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宋時明月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宋商到哪里光明到哪里
趙興升官之后,雖然是三品,但已經有了調遣大軍的權力,這個權力就相當于“太尉”。而廣東天高皇帝遠,趙興一手控制著兩廣地帶,已有百姓私下里稱之為“廣州王”,此后,李格非的態度也變了,對于趙興婚事的提議,不再只是推脫,還頻頻創造機會,讓兩個小孩相處。
李格非爬上了趙興的馬車,將自己的馬車空出來讓趙風與李清照乘坐,趙風則苦著臉,慢慢爬上那輛馬車,而李清照爽利的翻身鉆進車廂,伸手拉扯趙風上車。望著李清照的動作,李格非滿意的說:“趙風這孩子,很是穩重,我很喜歡?!?br/>
“那還等什么,我明天就去下聘”,趙興坐在馬車上,興奮的直拍大腿。心中暗自傻樂:“趙挺之,我終于撬住了你的墻角。李清照——我沒能改變大宋的歷史,卻改變了你的命運?!?br/>
李格非輕輕點頭許可,答:“我去年的任期滿了,今年擔任廣東經略使,干滿這一任,我打算回鄉定居,若是孩子的婚事能定下來,不知你的孩子是否回杭州還是在廣州?”
“回!”趙興生怕李格非反悔:“我杭州那片莊園就該由嫡子繼承,今后,那片大城堡就由你家清照折騰……說起來,那可是進可攻,退可守的風水寶地,周圍的一賜樂業村落、程族村落遙相呼應的,堡內倭人奴仆,廓爾喀奴隸,加上昆侖奴,拉起來就是士兵。城堡的倉庫里還有火炮……到了杭州,你家清照可以為所欲為,因為。但凡杭州吏員都是我與坡公親自任命的?!?br/>
李格非點點頭:“我對仕途沒有什么大的期待,我不像你,身上打上蜀黨的烙印,還能如此強蠻霸道,所以我做到廣東經略,已經算做到頭了。等這個任期滿了,估計下半輩子養老地錢也夠了。我打算定居蘇州,閑暇無事也可去杭州看看女兒。悠哉游哉,正好安度晚年。”
趙興遺憾的嘆了口氣:“廣州方興未艾,正是大發展的時期,怎么李兄要這時離開?難道不能再待幾年?”
李格非朗聲笑了:“再待幾年,估計我就走不了——你在杭州經營越來越穩固,朝廷下一步一定會想著減除你的羽翼,而我正在其列,到時候再不走??峙聸]個好結局,還是早走的好?!?br/>
趙興還想再勸,馬車外響起了一個嗓門,問:“是趙經略的馬車嗎,下官正好同去??煞竦擒囈灰??!?br/>
趙興敲了敲馬車板壁,馬車停頓了一下,文勛掀開車簾爬上了馬車,跟車中兩人打招呼。
趙興的馬車是四輪馬車。原本會有幾名侍女在車中伺候,但今天是官場宴酬,侍女們就跟在馬車后邊,沒有進車廂。所以馬車里很寬敞。文勛坐好后,伸了個懶腰,沖趙興拱了拱手:“下官一直想進府中拜會趙大人,可大人忙的腳不沾地,經常擦肩錯過。說起來,我大宋勤勉地官,也少有像趙大人這樣忙碌的?!?br/>
趙興瞇著眼,一副很享受文勛恭維的模樣,他得意洋洋的回答:“文大人這番話,應該多往信中寫?!?br/>
趙興所說的“多往信中寫”,是暗示文勛多給小皇帝匯報。
文勛馬上回答:“寫了寫了——說起來我們雖然在一個城市,可想見趙大人一面。真不容易。我跑到廣州轉運使衙門拜會。說你跑到了廣州市舶司衙門,等我追到市舶司衙門。又說你去了香港鑄錢司……光這三個地方都讓我跑細了腿,更不要說大人還喜歡往廣西跑。
下官這次來,是向大人辭行的,我已經獲得轉授荊湖北路察訪使,新來的走馬承受年底上任。另外,我聽說廣東廣西那兩位察訪使也將調任河東路, 明年廣東官場便會有一場大調動……”
趙興跟李格非對了一下眼,兩人剛才還在談論這事,如今看來,章惇開始下手了。
“荊湖北路轉運使謝麟謝應老剛與我在宜章城會過面,文大人要去荊湖,我恰好可以跟他打個招呼”,趙興不客氣的回答。
這是暗示,暗示對方今后我們還有合作地需求。文勛也不客氣,他笑瞇瞇的說:“我聽說大人要修通往宜章的運河,還要修官道,今后我在荊湖北路,恐怕免不了還要與大人打交道。”
文勛這么一說,李格非突然想起來,他連忙從身下取出一份《海事新聞報》,晃著那份報紙說:“對了,新的報紙刊登了一條消息,說是韶州、廣州、以及荊湖郴州、潭州商人出資建立了一家運河公司,我正在納悶,廣州哪里有運河,原來如此?!?br/>
趙興笑的很憨厚:“不錯,那些商人跟我交流過,他們想湊錢開挖一條運河,因為是商人自己出地錢,純屬商業行為,所以我就沒跟朝廷匯報。
反正朝廷不撥款,人家自己經商而已。咱地方官只能替他們做好后勤……據說運河挖通后,他們準備對河上船只進行收費,而后用這筆費用繼續疏浚運河,維持運河運營,順便再掙點小錢?!?br/>
李格非沖趙興笑著意味深長,文勛也不糊涂,他語氣寡淡的說:“怕不是小錢吧!洞庭富饒,我廣州零散的貨物可以通過小船運向洞庭,而長江沿線的貨物、尤其是成都府地蜀錦川貨可以順流而下,不換船直接運到廣州,我聽說成都的蜀錦與茶葉,很受海商的歡迎,如此一來,廣州市舶司想不增收,也很難。”
趙興點頭,老實的承認:“最近,廣南海軍已經抵達了曾經的黑衣大食,現在的阿拉伯國土,聽說他們那里的戰馬非常雄峻,每一匹都在千斤、數千斤以上,個頭又高又大。而且奔跑起來不知疲倦,常常在沙漠里奔跑十余天。依舊精力旺盛(十八世紀沙漠越野比賽中,唯有阿拉伯馬可以完成全程)。
你知道嗎?這樣雄峻的馬只需要七簍茶葉就可以交換(阿曼港曾有如此歷史記載),而最上品地戰馬,才不過十簍茶葉,也就是150斤茶葉,或者兩匹蜀錦……便宜呀。我準備用蜀錦、茶葉向阿拉伯換回大量地戰馬。但那些阿拉伯商人的胃口已經養叼了,非要真正的蜀錦。那種燦爛云霞的錦緞,才能誘使他們讓步——對土地的讓步。
有位阿拉伯土王承諾,如果我贈送他一定數量的蜀錦,他會把海邊一塊沙地賣給我,那片沙地雖然沒什么出產,我準備把它命名為科威特——當地人就是這樣發音的,而后我打算把它作為落腳點,以它作為支撐。我們地海軍可以航行到更遠地地方?!?br/>
文勛又問:“大人將這片土地買到手后,是否要交還大宋?”
趙興點頭:“當然,我成立海外事務司,也是籌備做這事的。海外宋商孤苦飄零,背后沒有大宋地支持。他們只是一群被人欺壓的孤魂野鬼。非要有官方出面,他們才能挺起胸膛,行走在那片土地上?!?br/>
文勛默默點點頭,不再說話。
馬車走近碼頭區時。早已守候在那里的源業平迎了上來,他剛從耽羅趕到香港,還沒去趙興府上報道,就在碼頭炫耀自己的戰馬。而他胯下那匹高頭大馬也確實雄峻,見趙興馬車走來,源業平立刻湊了上來:“大人,你看,這就是我們耽羅島培育的駿馬。是按大人所說,由西班牙馬與阿拉伯馬雜交而成——瞧,這骨骼粗大壯實,四蹄宛若騰云,走起來像是舞蹈,騎在馬上毫不顛簸……
這樣一匹馬,在京城以賣到八萬貫,還有價無市。大人?,F在我們耽羅島已有三千匹戰馬。算起來,價值兩萬萬四千萬貫……這幾年的辛苦??偹闶且姷匠尚Я恕!?br/>
趙興過去,拍拍馬脖,暴烈地戰馬不停的蹬踏著地面,在趙興溫柔的撫摸下,才逐漸安靜下來。
看著戰馬油亮的皮膚,趙興滿意的點點頭,說:“我記得,并不是所有地馬都適合做戰馬,我們還要訓練,要讓它習慣槍炮聲,可惜,這馬太貴……”
李格非附和說:“我聽說戰馬要想上戰場,必須要到七歲的牙口,每訓練一匹合格的戰馬,至少要在訓練過程中損失三匹馬——這樣昂貴的戰馬,只適合有錢人把玩,平常士兵,哪舍得騎著它上戰場?!?br/>
源業平兩手交叉,鞠了一躬,回答:“李大人,可是,優秀地戰馬依舊是優秀的,這匹馬對主人的動作非常敏感,稍加訓練,就會隨著主人的微小動作做出各種反應,比如突刺沖鋒,跨越障礙。而駑馬需要花十幾倍的時間訓練,還不見得訓練出來。因為那些馬的神經遲鈍,非要用鞭打才能驅使。
對于優秀的馬來說,馬鞭只是做樣子的,它們根本不需要鞭子落在身上才能領悟主人地意思——這匹戰馬就是如此,它跑起來又快又穩,欣賞它的跑動簡直如同欣賞一場舞蹈,李大人,有時間,我們好好欣賞一下這匹馬的奔跑姿勢?!?br/>
源業平跟李格非說話的這功夫,趙興已經把目光轉向后面的馬車,后面的馬車上,李清照笑瞇瞇的牽著趙風的手跳下馬車,而趙風這個小弟弟苦著臉,直向趙興發出求救地目光。趙興趕緊把臉扭到一邊,裝作詢問源業平:“你見了陳不群了嗎,他地艦隊昨天進港,說是忙著收帆,沒來我家。現在該忙完了吧?!?br/>
源業平回答:“我在碼頭見過他,他已經把卸貨的事情安排好了,而后自己去了光明塔?!?br/>
趙興馬上接嘴:“那我們還等什么,去那座光明塔。”
光明塔前,廣州相關地官員都在這,他們圍攏在塔前,評價著這座全部用水泥石塊砌成的十三級浮屠塔。
廣州經常有臺風與暴雨,在這種氣候條件下,印度式飛檐樓閣建筑,變的不太適應惡劣的氣候。趙興建的這座石塔完全摒棄了高高的飛檐,純采用石料砌出了一個類似開封鐵塔地短檐,但風格更接近地中海式建筑。
與開封鐵塔稍有不同的是,這座塔是六角形塔。塔的五面、面向大海的地方,每一層都鑲嵌著巨大的玻璃窗,唯獨面向陸地這面是封閉的石墻,只有最頂端那一層是六面鑲嵌玻璃,通透敞亮。
這樣的高塔。古代中國一般稱之為“浮屠塔”。
這座塔總共修建了兩年,在它剛打地基的時候,趙興就讓蘇軾題詞“光明塔”。
宋代石塔地揭幕儀式與現代差不多,“點呈”來的廣州官妓載歌載舞,奉獻出一套完美的大宋“路演”,以吸引路人的關注。等歌舞表演完畢,趙興剪彩,攜手眾官走進光明塔。沿著樓梯走到了塔的第十二層。
第十二層里,陳不群正舉著望遠鏡在五面鑲嵌玻璃的窗戶上挨個觀察。此時,太陽逐漸落山,晚霞一片通紅,將陳不群也印染成了通紅。在滿天的紅光中,陳不群先向趙興行了個禮,而后收起望遠鏡,默默的閃到一邊。
李格非劃著一根法燭。點亮了趙興手中地火炬,趙興正準備用火炬點燃塔上的燈光,忽然停頓了一下,招手喚過李清照,笑著說:“今天,這份榮譽應該給李家小娘,諸位可能還不知道吧,剛才我在路上已經與李大人訂下了親事。明天我就去提親,所以,今天點亮火炬的榮譽,我準備由我家將來的兒媳動手。”
趙風的臉苦地能淌下水來,但趙興卻發現孩子的眼睛里全是笑容,眼角上彎,掩藏不住的快樂。趙興心花怒放,不由分說將火炬塞進李清照手里。并指點李清照上前。用火炬點燃燈芯。
這座塔的第十三層是個大油臺,燈芯點亮后。整個十三層照亮起來,過了一會,烘烤產生地熱蒸氣開始轉動十三層上的金屬銀罩,銀罩發出轟隆隆的轉動聲。
這個銀罩是采用宋代走馬燈技術做成的,沖壓而成的非常薄的銀板,拼接出一個巨大的旋轉燈罩,燈臺燃燒后的熱空氣沖向燈罩頂端,氣流自然帶動了燈罩,像走馬燈一樣地旋轉。
走馬燈上繪制的是傳統故事與人物繪畫,但這座燈罩不是嚴絲合縫的一個燈筒,它的一面留了個豁口,四面銀色反射,燈光只能從這個豁口中傾瀉出來,而燈罩一旦旋轉起來,遠處海面上的船只就會發現燈塔發出的一閃一閃的光芒,而后可以根據這閃光,校正航向。懂得三角函數的船員,甚至可以根據閃光地間隙測算出自己地船速,以及船與暗礁的航行角度……但這都是高級船員所需具備地知識。
十三層的燈光點亮后,趙興領著官員們爬上了十三樓觀景,站在十三樓的玻璃窗邊,觀察著走馬燈罩的旋轉,沖壓制成的薄銀板非常光亮,當豁口正對眾人的時候,大家都覺得眼前一片光明,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見過走馬燈罩的工作狀況后,趙興扭頭走到玻璃窗邊,居高臨下俯視著香港城,這時,香港的百姓也紛紛在窗前點亮了蠟燭與油燈,以響應燈塔。而海面上航行的船只也響應的燃起燈火,祝賀燈塔的點火,不久,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燈海。燈火綿延不斷,仿佛一只照耀到天際。
趙興扭頭對沉默不語的陳不群說:“曾經有個西洋人告訴我,當著世界大多數城市都是一片黑暗的時候,大宋的城池光明一片,因為我大宋是這個時代唯一不宵禁的國度——瞧,瞧我們腳下的光明之城。它的燈火一直可以照耀到世界盡頭。”
李格非一拍手:“光明之城——這個詞非常貼切,我今天終于知道你為何將這座塔稱之為‘光明塔’?!?br/>
陳不群默默的點點頭,馬上又說:“老師,可光明之城不止有香港、廣州,我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不宵禁的,我們所有的城池都是‘光明之城’?!?br/>
“對,這個國度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的,這是一個光明之國。與此同時,除了我大宋之外,世界各國的城市,到了夜晚都是一片黑暗。”
陳不群搖搖頭:“不止,如今南洋一帶,凡有我宋商的城市,它也是‘光明’的,只要有我宋商聚集的地方,即使是深夜,也是燈火一片,歌舞聲聲?!?br/>
趙興接著補充:“不錯,這就是文明的火種,我們給這個世界傳播光明,而你我師徒就是那點燃光明之火的人……我知道,你很不滿意我在大理那件事上對你的處置。可我們要那些虛名有什么用呢?
當初,當我看到一座‘玉石之城’匍匐在我的腳下的時候,我就知道,征服這座城市的只能是我——不,我們師徒。張田打下了那座城池,但人人都知道,沒有我,他做不到這一切。
張田勝利了,他也被調走了。調到京城榮養起來,我卻不希望你當時就被調走,我們的路還長著吶,世界就在我們眼前,等待我們推開大門,點燃燈火,帶去光明——我們有更廣闊的天地去要征服,何必在乎大理。
那個本來的象林郡回歸,算什么功績。收服故土,不是我們的追求,我們的追求是開拓,開拓出一條面向大海的路。
不群,你跟我去過西洋,你知道,我宋商的腳步已經遍布在這條西洋商路上,現在,我宋商已經走向大海,缺少的只是官方的正式承認,缺少的只是有個人出面,將他們擰成一條繩——這才是我需要你做的,我希望,你我師徒以海洋開拓者的身后名,被宋人銘刻在心中。
不群,官方的認可不值一提,只有百姓心中的豐碑才是永久的?!?br/>
陳不群低著頭,思考片刻,向趙興請罪:“老師,其實我到了金蘭城就已經想通了。原先我宋人在南洋像是一條喪家犬,任人欺負,但現在,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就是老師說的:自信的笑容。
看到他們的笑容,我已經明白了一切,老師的志向不在大陸,而在大海,我的職責就是追隨老師的腳步,讓我們身在異域的宋人,擁有一份與我們的文明相稱的驕傲;哪怕身在他鄉,也能夠感受到朝廷的庇護。
我這次之所以不敢見老師,是沒臉見老師。我在阿拉伯吃了個大虧,被阿拉伯人用‘火攻船’燒沉了十多艘戰艦,其中有兩艘是巨舟級別的……老師,我現在兩眼一閉,就能看見那些赤裸上身的阿拉伯人,舉著火把向我們撲來……
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我們非洲那條航線已經叫蕃商發現了,我護航的船隊經過呼魯納島(斯里蘭卡島)時,就有蕃商要求離開船隊,獨自向西,我當時沒在意,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那些商人已經從非洲回來了,正等我們一起回廣州……老師,我當時應該再堅決點,堅決的擊沉那些脫隊蕃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