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買完毛線付錢, 宋月明正要走，衛(wèi)云開忽然開口問：“你不給自己買嗎？”
    “嗯？”
    “那個紅色的不是很好看？”
    宋月明看過去, 確實(shí)有一包正紅色的毛線, 她摸摸毛線的質(zhì)量，搖頭；“毛線不太好，而且我陣子都是紅色的衣服, 等等看買個別的顏色。”
    衛(wèi)云開也不強(qiáng)求, 宋月明又到賣衣服的柜臺，給兩人各買一套秋衣秋褲，還有內(nèi)衣褲, 住在一起這些天她就注意到衛(wèi)云開對衣服方面不操心, 身上的衣服不算破舊, 但不夠合身看著別扭，她問也不問直接添置，而且她發(fā)現(xiàn)衛(wèi)云開蠻喜歡小事情上幫他做主。
    衛(wèi)云開很自覺的掏錢和票, 他手里攢著的各種票還有不少，宋月明完全可以無所顧忌的買買買，將裝好的衣服交給他, 宋月明兩手空空的向前走, 衛(wèi)云開跟在身后，倒看不出不耐煩。
    離開這個攤位就去買家里需要用到的東西，大小搟面杖、碗盤、蒜臼子、作料，她還買到一些海帶和紫菜，家里的衛(wèi)生紙不夠, 宋月明先買五斤，詢問服務(wù)員有沒有衛(wèi)生巾，竟然真給她問到了，宋月明一口氣買了五包，再加上香皂肥皂洗衣粉，來時準(zhǔn)備的清單已全部完成。
    這時，宋月明手里也拎著一些較輕的東西，確定自己沒什么要買的，扭頭問：“你需要買什么？”
    衛(wèi)云開想了想：“我們?nèi)ベI兩個筆記本，再買鋼筆和墨水。”
    可以滿足。
    宋月明直接買了他要求的雙倍，她自己也需要寫點(diǎn)東西，再買上一小罐麥乳精，所有任務(wù)宣告完成，兩人拎著大包小包準(zhǔn)備去汽車站，冷不防聽到身后一聲輕喚。
    “開哥，嫂子！”
    是一道女聲。
    宋月明聞聲回頭，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她見過好幾次都不知道名字的那位妙齡姑娘，她也沒打算裝作不認(rèn)識，擺出笑臉：“你也來城里買東西？”
    李文麗快走兩步來到他們面前，目光掠過他們手上的大包小包，柔聲回答：“對，嫂子還認(rèn)得我？”
    “見了你好幾次，再不認(rèn)識你是村里的人就是討罵呢。”宋月明邊說邊打量這姑娘的裝扮，黑棉鞋黑褲子，上身一件玫紅色襖子，圍著一條白圍巾，頭發(fā)齊肩，一雙杏眼滿是笑意和討好，是男人很喜歡的清純類型。
    “嫂子，我叫李文麗，我來我姑家里住一陣子，本來你們結(jié)婚后想去找你玩的，但是前兩天我回家了。”
    宋月明的笑容無波無瀾，總算是把齊樹云說的李文麗和眼前姑娘對上號了，仍舊平和的說：“那真不巧，等你再去你姑家咱們還能見面。”
    李文麗熱情的伸出手：“嫂子，開哥，你們拿這么多東西累不累，要不然我?guī)湍銈兡命c(diǎn)？”
    她說著就要拿宋月明手里的東西，宋月明向后退一步，躲開了。
    “我倆現(xiàn)在就要回去了，你是不是在城里還有事，不能耽誤你辦事，再說這些東西也不沉。”
    “沒事兒，我也現(xiàn)在就回去。”
    宋月明當(dāng)然不會讓她幫忙，這妹子一看就是沒死心呢，她還想過清凈日子呢，她朝衛(wèi)云開看了一眼，用力眨了眨。
    衛(wèi)云開隨即開口：“月明，咱們得回去了。”
    這年代即便是夫妻之間也很少這么喊，年輕時候在姓前面加個小字，年老加個老字，要么喊全名要么干脆就是噯、那誰，衛(wèi)云開在大庭廣眾之下親昵的喊宋月明的名字，直接讓李文麗攥緊拳頭，臉都白了半分。
    不等宋月明答應(yīng)，李文麗就緊接著開口：“剛好，我姑病了，我得去瞧瞧她，我跟你們一塊兒回去中不中？”
    宋月明似笑非笑的開玩笑：“行呀，汽車站又不是俺家開的，誰想坐誰坐。”
    三人正要動腳，有個男人從不遠(yuǎn)處的國營飯店沖出來，徑直跑到他們面前來：“文麗，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李文麗一愣，一時間忘了說話。
    宋月明蹙眉：“這是？”
    “你們是？”
    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方正臉色通紅，他撓撓頭，主動解釋：“俺跟文麗相媒，到城里來轉(zhuǎn)轉(zhuǎn)，你們是她親戚吧？要不一起吃個飯吧？”
    林文麗卻突然臉一紅，跺了跺腳說：“誰跟你相媒，你瞎說什么，我不跟你一塊兒吃飯了，我得去我姑家里一趟，你自己回去吧！”
    方正疑惑不解，但看準(zhǔn)對象明顯生氣了，頓時手足無措到臉紅：“不是，文麗，咱都說好了，你說要吃國營飯店，我都進(jìn)去掏錢了，你咋能一聲不吭的就走？”
    “我叫你別說了，你還說！”當(dāng)著衛(wèi)云開的面，李文麗自覺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很下不來臺，恨不得直接讓方正在眼前消失。
    兩人說話聲音不小，引來路人圍觀，宋月明再次開口：“文麗，我看你還有事要忙，我們就先走。”
    夫妻倆有志一同的轉(zhuǎn)身向汽車站走。
    方正還在著急想措辭，急的滿臉通紅：“文里，我把事兒弄錯了，我剛才以為你要走才”
    李文麗咬咬牙，看一眼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聲音又溫柔起來：“方正，咱今天別吃飯了，剛那是我姑家那兒的鄰居，說是我姑病的厲害，我得去瞧瞧，你先回家，等兩天我就回去，行嗎？”
    方正驚疑不定，一時分不清李文麗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也不傻，很通情達(dá)理的點(diǎn)頭：“行，那等兩天我再去你家一趟。”
    “那你跟我爸媽說一聲，就跟她說我去俺姑家了。”
    方正滿口答應(yīng)，目送李文麗急匆匆的往汽車站跑，他垂頭喪氣的回到國營飯店，剛買的飯菜還熱乎，比平時吃的好太多，他當(dāng)然得把這些飯菜吃完。
    宋月明和衛(wèi)云開上車時車上剛好剩下兩個座位，正要坐下時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李文麗正大步跑來，她改變主意，推推衛(wèi)云開：“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衛(wèi)云開依言坐下，車上沒別的地方放東西，兩人將大部分東西都放在身前抱著，剛收拾好，李文麗就氣喘吁吁的上了車。
    車上已經(jīng)沒座，但縣城來往的客車經(jīng)營不夠正規(guī)，售票員給一個小板凳坐在過道里也是有的。
    李文麗拿著小板凳氣喘吁吁的朝他們走來：“嫂子，開哥，你們走的真快，我差點(diǎn)跟不上。”
    宋月明瞟她一眼：“你不是在相媒，不跟人家吃頓飯?jiān)僮撸俊?br/>     “我都沒答應(yīng)，他就拉著我來城里，要不是碰見嫂子，我還得跟他磨，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想來”李文麗聲音小小的，她坐在小板凳上，要仰頭看宋月明。
    相媒的流程都差不多，男女雙方能一起到城里來，那婚事基本確定，剛才那男青年乍一看還不錯，可惜，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宋月明心里已經(jīng)給這人畫了無數(shù)道叉，淡淡笑過冷淡了許多：“這樣啊。”
    她并不接著往下說，李文麗咬咬唇，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嫂子，你和開哥買恁多東西，是要辦事？”
    “家里東西不全。”
    李文麗似乎察覺到宋月明忽然的冷淡，也不說話了，沉默著坐在小板凳上，路上車子開的慢慢悠悠，小板凳太低，憋屈著坐的腰酸背疼，屁股也顛簸的不好受，期間李文麗倒是哎呦了一聲，宋月明只當(dāng)沒聽見，趴在柔軟的毛線上昏昏欲睡。
    “我想睡會兒。”她小聲說。
    衛(wèi)云開點(diǎn)點(diǎn)頭：“我看著東西，到了我叫你。”
    宋月明放心的閉上眼睛，隨著顛簸半靠在衛(wèi)云開胳膊上，李文麗余光瞥見，兩手摳著磨舊的毛衣，扯出線頭后又趕緊給系上，系好之后，再偷偷看一眼衛(wèi)云開，他正看向窗外，只是胳膊一動未動的讓宋月明靠著。
    都不說讓她坐在座位上
    中途有人下車，李文麗有了座位，就在宋月明和衛(wèi)云開的前方，她坐過去，身側(cè)是個兇悍高壯的男人，李文麗坐在那兒，兩手握的緊緊的，惹來男人詫異的目光，咋還一股子被人迫害的架勢呢？
    快到魏水村的路口時，衛(wèi)云開叫醒宋月明，兩人拿好東西準(zhǔn)備下車，林文麗慢一拍跟在兩人身后下車，忙不迭的還是要給他們拿東西。
    “不用，我們走得慢，你不是要去看你姑，你先走吧。”
    李文麗笑笑：“咱們一路就行，我一個人走害怕，要不，開哥，我給你拿著，你手里東西太多了沉不沉？”
    衛(wèi)云開搖頭：“不用，你自己走吧。”
    又一次直白的拒絕。
    李文麗眼睛里都要冒出火來，落后一步看著兩人的背影，沉默片刻還是跟上去：“嫂子，我聽說你會打毛衣，你教教我唄，我也想打一件毛衣。”
    宋月明扭頭看她：“我嫁過來還沒幾天，都沒見著你，你咋知道我會打毛衣？”
    “這不是村子里的都知道嘛，嫂子你能干唄。”
    “我是懶人，你別夸我了。”
    李文麗一副自來熟的架勢，自顧自的說：“嫂子，那我明個兒去找你，我笨得很，嫂子你可別嫌我煩啊！”
    “那你買毛線了？”
    “沒。”
    “沒毛線你拿啥學(xué)？”
    李文麗咬著唇：“嫂子，我學(xué)會就買毛線。”
    宋月明聳肩：“那我沒法兒教。”玩她的毛線，蹭在她家，還覬覦她男人，扯淡呢！
    衛(wèi)云開扭頭朝她看一眼，忽然騰出一只手將她往旁邊拉，宋月明原本和李文麗離得近，這一拉不自覺的向一旁挪一步，恰好避開下一腳就會踩進(jìn)去的泥坑。
    “開哥，你讓嫂子教教我呀！”
    專心說話的李文麗不偏不倚的踩了進(jìn)去，手工做的棉布鞋頓時沾上一層泥，大半個鞋面都濕了，她連忙從泥坑里出來，在路邊蹭掉鞋上的泥。
    宋月明忍笑看一眼衛(wèi)云開，他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但嘴角那一絲笑容，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緒。
    “嫂子，你咋不跟我說前面有個坑呀！”李文麗開玩笑似的抱怨，垂下來的眼睛卻充滿惡意。
    “你咋能把這事賴到我身上？路上本來就不干凈，這還沒上凍，我咋知道你會踩進(jìn)去。”宋月明就差直接當(dāng)面翻白眼了。
    李文麗訕訕的：“嫂子，我就是隨便說的。”
    宋月明不理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她還想早點(diǎn)回去吃午飯，他們沒在縣城的國營飯店吃飯，一是時間還早并不餓，吃多了在顛簸的車上只會不舒服，二是能自己做飯了，誰還吃國營飯店，畢竟國營飯店的飯菜真心不如自己做的。
    不等走到村口，李文麗的棉鞋就變得冰涼，棉鞋不防水又穿了兩三年，里頭的棉花早就不怎么保暖，加上冷風(fēng)一吹，整個人恨不得把脖子縮起來。
    宋月明偶然回頭看李文麗凍得跟小雞子似的，一點(diǎn)都同情不起來，反而和衛(wèi)云開加快步伐。
    進(jìn)了家門，王寶珍還沒開始做午飯，看兩人大包小包的回來還楞了一下：“你倆咋買恁快？”
    “想買的東西正好都有，天冷，正好買好就回來啦。”
    王寶珍很自然的湊過來看他們買的什么東西，一樣一樣問了價(jià)錢：“這蒜臼子咱集上供銷社也有，你倆買的比供銷社貴五分錢。”
    “這麥乳精多少錢？好買不？”
    “咋又買毛線了，你不是給開子打過一件毛衣了？”
    宋月明笑的淡然：“那件讓我三哥穿走了，我再給他打一件。”
    打好的毛衣送人指定瞞不過別人，她也沒打算偷偷摸摸的，送魏春華一件毛衣主要是為了堵婆婆的嘴順便測試這些人的態(tài)度。
    而王寶珍聽完她說的頓時就想把臉子拉下來，那么貴的毛線不給自家男人穿，給娘家哥算咋回事，娘家有三哥難不成還一個哥給一件？咋兒媳婦一個個都是貼補(bǔ)娘家的？
    “她三哥不在家過年，沒啥送的，送一件毛衣也不多。”衛(wèi)云開開口解圍。
    宋月明微微詫異，又笑著拿起粉色毛線：“對，正好閑著我有空打毛衣，給春華買了點(diǎn)毛線，媽，你看咋樣？”
    王寶珍下意識說：“不是不讓你買，春華有衣裳穿”她原本是打算買點(diǎn)毛線讓宋月明打一件，好給魏春華過年穿。
    “多一件也不多，春華都長大了也該穿新衣裳了。”魏春華上面有兩個姐姐，光拾姐姐們的舊衣裳都不愁穿，就是看著寒酸。
    這下子王寶珍徹底沒話說了，剩下的東西也沒再翻看詢問，摸著那柔軟的毛線，笑的和藹，比起另外兩個兒媳婦，這一個倒很知分寸。
    “這是奶奶要的麥乳精，奶奶睡醒了沒，還是現(xiàn)在給她送進(jìn)去？”
    王寶珍也一同接過來：“你奶奶估計(jì)還在睡，待會兒吃飯我拿給她就行，這些多少錢，我拿給你。”
    宋月明抿唇一笑，她喜歡有分寸的人，搖頭道：“媽，這算我們給奶奶的孝敬，就一罐而已。”
    “那不行。”
    王寶珍說著就要掏錢，衛(wèi)云開也說不要，宋月明攔住她：“媽，我倆忘買蒜了，你給我點(diǎn)蒜就行。”
    “蒜值多少錢，唉，行，以后就不能這樣了，俺們不能一直占你們便宜。”
    “好。”
    “你倆先回去收拾東西，晌午我多做點(diǎn)飯，你倆來這吃吧。”
    再推辭下去就顯得太客套疏遠(yuǎn)，宋月明一口答應(yīng)，打開自家大門，將大包小包送回屋里，收起來的收起來，送廚房的送廚房，家里多了這么多東西，跟囤貨似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衛(wèi)云開不打擾她的幸福感，倒了兩杯開水慢慢放涼喝，宋月明收拾完畢，喝一口他倒的水剛好是微微燙口的溫度。
    “對了，奶奶是天天都喜歡躺在屋里的嗎？”
    衛(wèi)云開頷首：“她在家的時候大多是吃完睡覺，去三個姑姑家里住的時候幫忙干活。”
    宋月明喝一口水，魏老太這個年紀(jì)她不干活也沒人說她，但是不給兒子家干活巴巴跑到閨女家?guī)兔筒坏貌蛔屓藨岩善渲惺遣皇怯惺裁垂适铝恕?br/>     “為什么呀？”
    “小叔死了，奶奶心里覺得是爸沒給照顧好，這些年一直怪爸呢。”
    這就沒道理了，宋月明見過魏家小嬸，因?yàn)槭毓鸭訋Ш⒆拥木壒剩系暮芸欤依锏拇蠛⒆颖茸钚〉暮⒆哟笫畾q，那證明魏家小叔死的時候至少有三十多歲，三十多歲的人還讓哥哥照顧？
    魏老太這心可真夠偏的，現(xiàn)在這么頤指氣使的，不過是看兒子兒媳孝順，隨性妄為的享受最后悠閑時光，不然換個混賬兒子兒媳，魏老太絕對不能這么享清福。
    衛(wèi)云開端坐在椅子上等她繼續(xù)往下問，卻見她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土豆，叫他一起去老遠(yuǎn)吃飯，根本沒別的心思。
    他微微挑眉，放下茶杯出去，出門后返身關(guān)上堂屋門。
    “哎喲，你咋還拿著土豆來？”
    “今個兒剛從地窖里拿出來的，怕這兒沒有拿出來，省得麻煩，媽，我做個涼拌土豆絲吧？”
    王寶珍訝異道：“行啊，這土豆絲還能涼拌？還有那個土豆餅咋做的，你跟我說說，改明兒我也做，你爸你奶都說好吃。”
    宋月明講了做法，手上動作不停，土豆削皮切細(xì)絲，在沸水里過一兩分鐘，等土豆絲熟了過一遍涼水，再撈出加鹽、蒜泥和香油，拌開就能吃。
    “味兒不錯，好吃！這兩天吃肉菜都吃膩味了，換這個吃正好！”
    飯菜端上桌，眾人都說好吃，魏老太又是單獨(dú)在房間里吃的，她老人家天冷不愿意起床，但吃過就消停，王寶珍也不嫌麻煩，直接分出來一份給送去。
    吃到一半，魏老太扯著嗓子喊：“土豆絲吃完了，再給我送過來點(diǎn)兒！”
    王寶珍無奈的撥出來小半碗給她送去，魏老太懶但愛干凈，屋里就是老人味，不臟不臭，她端著碗歪在床上，看是王寶珍進(jìn)來就嘟囔一句：“咋是你，新媳婦咧？”
    “人家吃著飯呢，娘，你看這些夠不？”
    “夠吧，晚上我還吃這個，對了，麥乳精給我買了沒？”
    王寶珍無奈的撇撇嘴，對老婆婆她是一點(diǎn)兒辦法都沒有：“買了，吃罷飯我就給你送過來。”
    魏老太這才滿意，王寶珍回去安生吃飯，其余人都對此習(xí)以為常，一句話都沒說，宋月明也學(xué)著那淡定態(tài)度。
    新媳婦喜歡大米湯，晌午飯王寶珍投桃報(bào)李熬了半鍋大家一塊吃，連點(diǎn)紅薯都沒放，宋月明挺喜歡，吃點(diǎn)飯菜就專心喝大米湯。
    飯后，魏春華匆忙背上書包去上學(xué)，魏水村的孩子上學(xué)不算便利，中學(xué)在鄰村離這里有將近五里地的距離，因?yàn)閷W(xué)校沒有吃飯的地方，早中晚上學(xué)的孩子要來回跑。
    宋月明又給搬走加上一項(xiàng)強(qiáng)有力的理由，為了以后孩子的教育也得搬個方便的地方，不然這么來回的跑可真受罪。
    分了家，這是第一次來老院吃飯，王寶珍也不讓宋月明幫著洗洗涮涮，他倆就回家纏毛線，想到衛(wèi)云開明天要去上班，宋月明一口氣將所有毛線都給纏出來，接下來她只要悶頭在家打毛衣就行。
    兩人活脫脫忙一下午，等上床休息才松一口氣。
    黑暗里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宋月明忽然開口問：“今天那個李文麗真奇怪，她為啥非要跟咱們一起回來？”
    “她心術(shù)不正，你別和她在一塊兒玩。”
    “嗯？”
    衛(wèi)云開不愿意解釋，他能說自己在人家眼里最大的價(jià)值就是個有錢的香餑餑么？
    宋月明翻個身離他近一些，右臂壓在他身上：“我聽嫂子說她想嫁你，這是真的假的？”
    “真的。”
    “是不是很多姑娘想嫁你？”宋月明是肯定的語氣，這人不是傻子也沒有裝傻，可以的。
    衛(wèi)云開挺認(rèn)真的解釋；“我跟你結(jié)婚了，沒有亂來。”
    宋月明離他近一些，溫?zé)岬暮粑鼑娫谒掳蜕希骸斑@是你說的，你要是亂來我脾氣不好的，不過現(xiàn)在我相信你的人品。”
    “那你眼光真好。”他聲音里有濃濃笑意。
    宋月明越發(fā)覺得自己有點(diǎn)虧，張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衛(wèi)云開按住她的肩：“我明天還得去上班。”
    “我忘了。”真對不起呢。
    “你”
    “不可以，要等兩天。”
    聞言，他相當(dāng)挫敗的嘆了一口氣，宋月明不厚道的笑出聲，兩人鬧了一會兒才休整情緒準(zhǔn)備入睡。
    彼時
    李小燕看著驟然冒出來的娘家侄女，很是不解的問：“你咋來了？不是回家相媒去了？”
    “我、我正好進(jìn)城了，坐車來看看姑。”
    “看我干啥，就是感冒著涼，沒大事兒。”李小燕沒給侄女做成媒，已經(jīng)熄滅給李文麗介紹好家子的心思，再說這魏水村誰能比得上衛(wèi)云開？要是她沒跟王寶珍吵架，這事兒說不定就成了。
    李文麗點(diǎn)點(diǎn)頭，姑父魏紹林還在床上躺著，看著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也不管李小燕娘家人來自家賴著了。
    “姑，我今個兒碰見開哥和那個女的了。”
    李小燕一時沒明白：“哪個女的？”
    李文麗癟著嘴解釋：“就是他媳婦。”
    “他媳婦就他媳婦唄，你不明說我還以為衛(wèi)云開擱外面有人呢。”
    李文麗眼睛一亮，小聲嘀咕：“姑，他倆買可多東西，那個新媳婦看著怪口，咋就讓她花那么多錢呢？”
    李小燕嘖了一聲，那人家都跟衛(wèi)云開結(jié)婚了，她不花錢誰花錢？就是想想那么些錢有機(jī)會進(jìn)自己家口袋，她這心里就一陣陣熱乎。
    “倆人要是過不成多好！”
    李文麗咬著唇不說話，她就是想讓兩人過不成！她不能嫁衛(wèi)云開，那別的女人跟著他也不能好過！
    “姑，我看擁軍哥跟開哥走得近，要是農(nóng)機(jī)站有好活兒，衛(wèi)云開給她娘家哥介紹，不給擁軍哥介紹咋辦？”
    魏擁軍會開拖拉機(jī)，還是跟著衛(wèi)云開學(xué)的，李小燕兩口子一直希望他能在農(nóng)機(jī)站找個好活兒，拿點(diǎn)工資，一輩子有個指望就行，農(nóng)機(jī)站要是招工，衛(wèi)云開就能給介紹，可現(xiàn)在那新媳婦娘家有倆哥閑著，真不一定想著魏擁軍，那兄弟之間關(guān)系再好，能跟媳婦、媳婦娘家比？
    李小燕瞬間就被李文麗給帶偏了：“那該咋辦？她娘家哥也會開拖拉機(jī)？”
    “那不能開還不能學(xué)？人家守著大隊(duì)里的拖拉機(jī)，想咋學(xué)就咋學(xué)唄。”
    這么一說，李小燕更不想人兩個關(guān)系好，魏擁軍又是個死心眼不會算計(jì)，要是一直等下去，那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等到！
    “嗨，還真是，這新媳婦真礙事兒！”
    李文麗垂下眼眸慢慢笑起來，李小燕守在魏水村，可比她方便多了，要是她能常來魏水村也行，只是方正不是這兒的人，這村里又很少有比得過方正的。
    她棉鞋還是濕透的，屋里倒是放著一個炭盆，但姑父不讓人在上面烤東西，說有味兒。
    “姑，我棉鞋還濕著呢。”
    李小燕滿不在乎的說：“暖一會兒就干了，睡覺吧，明天叫擁軍送你回去。”
    又不是農(nóng)忙時候，侄女來住著還能幫忙干活，這大冬天帶著一張嘴來吃飯，她可招待不起，再說家里柴火就那么些，燒完就得再砍，大冷天的誰去砍？還不是為難她兒子？
    李文麗狠狠掐著指尖，都是嘴上說的好聽！
    衛(wèi)云開要去上班，兩人吃飯時間比前幾天提前半小時，攤點(diǎn)雞蛋餅，做兩碗紫菜蛋花湯，吃飽了渾身都是熱氣，自行車從屋里推出來，再找出來手套和耳暖戴上，收拾好了，他揚(yáng)眉交代：“我上班去了。”
    “嗯，路上當(dāng)心。”
    陽光之下，她笑容燦爛，這讓衛(wèi)云開楞了一下，總覺得這場景很熟悉，騎著車子走出去才想起來，當(dāng)年爸爸去上班，母親也會這樣說，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場景讓衛(wèi)云開不自覺露出笑容，又倏地收回去。
    李文麗從姑姑家里出來，家里的雞跑出來了，她得趕回去，正好碰見衛(wèi)云開從家里出來，臉上還帶著點(diǎn)點(diǎn)笑意，心下一喜擺出自以為好看的笑容，輕聲喊：“開哥。”
    衛(wèi)云開看也沒看她，就那么騎過去了。
    宋月明從家里出來，就看到李文麗站在胡同口風(fēng)中凌亂，她憋著笑關(guān)上新院大門，她打算今天進(jìn)出就從老院走了。
    不過這大冷天的著實(shí)沒什么出門的必要，新媳婦對什么都不熟悉，窩在家里也正常，她開始起頭打毛衣，先給衛(wèi)云開打。
    打毛衣坐的時間長了就站起來走走，翻翻看看衛(wèi)老爺子留下的筆記，思索著什么東西她現(xiàn)在可以做出來，可以做的先摘抄到新筆記本上，免得不小心把筆記本給弄壞了，衛(wèi)云開嘴上說的淡然，其實(shí)還是挺在乎的，再說鄭重的保護(hù)一下也是對長輩的尊重。
    一上午過去，宋月明成果斐然，到了飯點(diǎn)，她自己一人吃飯可以隨性點(diǎn)，搟點(diǎn)面條隨便吃就行。
    她早上就已經(jīng)把昨天買回來的干海帶給泡上了，這會兒把海帶洗干凈，放到鍋里蒸熟再給切成細(xì)絲，加點(diǎn)紅辣椒，放鹽和香油調(diào)味，當(dāng)個下飯小菜很不錯，尤其是現(xiàn)在飯食單一，常吃海帶對身體有好處。
    現(xiàn)在天氣冷，涼拌海帶可以一次多做些，她特地又買一個稍小的帶蓋搪瓷盆，拌好的海帶外面留一小碗，做多的放到搪瓷盆里頭，足夠他們兩個吃一段時間。
    收拾好廚房，宋月明走走看看，對家里的布置有個大致的規(guī)劃，休息夠了就繼續(xù)打毛衣，這東西習(xí)慣了基本不用腦，手上動作可以一直繼續(xù)，腦子放空想別的得想個法子掙錢，
    她現(xiàn)在屬于沒有收入的家庭婦女，明面上看著是靠衛(wèi)云開的工資養(yǎng)活，吃喝買什么都受限制，花多了王寶珍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不樂意，有時候宋月明也想學(xué)齊樹云和馬鳳麗做個混不吝的滾刀肉兒媳，不必在乎婆婆怎么想怎么說，愛罵就罵，自己過得痛快就成，但衛(wèi)云開不是糊涂蛋，她要真混不吝了，兩人關(guān)系必定不能長遠(yuǎn)，而且她也絕對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至少目前，宋月明很滿意衛(wèi)云開，兩人已經(jīng)結(jié)婚，妥善經(jīng)營這段婚姻才是最佳選擇。
    宋月明又站起來走動的時候，大門被人拍響了，她站在院子里問：“誰呀？”
    “我！”
    “你是誰？”
    外面的人不說話，宋月明聽著是個陌生的女聲，她不由腦補(bǔ)一些拐賣婦女之類的事跡，她家大門門前門后都有個門鼻，在家就掛上門鼻，鎖在上面掛著并未鎖上方便進(jìn)出，等到晚上才會上鎖。
    大門被人推了推，宋月明從下面的門縫里只看到一雙穿黑棉布鞋的腳，這時候人人腳上的棉布鞋都是差不多的布 ，唯有新舊程度不一樣，腳大鞋小生生在大拇指的地方生生頂出來一個洞的不是沒有。
    “誰呀？”
    來人還是不說話，宋月明心里頭毛毛的。
    老院的王寶珍聽到說話聲，衛(wèi)云開去上班早早走了，她就格外注意些新院的動靜，這會兒怎么都坐不住，放下簸箕拍拍身上的灰就快步走過去。
    “月明，咋回事？”
    有人來了，宋月明不怕了，邊向門邊走邊解釋：“有個女的來敲門，我問她是誰，但她不說話。”
    王寶珍皺眉：“能是誰？”
    門外的人聽到婆媳倆的說話聲，黑棉鞋動了動，抬腳就走，王寶珍一路小跑過去打開大門，只看到一道迅速走開的背影，還很眼熟。
    門前路上前前后后就這么一個人，剛才拍門的就是她！
    王寶珍想也不想大喊：“李小燕，你弄啥嘞？！”
    李小燕腳步一頓，跟狗攆似的快步向前，等進(jìn)了胡同徹底消失在婆媳倆眼前。
    “媽，那是誰啊？”
    “魏擁軍的媽，她這裝神弄鬼的干什么東西？”
    宋月明也一頭霧水，但這女人的姓氏很快讓她想到昨天下午見過的人，魏水村大多姓魏，外姓基本都是嫁進(jìn)來的媳婦。
    王寶珍氣咻咻的關(guān)上大門，罵罵咧咧道：“李小燕真是越來越邪性，呸！”
    “媽，這是咋回事啊？”
    “哼，我跟李小燕吵過架，她來找你干啥？月明，我可跟你說，李小燕可不是啥好東西，還想讓她娘家侄女嫁給開子，呸，做夢！也不看她姑侄倆啥德行！她家就魏擁軍是個實(shí)誠孩子，你可別跟她多說話！”
    宋月明被這氣沖沖的語氣嚇一跳，這得多大仇多大怨？
    但王寶珍不欲多說，交代這一句就回老院繼續(xù)干活，留下宋月明慢慢琢磨這件事。
    李小燕和王寶珍有過節(jié)，不敢走老院的門，來新院拍門也不說自己是誰估計(jì)是怕王寶珍聽見，但李小燕來找她能有什么事，自從嫁過來，她和李小燕一點(diǎn)兒交集都沒有。
    再說還有李文麗，昨天還沒被凍夠，她對衛(wèi)云開不像是一往情深，倒像是一門心思來攪渾水、挑撥離間的，那李小燕來找她肯定沒好事兒。
    確定過衛(wèi)云開的態(tài)度，宋月明對這姑侄倆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
    接下來的半下午無事發(fā)生，剛到五點(diǎn)，衛(wèi)云開就下班回來了，帶著滿身的寒氣，車把上掛著一條五花肉和一條魚。
    “你哪兒買？”
    “黑市。”
    宋月明嘴角抽了抽，這理直氣壯的語氣。
    “晚上就吃嗎？怎么做？你該不會是買回來考我的吧？”
    衛(wèi)云開笑了笑，有點(diǎn)冰雪消融的味道，故意壓低聲音問：“那你給做不？你前天不是看到紅燒肉了？”
    “可以啊。”有魚有肉，都是宋月明想吃的，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那你去燒鍋。”
    衛(wèi)云開一口答應(yīng)，就算她不開口，他也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
    五花肉洗凈切塊，放到?jīng)鏊镏蠓衅踩W(xué)沫撈出，再將冰糖炒化到微黃下五花肉翻炒，家里調(diào)料不足，做個簡版紅燒肉一樣很美味，宋月明每個步驟都做的有條不紊，衛(wèi)云開一時看入迷了。
    “你記的很清楚。”
    宋月明手都不帶抖一下的，揚(yáng)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聰明嘛，再說，想吃哪道菜還記不清楚還是不要吃了。”
    不是一個合格的吃貨。
    衛(wèi)云開贊同，媳婦的手藝不尋常，而且在做菜方面確實(shí)很有天分，不服氣不行。
    出鍋前，宋月明習(xí)慣性夾一塊喂給他：“好啦，你嘗嘗怎么樣？”
    衛(wèi)云開也很習(xí)慣做個合格的試菜員，等肉稍涼，吃入口中，入口即化香而不膩，是久違的味道。
    “以前爺爺喜歡這道菜，但不能多吃，每次爸爸給他做，還沒出鍋他都要開吃，還會給我偷一塊。”
    “爸喜歡做菜？”
    “對，他不愛鍛煉，爺爺說他就算去部隊(duì)也只能去炊事班，不過發(fā)現(xiàn)爸爸做菜好吃之后，他再也沒有這么說過。”
    宋月明笑了：“那是因?yàn)榘秩ゴ妒掳嗑蜎]空回來給他做飯了，對嗎？”
    衛(wèi)云開點(diǎn)頭，眼眶微熱：“爺爺要是活著，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那等以后有機(jī)會你帶我去看他們，我多做幾個好菜帶上。”
    “好。”
    天色漸漸暗下來，廚房里點(diǎn)了一盞煤油燈，灶膛里的火焰忽明忽暗，墻上的影子來回跳動，火光映在兩張年輕臉龐上，都是笑容。
    紅燒肉做一碗，衛(wèi)云開不說，宋月明也就不提往老院送，再煎一塊豆腐，加上中午做的涼拌海帶，兩人吃盡夠了。
    堂屋的八仙桌就是兩人的飯桌，將飯菜端上來，衛(wèi)云開嘗一口涼拌海帶，很驚喜：“你怎么想到這么做的，很好吃。”
    宋月明保持神秘微笑：“昨天買海帶時聽人說了一句，我隨便試試，反正就用那么幾樣?xùn)|西。”
    萬物皆可涼拌。
    飯后鍋里有熱水，衛(wèi)云開端了一盆水泡腳，宋月明老實(shí)不客氣的加一份子，也把腳伸進(jìn)去，一雙寬大一雙嬌小，泡在清水里就像游魚。
    宋月明踩在他腳背上，水太熱了，她受不了把腳一直放在里面。
    “你應(yīng)該多泡一會兒。”衛(wèi)云開挪走自己的腳，輕輕把她的腳壓在水里。
    宋月明受不住，翻騰著要把腳伸出來，身子不穩(wěn)差點(diǎn)從凳子摔下去，衛(wèi)云開及時伸手拉住她，蹙眉認(rèn)真解釋：“多泡泡對你身體好。”
    宋月明：你這個語氣真像我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搞得我自己想吃紅燒肉了。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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