 須彌山上,多寶以袖里乾坤,將烏云仙脫離須彌山的鎮壓,送出千萬里之外,元氣動蕩,立時驚醒了正在山中清修的接引、準提。</br> 二圣雖未修得天眼通,但堂堂圣人,又是在自己的道場,此間變化,立時便了然于心了。</br> “多寶?”</br> 接引道人的聲音在竹林中裊裊響起,卻難以辨識它的方向。</br> 多寶卻向前一個方向,合什一禮:“弟子多寶,見過兩位老師?!?lt;/br> 顯然,他是能夠辨識出接引道人所在位置的。</br> “你這是何意?”</br> 接引道人的聲音淡淡的,并未聽出怒意。</br> 多寶神色平靜:“烏云留之無用,棄之有用。</br> 今日截教重立,弟子以無用之人,行有用之事,釋其回歸,還截教一個因果?!?lt;/br> 接引沉默有頃,嘆聲道:“善哉!”</br> 遂不復言語。</br> 多寶點點頭,合什施禮道:“老師若無其他教誨,弟子便回靈山去了!”</br> 說罷,多寶轉身,只一步,便邁出須彌境,重新出現在靈鷲山上。</br> 那烏魚再睜眼時,已在千萬里之外,北極星域,被他自封的靈識,竟也被多寶一指,徹底解開。</br> 烏云仙為了抗拒六根清凈竹的度化,自封靈識,于八寶功德池內渾渾噩噩億萬載,此時突然恢復靈識,一時還沒弄清白一切,但已本能地搖身一變,化作了人形。</br> 變成了一個長須黑面、身穿皂服、腰束絲絳、面目陰沉的道人。</br> 烏云道人立在空中,一雙三角眼兇光四射,陡然一轉,忽然看見遠方仿佛一頭昂首向天的金鰲般的大島。</br> 烏云道人的雙眼驀地睜得老大,顫聲叫道:“金鰲島!碧游宮?”</br> 烏云道人想也不想,便往那一顆星辰般巨大的寶島飛掠而去。</br> 普陀山紫竹林內,一頭金毛犼正臥在地上,懶洋洋地打盹,忽然若有所覺,猛然跳起,舉首仰望天空,死死盯住一處所在,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br> 峨眉山金頂之上的叢林中,一頭白象正伸著鼻子折著嫩葉,忽然也頓住動作,抬起頭來,長鼻向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嗥。</br> 五臺山石盤洞口,一頭瞇眼臥地的青獅,猛然睜開眼睛,巨大的爪子躡著地面,在那青石上抓下深深的爪印,向前幾步,立于崖邊,昂首望向天空。</br> 旋即,一聲雄獅的咆哮,在群山淵谷之間,遠遠地傳蕩了開去。</br> 金毛犼,金光仙。</br> 白象,靈牙仙。</br> 青獅,虬首仙。</br> 叛徒長耳定光仙已死,金光仙已被煉入他的法寶金箍,叛徒毗盧仙正在八寶功德池內修復真身,通天道人隨侍七仙之首的烏云仙復出,已經被六根清凈竹抹去神識記憶,成為三大士坐騎的金光仙、虬首仙、靈牙仙,還是感覺到了一種來自靈魂神處的悸動。</br> 那一聲咆哮,好凄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