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宋時明月 ！
    第一百七十章 給全亞洲上一堂文化課
    李公麟這畫冊是圖解《孝經(jīng)》，他并不是為古版的《孝經(jīng)》做圖解，而是搜集了一些宋代“孝”的故事，用近似連環(huán)畫的手法講述孝順的故事。其中多是些女人為了表示孝順，嫁到丈夫家后，把自己的嫁妝（違反宋代法律的）贈送給公婆，然后聽任公婆將這些財產(chǎn)分給小叔子小姨子，然后讓小叔子小姨子把自己當(dāng)牛馬使喚……
    其中很多內(nèi)容違反人性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趙興都懶得一一對述。
    對趙興的指責(zé)，廖小小不以為然：“挺好的，相公，這書上寫的故事都很引人，我看的也覺得感動……”
    趙興截斷對方的話：“你看的感動，是因?yàn)槟泐^頂上沒有公婆，所以你自覺地把自己帶入到公婆的身份，但如果讓你把自己的錢財全獻(xiàn)出來，你覺得如何？”
    廖小小回避了趙興的問題：“瞧相公說的……”
    趙興嘲諷說：“身為男人，沒本事養(yǎng)活自己的妻兒，那就別娶親。想著娶一個女子直接發(fā)家致富，不過是個軟飯男，居然還要拿出來贊美，這樣的書流傳出去，遺毒百世啊！
    這倒讓我覺得，大概古代的孝經(jīng)都是鳳凰男寫得，這是一種騙術(shù)，專門愚弄別人交出自己的財產(chǎn)讓自己享有……或許，可以把它稱之為愚民之術(shù)。
    這大宋本該是商業(yè)社會——契約、公平交易思想應(yīng)該普及……啊，我知道了，是因?yàn)樯虡I(yè)文華的熏陶太短。去，寫一封信把李公麟罵一頓。告訴他好好研究我給的春宮圖，那玩意比這《孝經(jīng)》有趣！”
    陳伊伊幸災(zāi)樂禍的笑著，程阿珠連忙阻攔：“別，官人，李公送來年禮，你卻去信把人罵一通，沒有這個道理。”
    趙興余怒未息，沉默片刻回答：“把本書藏到一個我見不到的地方，我一見它就惡心！”
    廖小小戀戀不舍的遞出這本書……從經(jīng)商的角度來看，這本書非常有出版價值，因?yàn)樗桧灥亩际莻鹘y(tǒng)思想——傳統(tǒng)吃軟飯思想。這本書一旦印刷出來，甚至能暢銷數(shù)百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出版這本書，不止能給出版人帶來巨大的聲望，還能帶來源源不盡的財富。
    可惜，趙興反對的堅決。廖小小能怎么半呢，唯有聽命。
    這一年剩下的日子，趙興在收禮送禮中度過，不停的有人給他送來禮物，他也不停的送出去回禮。連遠(yuǎn)在陜西的潘大臨也給他送來一份年禮，這位潘大臨現(xiàn)在追逐的目標(biāo)是張商英。張商英被貶出京城后前往五臺，專門沿途拜佛，宋代狂熱追星族潘大臨一路追隨張商英的腳步，像個見了花朵的蜜蜂……
    當(dāng)年節(jié)臨近后，又該放假了，大宋官員的年節(jié)假是個兩倍黃金周，在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朝廷官員可以不去官衙，悠閑的享受春節(jié)假期。
    這段時間也是王子韶最后的在職時間，他最后一次用知州的身份主持了密州退稅工作。地點(diǎn)就在蘇軾當(dāng)年修建的超然亭上。
    “春未老，風(fēng)細(xì)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王子韶坐在超然臺上，頗為留戀的觀賞著四周的景色，感慨說：“想當(dāng)年，蘇學(xué)士為官一任，為密州留下一座千古吟誦的超然臺，老夫這一任，不知道后人拿什么追念我。”
    是呀！王子韶確實(shí)沒有什么可以讓密州紀(jì)念的，前任范鍔修建高麗庭館，害的密州百姓半數(shù)逃亡。王子韶接任后，蕭規(guī)曹隨，也讓密州百姓困苦不堪，好不容易建好了密州市舶司，密州百姓該坐享對外貿(mào)易的紅利了，他卻因此升官到京城了。
    百姓是膚淺的、盲鈍的，他們不會記得王子韶帶來的福利，只會把功勞記在繼任官員頭上，所以王子韶雖然升官，但心里很是失落。
    趙興搖搖頭，心里無限感慨。
    宋代，官員還講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難怪被人稱之為萬惡的大宋。這年代，官員的道德律怎么如此令人難堪聶？
    趙興已將超然臺重新修繕一新。在這個正旦里，為了防止客人們感覺到天氣的寒冷，他在超然臺旁修了一排屋舍。屋舍三面是墻，但正面是一堵開放式矮墻，用厚厚的棉簾擋風(fēng)，人坐在一間間的小屋里，爐火將房子熏得很溫暖，商人們透過半遮的簾子，觀察外面的表演，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卻讓大家都感覺到溫暖如春。
    超然臺上，堆起了七八個大銅鼎，銅鼎燒得通紅，讓臺上雖有點(diǎn)寒風(fēng)凌厲，但亭子里熱氣烘的人穿不住薄裘。
    這超然臺也就是一個略高于地面的小土丘，王子韶站在臺上居高臨下看了一會，繼續(xù)自己的感慨：“離人，你老師為這密州留下了一座臺子，你不打算也留下一棟名傳千古的建筑……不過，經(jīng)你這一改建，也算完善了令師留下的超然臺，就算你不在做其他，世人也會記得你們師徒兩代建了這處景致。”
    索問道最近似乎也開始了寒冰溶化。王子韶走后，在新官未上任前，密州的事務(wù)由他代理，現(xiàn)在他以主人的姿態(tài)，觀察著超然臺外的景色，開玩笑說：“一座長臺，兩列觀景棚，我瞅著怎么像廟會，以后這里倒是能辦個廟會了——瞧，連戲臺都是現(xiàn)成的。”
    索問道說得對！趙興改建的這處景致，正是參考了后來的廟會式結(jié)構(gòu)：一個表演戲劇的大舞臺，兩排弧形的、近似包廂的觀景棚，讓此處的景色像足了現(xiàn)代的公共露天劇場。
    王子韶感慨完，又指著趙興說：“離人，我聽說你向參加的客商收取贊助金，這是個什么名目？朝廷每年舉辦年夜大宴，始出自太祖恩典，你怎么向人收取錢財？如此一來，朝廷的體面何在？”
    王子韶說到后來，語氣嚴(yán)厲：“離人，回頭，我退稅的時候，你快把那份錢趕緊退了，要不然御史知道了，免不了是個彈劾……”
    開會勒索商人錢——有什么呀？！向來官府舉辦的宴會，不勒逼商人們出錢，能成嗎？官員們辛辛苦苦一年，年終還要加班犒勞這些商人，難道商人們不感恩戴德，趕緊付給官人一筆加班費(fèi)嗎？
    不過，王子韶抬出太祖來，讓趙興恍然——原來這是宋朝。宋代還沒有無恥到出租權(quán)力還要逼人贊頌的地步，他忍了忍，解釋說：“知州大人，這筆錢可不是白收的，表演需要服裝，團(tuán)練們排練也需要一點(diǎn)獎勵，而這些人的贊助金也都沒白花，回頭我會讓將士們公告贊助者……”
    宋人的廣告意識不差，趙興這么含糊的一說，王子韶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他馬上說：“太祖詔令，本次年夜大宴每州花費(fèi)三百貫，雖然如今錢不值錢，但朝廷撥出的這筆錢也夠了。況且本州府庫對年夜盛宴也有貼補(bǔ)，離人還是把那些錢退了吧——朝廷的臉面可不止那些錢。”
    王子韶說的是：朝廷信用可不止幾百貫，拿朝廷信用要求大宋納稅人額外付錢參加年終退稅，實(shí)在是毫無道德……嗯，趙興身為現(xiàn)代人，也實(shí)在不適應(yīng)大宋的“共和”。
    此刻，超然臺上，鼓聲嗡嗡敲響，這象征著午時三刻到了，也意味著年終盛宴開始。在鼓聲的間歇中，索問道湊近趙興，幫著勸解：“離人，把那筆錢退了吧，此例不能由我密州先開。想當(dāng)年，太祖舉辦這年終盛宴，是體諒商人們的一年辛苦，此時再向商人收錢——成何體統(tǒng)。”
    對方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興自覺地自己的做法跟這時代相比，有點(diǎn)異類。他舉手招過程爽，低聲吩咐幾句。后者拿出一本賬簿，悄聲向趙興匯報。
    密州大豪商韓微首先登上臺來，作為密州第一納稅人，他含笑從王子韶手里接過了第一份年終退稅，在場的官員按慣例起立，沖這位第一納稅人連連拱手，對他一年的納稅致已誠摯謝意——這是自宋太祖時期留下的規(guī)矩；臺下在場的官吏也在此刻紛紛走出戲棚，沖各位衣食父母拱手致敬——這是表示對開國太祖立下的規(guī)則的的致敬。
    緊接著，一個個海商們魚貫上臺，接受王子韶的感謝，她們當(dāng)中有密州人，也有來密州經(jīng)商的人，甚至還有外國商人。索問道也在旁邊說著感謝的話，趙興趁亂把韓微拉到一邊，塞給對方一個錢包，不好意思地說：“韓綱首，這是你的贊助金，知州大人命我退給你，這事倒是我冒失了，抱歉抱歉。”
    韓微看看趙興裝錢的錢袋，這錢袋是用小鹿皮做成的，里面幾個金幣在叮當(dāng)作響，韓微舉起錢袋哈哈一聲，調(diào)笑說：“那我可占便宜了，光這個錢袋也值三五貫吧……不過，簽判大人無需退我錢，只要你密州團(tuán)練手松一松，老朽就承情了。”
    趙興將手里的錢袋強(qiáng)塞給對方，韓微突然壓低了嗓門，悄聲說：“簽判大人，我聽說朝廷正在籌備鑄造新幣，有沒有這事？錢袋里裝的是不是新式倭錢？”
    趙興啞聲笑了，韓微揣起錢袋，意味深長的沖趙興拱拱手，走下了超然臺。
    有份來參加大會并在臺上領(lǐng)取退稅的都是些大商戶，因?yàn)榘匆?guī)定，小商戶都是去府衙里領(lǐng)取，比如趙興才經(jīng)商的時候，他就是去黃州府衙領(lǐng)取自己的那份退稅的。這年代，密州剛開埠不久，大豪商并不多，眨眼之間，本地客商該退的都已經(jīng)退完，外地藩商則由知州大人領(lǐng)著，挨個送到戲棚里，同時也要向?qū)Ψ秸f些感謝的話，并期望對方來年繼續(xù)在密州做生意……
    藩商們居無定所，所以給藩商的那份錢基本上不是退稅，就是一份節(jié)日錢而已，現(xiàn)代把它稱為“紅包”，而相互見面問候的話，現(xiàn)代也演化成固定的四個字：恭喜發(fā)財！
    有份享受退稅的藩商也不多，王子韶這里效率很快，等他重新回到臺上，一通急鼓敲過，女仆們開始向各個棚子里面贈送酒食——人們期待已久的年終歌舞也開始登場了。
    原本這場歌舞要體現(xiàn)宋代特色的，有宋代戲劇，雜耍等等。但趙興接手后，把它變成了一場展示炎黃文化的表演，首先登場的是杖鼓樂《黃帝炎》。
    兩百名身穿唐式鎧甲的精壯漢子腰里懸掛著腰鼓，邁著整齊的步伐走步進(jìn)場，他們學(xué)著秦兵馬俑里的姿態(tài)，單膝跪地，連聲發(fā)出赫赫的號子。超然臺上一陣陣急鼓，密如馬蹄踏地。整個場地里鴉雀無聲，眾人都在等待那激動人心的開始。
    然而，那些威武的漢子們卻沒有動作。鼓聲急停，一隊花枝招展的官妓穿的如同月宮仙子，衣帶飄飄的舉著大牌子走進(jìn)場地，王子韶一看牌子上的字，腳一軟，眼珠子差點(diǎn)瞪到地上來。
    牌子上寫著：“本次表演所用鎧甲由倭商長門不四贊助，現(xiàn)有大量庫存，有意者請去高麗庭館甲字六號房聯(lián)系”。
    索問道有點(diǎn)發(fā)抖——賣鎧甲，好大的膽子，公開賣鎧甲，還生恐人不知。他跳了起來，厲聲說：“把牌子交上來，交上來。”
    兩側(cè)觀景棚里嗖的竄出幾個人，領(lǐng)頭的是剛才的第一納稅人韓微，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臺前，生拉硬扯的將其他人揪了下去，第一個搶上抬來，將剛才的錢袋丟給趙興：“大官人，你說這多見外，哪有送出去的錢再收回來的，我贊助，我堅決要求贊助這次大宴。你退我的錢，就是不拿我當(dāng)朋友。”
    “就是就是”，隨著韓微的說話，無數(shù)的手舉著錢袋遞到趙興面前，無數(shù)的嗓門跟著嚷嚷。
    這些人搶著登臺，倒讓那些持牌的官妓落在后面，她在臺下徘徊半天，可臺階上都站滿了人，她找不到機(jī)會湊上來，這時，索問道發(fā)現(xiàn)剛才的牌子上，還有一行小字他沒看清，那上面寫的附錄：“本次交易只限軍丁、效用！”
    “罷了！”索問道一揮手，示意那名官妓歸隊。
    這時，超然臺上一聲霹靂般的鼓響，制止了商人們的喧鬧，這些人丟下錢袋，一個個溜得比誰都快，趙興看著自己腳前一堆飽滿的錢袋，無可奈何的沖王子韶苦笑。
    王子韶也知道剛才是趙興墊錢了，他苦笑一下，說：“離人，回頭記得，一定叫上幾個官吏作證，挨個送到他們府上。”
    不久，穿著華麗的唐人彩袍、面白唇紅，俊秀迷人的源業(yè)平衣帶飄飄的登上超然臺，他手里揮舞著一面紅旗，這面紅色的旗幟是漢朝的軍旗、也是唐朝的軍旗、同時也是宋朝的軍旗。源業(yè)平將之舞動著烈烈作響，以不符合體型的洪亮嗓門大喊：“解甲！”
    這兩百人被源業(yè)平調(diào)教的非常整齊，他們后排人上前一步，幫助前排解開肩甲上的扣袢，而后，前排一個整齊的轉(zhuǎn)身，開始幫助后排人解甲，解開的鎧甲被整齊的疊好，擺放在各人腳邊，而后，他們露出了世上最昂貴的衣服——一身宋代風(fēng)格的紋身刺繡。
    源業(yè)平平舉起大旗，吆喝一聲“起”。而后他將大旗揮至最高點(diǎn)，四百只花胳膊也隨之舉到半空中，隨著源業(yè)平的大旗落下，一聲沉悶的鼓響，演出開始了。
    這聲悶鼓的音符穿越了兩千年的空間，來到大宋。它是炎黃人紀(jì)念自己始祖的聲音，當(dāng)初那些先民茹毛飲血，在黃土高原上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的文明，我們這群后人紀(jì)念他們，便擂響《黃帝炎》吧……
    《黃帝炎》擂到途中，一變?yōu)榍剀娷姼瑁僮優(yōu)榍厥蓟实翘┥椒舛U（shan），于泰山絕頂留下的《瑯琊刻石頌》，軍士們邊擂鼓邊歌舞：“六合之內(nèi)，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盡北戶。
    東有東海，北過大夏。
    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器械一量，同書文字。
    日月所照，舟輿所載。
    皆終其命，莫不得意。
    應(yīng)時動事，是維皇帝……”
    ……
    最后，在鼓聲隆隆中，眾軍同唱：“圣智仁義，顯白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高麗倭國商人聽的心祉動搖，宋國商人聽得如狂如癡，倭商最積極，他們首先跳出來跟著旋律嘶聲吟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宋代，秦歌已經(jīng)失傳了，趙興采用的是電影《秦頌》中的曲調(diào)，那股穿越黃土高原的古樸，帶著歷史的滄桑撲面而來，令人不可仰視。
    一曲唱罷，余音渺渺。鼓聲隨之漸趨低迷，隨著一陣碎鼓，密州團(tuán)練們散開隊形，擺出唐代李藥師李靖所創(chuàng)的六花陣。
    猛然間，再一聲重鼓，萬籟俱靜。
    而后，由碎鼓開始鼓聲越來越高——隨之，六花陣動了，團(tuán)練們邊舞邊敲《秦王（李世民）破陣樂》……
    鼓聲三變，變?yōu)樗诬娷姼瑁骸白嘟莼磮耄?br/>     勒功燕石，
    鼓吹凱旋。
    正歸班玉筍，
    花袍方卸，
    彩衣亟著，
    忠孝雙全。
    清德獨(dú)高，
    皇心簡注，
    燕寢凝香朱兩轓。
    君王問，
    錄屏風(fēng)姓字，
    趣對金鑾。”
    秦漢唐宋四代軍歌中，秦歌慷慨，漢歌恢弘，唐歌博大，宋歌婉約——這一刻，呈現(xiàn)給眾人的就是歷史，這是兩千年的炎黃歷史，東亞各藩國那得如此文明——崖山之后！
    在場的倭國商人、高麗商人、越南商人都被這悠久震撼的高山仰止，而在場的炎黃苗裔激動的熱淚橫流。
    鼓聲平息，兩百名軍漢魚貫退下，接著登場的是越南歌伎，那位越南歌伎開口先唱漢代的拓枝詞，接著又用漢樂府的曲調(diào)唱《上邪》：“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余韻悠悠，越南歌伎在臺上充分表演出那種“指天為誓，情定三生”的癡迷，這個千古傳誦的情詩，聽的在場的人唯余吁噓。但眾人還沒有從這種天崩地裂的愛情中清醒過來，越南歌伎嗓門一轉(zhuǎn)，接著用隋唐樂府詞唱起了李白的《將進(jìn)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
    一曲唱罷，接著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歌聲如何優(yōu)美，如何穿透炎黃的魂魄，就不用說了，因?yàn)樵谖鲌@趙興已聽過一次，所以他并不狂熱，但場下的人首次聽聞，那狂熱可想而知。等那歌女唱完，兩邊的戲棚已扔出無數(shù)的賞金，趙興一邊指點(diǎn)手下人幫那位越南歌伎去撿錢，一邊叫過那名歌伎，猛烈的夸獎：“你唱的一如陶娘。”
    越南歌伎大喜，珍重拜謝。
    在越南，說一個女子唱的像陶娘，就如同說一個中國女子像西施，說一個日本女子像小町一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夸獎。這一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代，現(xiàn)代越南歌壇的最高獎項就是“陶娘獎”……但趙興這句話的本意是：你唱的就像我大宋那名歌伎陶娘一樣出色。
    領(lǐng)受了趙興的夸獎之后，那名歌伎又去王子韶、索問道那里接受夸獎，而后在挨個戲棚謝賞，這時，官員們還沉靜在陶娘曲的柔美當(dāng)中，趙興已跳上臺去，搶過源業(yè)平的旗子，邊揮舞邊大吼：“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要看我大宋錦繡嬌嬈！”
    隨著趙興的動作，一隊官妓插花蝴蝶一樣的登上臺來，她們?nèi)耸忠话颜凵龋呑哌厡⑸茸游璧娜缤骘w的蝴蝶。在一陣絲管悠揚(yáng)中，廖小小盛裝登場了。她才站定，一聲高亢而嘹亮的“君住長江頭”，引來一片轟然喝彩。眾人鼓掌間，王子韶轉(zhuǎn)頭向身后的李之儀祝賀：“之儀，今日離人這一譜曲，汝詩必成千古絕唱。”
    旁邊的官員如癡如醉，趙興卻在苦苦思考：“真能做到嗎？大宋沒有一首詞曲的唱法流傳到現(xiàn)代，這首‘君住長江頭’真能夠流傳下來嗎——是了，它能夠流傳下來，因?yàn)樵趫龅倪€有日本人，韓國人……還有，那位越南歌伎嘴唇蠕動，也在學(xué)唱，咱中華文明的習(xí)俗，有了這群越南人、韓國人、日本人的保護(hù)，一定能流傳下去。
    悲哀啊……可我又能為這個時代做些什么？”
    此際，廖小小已把“君住長江頭”唱完，跟著是蘇東坡的“一江春水”，再然后是柳永的“雨霖鈴”、晏珠的“ 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dú)上高樓，望斷天涯路……”
    最后，仿照“一路平安”的演奏模式，廖小小唱起了《送別》，她一邊唱，臺上的官妓一個個接著下臺，并收起了手里的團(tuán)扇，等到廖小小唱最后一句時，臺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余音渺渺的唱完“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一個蹁躚，行云流水般的翻下臺去。
    什么是文化？這就是文化！
    廖小小唱的不多，四五首而已，但每首詞都堪稱是經(jīng)典，向這場子的人展現(xiàn)了大宋的人物薈萃，錦繡繁華。
    如果說古代中國群星薈萃的話，那么最明亮的月亮屬于宋代，屬于趙興所在的這個時代，屬于李之儀所在的時代，屬于蘇東坡所在的時代……
    它屬于大宋。
    趙興茫然四顧，他真的很茫然。
    崖山之后無中華并不可怕，如果我們知道自己的失落，找回來就行；但可怕的是別人告訴我們一個別樣的中華，而且告訴我們這才是我們的傳統(tǒng)，堅決不許我們尋找過去，堅決不許我們改正——這才是民族最大的悲哀！
    然而，這依舊不是我們民族最深重的悲哀。
    最深重的悲哀是：那些謾罵者自以為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堅定維護(hù)著，他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diǎn)，堅決不容許別人尋找過去，但有違反一律斥之為中華民族叛逆。他們認(rèn)為這樣的人，背叛了滿清（金人）書寫的炎黃民族傳統(tǒng)……
    “都都平丈我”下教育出來的人，他真的能理解“郁郁乎文哉”嗎？
    舞臺上的表演很精彩，但又很簡短，許多人意猶未盡，表演已經(jīng)戛然而止了，隨后官員們開始退場，因?yàn)樗麄円又繂枌傧拢倘藗兛梢岳^續(xù)宴席。他們在酒宴進(jìn)行時也要增加些其他節(jié)目，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看不上其他的表演了。
    現(xiàn)場倒是有幾位歌伎學(xué)會了廖小小與陶娘的歌舞，她們雖然學(xué)的只有七八分相似，但商人們寧愿看這七八分相似的東西，也不愿看其他的表演，他們將這些曲目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表演的歌伎喉嚨沙啞。
    傍晚時分，急不可耐的孩子們穿著新衣上街了，他們紛紛點(diǎn)燃爆竹，在街頭嬉鬧著。趙興回家的路上，看到孩子們的快樂，不禁念起了王安石那首詩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姑醉酒柳腰舒。清馨陣陣惹詩趣，燕逗和風(fēng)花逗鋤。”
    鄧御夫跟趙興順路，聽到趙興念這首詩，悄聲提醒：“大人，王荊公此時正受折難，大人念這首詩，小心替自己惹禍。”
    趙興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搖搖頭，繼續(xù)催馬往前行。
    正旦里，每家都有很多事，這也是年夜盛宴早早結(jié)束的原因。趕回家的趙興首先要盡一個家主的責(zé)任，當(dāng)然，三個女人已經(jīng)把他該做的活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回家像一尊佛一樣的坐在正堂前。
    趙興的宅子里可算是認(rèn)人為親，操勞的不是程氏族人，就是他的奴隸，整個家中只在當(dāng)?shù)毓土藥酌D，另外大門口有幾名廂丁幫他守門。所以他要打發(fā)的外人不多。
    首先上來的是那群健婦，她們先向當(dāng)家人道過年禮，嘴里說一些吉利話，程阿珠給她們每人分發(fā)一個紅包，幾尺絲綢，兩匹布再加上一只豬腿，那些健婦千恩萬謝的拜謝完畢，然后是幾名廂丁，也各自領(lǐng)了賞賜，放假回家。
    接著上來的是程氏族人，范鍔走的時候帶走了程夏，程族弟子以程爽為首，向趙興拜年，這種拜年帶有一定的宗法習(xí)慣，身為老師或者長者的趙興，既要賜給弟子新年禮物，還要例行著詢問一下弟子的功課。
    “我今年跟老師學(xué)了很多”，程爽首先回答：“我在京師看了京城的繁華勝景，還看了像師公一類的詩文巨匠，然后還跟著老師，目睹了老師把遼人玩于鼓掌，我的收獲很大……”
    程爽說完，謙恭的向趙興拱手，而后其他的學(xué)生一個個上前，匯報自己的學(xué)業(yè)。
    等所有的學(xué)生匯報完畢，趙興一邊沉醉于美好的回憶，一邊說：“明年，我該教你們怎樣推斷事物，我們要學(xué)習(xí)術(shù)數(shù)，要學(xué)習(xí)格物……萬事開創(chuàng)難，而規(guī)定一個良好的制度，維持起來容易，密州的局面算是開創(chuàng)了，明年我們把打開的局面進(jìn)行下去，就已經(jīng)很令人滿意了，所以明年我們會很閑，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學(xué)習(x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