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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禍水南移,誰家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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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八章 禍水南移,誰家之禍?
    趙興一拍手,招呼:“請她上來!恰好梅三娘的魚膾也快好了,也叫李家清照過來,此際艙內有酒有菜,有絲竹之音,坐聽寧靜,望看悠遠,湖光山色歷歷入目,這才是風雅。”
    謝麟也拍著手說:“湖光,水色、美人、魚膾、美酒、佳肴……此情此景,怎不賦詩抒情。”
    趙興趁機回答:“今日白鶴之會,我是不打算登臺宣講了,我家老師已在臺上開壇宣講,怎有弟子說話的份兒。至于賦詩嘛,我那幾位師兄個個都是詩壇強人,大宋詩人不多我一個,我還是專心處理民政,順便飲酒作樂吧。”
    艙門外響起李清照的聲音:“是揚州柳京娘嗎?我曾聽人說過,京娘在揚州顛倒眾生,怎么來到了這廣州荒僻之地?”
    柳京娘軟軟的笑著,如風擺楊柳般的扭著腰登上了趙興的坐舟——這種扭腰方式現代稱作“漂移臀”。一登上趙興的坐舟,柳京娘揚聲唱道:“一派先天妙學,十年克已工夫。割雞聊此宰中都。人在春臺鼓舞。
    昏墊非由已溺,拊摩不異予辜。萬家香大祝懸孤。我亦無多頌語。”
    頌詩念完,柳京娘十指一劃琴弦,脆聲說:“趙大官人,我可是特地從揚州來祝賀你的,怎么你只在白鶴亭見我一面,便一去無蹤。今日奴奴若不在江上偶遇,恐怕趙大官人要回轉廣州了吧?”
    謝麟湊趣,大笑著調侃:“京娘,你今日來此,怕不是偶遇吧。”
    船艙的門簾掀開,柳京娘帶著四名艷妝打扮的麗人鉆進艙內。這四名麗人是她調教的伎樂,人到中年的柳京娘渾身越發散發出那種成熟的味道,但她也知道,自己這年齡對那些小青年已經失去了誘惑力,故此她一邊著手調教接班人,一邊把目標轉向中年官員。
    趙興還在回味柳京娘的賀詞,這首《西江月》里充滿了隱喻與暗諷,比如她說“十年克己工夫”。是在說趙興隱忍了十年。至于“一派先天妙學”這純粹是馬屁,可以忽略。
    “禍水,你可真是一個禍水!”趙興起身迎接柳京娘,笑著說:“人常說美麗也是一種權力,是除了地位與金錢之外地‘第三權力’,所以美麗的女娘總是受到眷顧——京娘啊,你不亂放媚眼,已迷得下官兩腿發軟。再如此胡亂點火,小心,你這禍水救不了我等心中大火……哈,今日禍水南移,不知道京娘你又想禍害誰家男子?”
    柳京娘媚媚的做了個福禮。橫了趙興一眼,嬌嗔的問:“便禍害不了趙大官人、謝大官人么?!”
    趙興渾身哆嗦了一下,趕忙擺手:“敬謝不敏!”
    謝麟也連忙擺手:“老夫可沒那個力氣,求京娘高抬貴手。”
    謝麟其實并不老。他現在也就是五十出頭。這樣的年紀升到一路轉運使,在官場可算是“正青春當年”。然而謝麟學的是關學,關學講究嚴格的潔身自律,故此謝麟平常一舉一動古板的像個老夫子,只是今日在名妓柳京娘面前,偶而失去正形——古人將這稱之為“名士風流”。
    謝麟這一打岔,趙興連忙以攻代守,反問對方:“那日在十日亭。京娘唱酬之間,像蝴蝶飛舞在個個席上,我都沒來地及跟京娘交談,只記得你這四名弟子倒很出色,哈哈,本官不明白,京娘怎么會在這時間來宜章,如此巧?”
    “不是巧!”京娘毫不見外的貼著趙興坐下。火熱的身軀靠上了趙興。迷離的雙眼,夢囈般的說:“昔日。姐妹行里都羨慕廖大家敢于急流勇退,自京城出奔投了趙大官人。廖大家過世的消息傳來,京師姐妹一片悲嚎,因奴奴與大官人有舊,京師十絕之首關苗苗委托奴家南下,拜祭一下廖大家的墳冢。
    奴奴前幾日在亭上,趙大人身邊人一撥一撥的,奴家尚未急地靠上去,大官人已經回了寺院,幸得今日在江上偶遇——大官人回去的時候,可得帶上奴家。”
    趙興張口想問對方怎么還不嫁人,順便規勸對方:與其禍害天下,不如回家禍害一個男人……但這個話題過分敏感,他怕對方順竿爬,便借著剛才的話題,站起身來,鄭重致謝:“小小能有這樣一群關心她的姐妹,興在這里多謝了。”
    趙興這一起身行禮,無形中擺脫了京娘的貼身緊逼,京娘不得已,收起嬉笑地表情,起身答禮。
    這期間,謝麟在對面微笑不語,他隱約猜到京娘南下的理由,但他不愿開口。
    趙興不知道,這幾年,廣州無意中成了大宋風尚的源頭,因為廣州版權法推及到了發明創造上,兩廣之地便成了“奇巧淫技”的大本營。借著南洋貿易地便利,海外諸藩不停的向廣州輸送各種新奇玩意。而廣州讀書人因為趙興那句先“齊家”,先使自己獲得一份優裕的生活,而后再談“治國”的學說,紛紛放下了身段,開始利用廣州豐富的材料,研究各種發明創造。于是,時尚風潮誕生了……
    趙興以身作則奉行他的主張,身為廣東主官,他名下現在有一間玻璃廠、一間帆布廠、一間家窯、一座印書坊,此外還有無數艘海船……在他的帶動下,廣東學子不以謀生為恥,大量玻璃作坊、紡織作坊如雨后春筍,布滿了本路各州。如此同時,鄧御夫開辦的薯莨紗場也借著趙興地支持,成為大宋遠銷海外的新增拳頭產品,而服妖軍的出現,又使廣州在服裝革新上大膽而新穎……
    除了服飾、家具、瓷器、玻璃等新產品層出不窮外,蘇門四學士閑著沒事,也在研究戲劇與各種娛樂項目的創作。秦觀在這段時間,已經把《西廂記》重新譜曲。同時,因為有趙興的參與。這本《西廂記》已經具備了濃郁的現代味,其情節轉折更引人入勝。
    另外,廣州的說唱藝術也迅猛發展,在趙興地推動下,渾話、說書已經結合起來,成了一種類似現代話劇地曲目。隨著這種新劇目地誕生,還出現了許多新戲劇。借助喀絲麗的手推動,熱情奔放地佛拉明戈舞、阿拉伯胡旋舞、印度真臘一帶的土風舞也成了官場宴請當中的熱門曲目。
    這一切。林林總總,匯合成創造的海洋,讓廣東成為整個大宋地時尚先鋒,而趙興身在其中,卻不覺得自己改變了歷史,他時時刻刻,只覺得歷史的慣性沉重無比,令人絕望。
    趙興不知道。這幾年兩廣推行“知行合一”的學術,這一學派背后的影子是當代文宗蘇軾,此外還有一群昔日的宰輔大佬,這些人的喜好立刻傳遍了各地市舶司,傳遍了揚州杭州黃州。借著揚州這個中心樞紐。進一步影響到京師,影響到全大宋的日常生活。
    趙興不知道,柳京娘知道,謝麟知道。柳京娘現在已經處于半退休狀態。目前她更多的時候是擔當老鴇這個角色。新調教出來地四名伎樂,如果不來廣州這個“服妖”發源地,簡直談不上新潮。而柳京娘認識趙興,還能得到蔡京的推薦,這就是她最大的便利,于是,她打著探望廖小小的名義,希望能在廣州官場迅速打開局面。
    廣州之富現在是天下聞名。借助幾場連續的戰爭與海外貿易地支撐,加上廣州有自己鑄錢的便利,使得趙興對手下官員派發紅包的兇狠勁,連京城大佬都覺得膽戰心驚。柳京娘認為,自己若能在廣州打開局面,就意味著此行所獲不菲,沒準,還能迅速掙夠養老本。
    這才是柳京娘南下的目地。
    謝麟是官場老狐貍。他隨意一猜測。就接近了真相。
    確實,柳京娘在一年前就開始籌劃南下。她在正月動身,駕著在揚州置辦的大型花舫,一路慢悠悠的沿著長江走。前不久,她進入洞庭湖,聽到當地學生士子在談論宜章白鶴之會,她心中一動,恰好幾名士子要雇用她的花舫,她便用船載著學生趕到了宜章,順便也從那幾名學生手里弄到了一份請帖。
    趙興特地提到那個“巧”字,柳京娘也不避諱,她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行程,補充說:“奴奴來了這宜章,本想去拜訪趙大官人的,可大官人居住的地方戒備森嚴,奴奴的帖子遞不進去,只好在白鶴亭拜見,沒想到大人公務繁忙,奴奴渴遇見大人一面,費盡了心思,今日才得償所愿,大官人,你可要好好補償一下奴奴。”
    趙興招手招呼柳京娘坐下,李清照趕忙坐在柳京娘對面,瞪著大眼睛目不轉睛地觀察柳京娘的穿著打扮。
    有李清照在身邊坐下,那幾名伎樂與柳京娘都不好擠到趙興身邊,只好站在柳京娘身后侍立。等謝麟也落座后,酒菜流水般搬了上來,萬俟詠從后艙趕來陪客,他一見柳京娘,趕忙解釋:“趙大人的行程是我安排的,京娘,不是趙大人身邊戒備過于森嚴,實在是坡公與蘇三丈他們身份敏感,不方便讓人過于接近。”
    萬俟詠這話,說明了他早就在旁邊偷聽,艙內的交談他都聽到了。謝麟掃了一眼萬俟詠,又偷偷觀察了一下趙興,發現趙興不以為然,他悄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柳京娘一見萬俟詠,立刻熟絡的回答:“萬俟(音moqi)大人,你可比在揚州的那時候老了許多,不過看起來比那時精神許多。我聽說萬俟大人現在也是廣州知府了,正五品……嘻嘻,跟著趙大官人,升官好快啊。”
    柳京娘沒有說的是:萬俟詠在揚州地時候,一臉猥瑣相——瞇瞇眼、老鼠須,一見就是個經常算計人地小人。但現在萬俟詠滿臉紅光,臉上洋溢著自信。為官多年養成的氣度讓他看起來也不猥瑣了,反而有了一種大權在握地雍容氣度。也就是說,他終于像個高官了。
    萬俟詠見到揚州故人,哈哈一笑,帶著回憶的神情回答:“京娘不知道。在揚州的那一任,還是我初次為官……嗯,也不算初次為官,只不過我以前都是小吏,不入品,直到跟隨大人去了揚州,才算正式有了品級。回想起來,這十年輾轉。也竟然混到了五品官,在下這一生,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萬俟詠當然有資格說這話,五品官,已經身列“八議”范疇,在大宋,這樣的官員不用擔心抄家滅族,而且子孫不用考試。直接可以獲得一個官員品級。
    除此之外,萬俟詠最得意地是:趙興對屬下的官員給的俸祿優厚,萬俟詠跟著趙興幾年,掙下了數十萬貫的身家。而在大宋,一個中產階級。身家也就是三千貫——中產階級是個什么概念,擱現代的標準是:有房有車,銀行存款二十萬美金。
    萬俟詠一個小吏,能夠混到這一步。當然心滿意足。而他這幾年竭力替趙興謀劃,兩個人已經屬于一條線上拴的螞蚱,相互之間毫無回避,有時候,趙興甚至特地安排萬俟詠在一旁偷聽,以便自己有個探討的對象。這也是萬俟詠自信心的來源。
    京娘摸著臉,回答:“一別多年,萬俟大人步步高升。唯獨京娘還在輾轉奔波,說起來,奴奴真是滿肚子感慨……”
    萬俟詠瞥了一眼趙興,半是提醒,半是勸解:“唉,原本我家大人與蔡元長打算在揚州待滿任期,沒想到世事變化,也沒能好好照顧一下京娘。”
    萬俟詠這句提醒。等于揭開了京娘處境面前地原因——她是禁臠。接任的蘇軾雖然也是個風流人物。但他一向瞧蔡京不順眼,蔡京喜歡的東西。他都不屑一顧。想當年連“揚州花會”蘇軾都打算廢止。更何況京娘這位蔡京的寵愛。在蘇軾接任后,她注定不再風光。而等蘇軾走后,懾于蘇軾顯赫的名聲,續任的地方官自然也不會照顧京娘……
    接下來,京娘順理成章做不成“禍水”了,只能靠調教下一代繼續周旋于官場。
    如此說來,京娘此次南下,未嘗不是破釜沉舟之舉。
    遺憾的是,京娘這次有點對牛彈琴,或者說在黑暗中拋媚眼。經過了廖小小的傷心別離,趙興每次座到酒宴上,再看伎樂唱歌作樂,總是啾然不樂。現在地他已失去了坐看風花雪月的心情,所以,京娘雖然一副我見猶憐的魅惑,趙興卻只是平平淡淡,舉杯相勸:“京娘放心,兩廣地界我做主,你想‘禍害’哪個人,跟萬俟大人說一聲,他無法下手,我便替你出馬。”
    京娘幽怨的橫了趙興一眼,李清照伶俐,連忙插嘴:“柳小姐,你頭上叉的這支簪子是哪里地出品,我怎么沒有見過?”
    女人談起服飾,總是忘乎所以,李清照這一插話,京娘也忘了本來的目的,她拔下簪子,興致勃勃的炫耀:“李家妹子,這是杭州和盛軒出產地簪子,式樣是蔡元長大人新設計的——蔡元長大人現居杭州,奴奴與他相厚,前日曾得他贈送這支樣品。樣品,這東西外頭可沒有賣的,只是作坊試制,熟人間流傳。”
    李清照噗哧笑了,她轉臉看著趙興:“趙叔叔,既然如此,清照的簪子就著落在叔叔身上了。”
    趙興也順勢轉移話題,笑著調侃:“清照,你從我家拿走多少東西?怎還不肯吐個嫁字。”
    謝麟是知道趙興對李清照的調侃的,柳京娘不知道,她抖的睜大眼睛,詫異的望了一眼那十幾歲地小姑娘,萬俟詠生恐她誤解,連忙解釋:“我家大人甚愛李家小娘的聰慧,打算讓她嫁給自家長子。李格非大人也是肯的,唯獨李家小娘總不肯吐口。”
    趙興哈哈一笑,得意的說:“沒問題,我等的起——我趙老虎預訂的親,我看誰敢跟我搶兒媳。清照,你放心,誰敢去你家提親,看我揍不扁他。”
    李清照撇撇嘴:“小女子也常聽說趙大人文采風流,怎也常常露出莽夫的粗魯。我便不信,天下間沒個人挑戰趙大人?”
    坐舟輕輕一搖晃,這意味著有人登舟了。趙興沖萬俟詠歪歪嘴,繼續調笑:“你還別不信,這天下間,真少有敢惹我趙老虎的!”
    萬俟詠借趙興地話掩飾,笑著起身說:“怎么魚膾上地這么慢,我去梅三娘那里催一催。”
    京娘一揮袖子,身后幾個伎樂一一上前與趙興、謝麟行禮,京娘一邊嬌聲軟語的介紹著這四名伎樂,一邊軟語懇求倆位地方權勢人物給自己多行方便。才介紹到一半,萬俟詠一臉興奮地撞了進來,抖手扔出幾塊黑石頭,那些黑石頭撞到桌上的瓷盤,發出金屬般的響聲,連連擊碎了好幾個盤子,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萬俟詠興奮的解釋:“找見了,他們找見了。”
    李清照手快,連忙抓起兩塊黑石頭藏入袖中,又盯著桌上閃落的幾塊黑石頭,瞪大眼睛問趙興:“叔叔,什么東西,你們如此興奮?也是寶貝嗎?”
    趙興捏起那塊黑石頭,一臉抑制不住的激動:“寶貝,絕對是改變時代的寶貝,嗯,也算是禍害時代的寶貝,潘多拉的魔盒。三年尋找,終于發現了。現在,新的時代開始了——這是大宋的時代!”
    謝麟好奇的捏起一塊,問:“黑黢黢的,好像是鐵塊,不是石頭……趙大人,此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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