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冬天。
    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加西亞侯爵匆匆趕回凜冬城。
    一路進入獅吼堡，這位侯爵大人連衣服都沒有換，就直奔公爵的書房而去。
    “咚咚。”
    “進來。”
    加西亞侯爵推門而入，書房內只有圣希爾德公爵一人。
    “一路辛苦了。坐吧，喝杯麥酒，暖和一下。”
    加西亞侯爵接過哥哥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路的風霜冰寒才被徹底從身體中驅除出去。
    “這么急找我回來有什么事？”
    “前線的情況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岡比克已經被我打怕了，縮在軍堡里不敢出來野戰。”
    “呵呵，那只老烏龜！”
    加西亞侯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麥酒，一邊小口喝著，一邊等待著自己哥哥的下文。
    他很清楚，公爵這么著急將自己召回來，肯定不是為了剛才那幾句問話。
    “有人向我提了一個計策，能夠幫你將岡比克從龜殼里引出來。”
    “哦？說說看！”加西亞侯爵頓時來了興趣。
    “首先，你必須從前線退下來。”
    “光這個恐怕不夠吧。”
    “嗯，你的黑騎軍也一起撤下來。”
    “那前線的防務交給誰？”
    “查爾斯。”
    聽到這里，加西亞侯爵頓時眉頭緊皺，他猶豫了半晌，斟酌著語氣說道：“查爾斯……他恐怕還缺一些歷練。”
    “呵呵，如果不放一個毛頭小子去前線，又怎么能讓岡比克從龜殼里鉆出來呢？”
    “但戰爭不是兒戲。你這么做，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給北境招來一場慘敗！”
    “成功，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圣希爾德公爵的眼神異常堅定，“這一次，我已經做好了葬送一支軍隊的準備！”
    “什么？”加西亞侯爵驚駭莫名，差點以為自己哥哥瘋了。
    但圣希爾德公爵嚴肅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只聽他繼續說道：
    “我問你，如果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黑騎軍在野外遭遇岡比克的巨魔大軍，你有幾分把握取勝？”
    “如果岡比克沒有防備，如果附近沒有可以躲避的城堡，那么，我有十分的把握！”加西亞侯爵的語氣中透露出強烈的自信。
    “好！那我們就來個畢其功于一役！”圣希爾德公爵重重地一拍桌子，斷然道，“我已經受夠了那些陰魂不散的巨魔，我要徹底斬斷他們伸入北境的爪子！
    所以，你下來，換查爾斯上去。
    就讓他敗一場，讓岡比克好好體會一下勝利的滋味。
    等巨魔們在北境大肆劫掠一番后，自然要帶著財物和榮耀返回巨魔王城。
    那時候，你就可以率領黑騎軍追上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加西亞侯爵依然眉頭緊皺：“就算你舍得葬送一支軍隊，也舍得將北邊的城池送給巨魔洗劫，但是，你又怎么能保證，巨魔在回撤的時候會毫無防備呢？”
    “這就需要我們演一場戲了。”
    “怎么演？”
    “我將你調離前線，落在有心人眼里，肯定會以為我開始對你有所忌憚。所以，你也可以適時表現出一些對我的不滿……
    另外，查爾斯葬送的那一支軍隊中會有大量的領主私軍，這必然會激起北境各個家族對我的不滿，到時候再有人煽動一下，很容易就能造成你試圖聚集心存不滿的領主們，想要對抗我的局面。
    這個時候，巨魔肯定會覺得我們自顧不暇，不會有所防備……”
    “你是不是忘了一個關鍵問題？”加西亞侯爵突然打斷道。
    “什么問題？”
    “我會不會真的對你不滿？”加西亞侯爵的眼神閃爍，“如果查爾斯真的在前線慘敗，葬送一支北境大軍。到時候，我的黑騎軍豈不是更加無人能制？”
    圣希爾德公爵忽然笑了：“你知道嗎，當塔洛斯·烏曼向我提出這個計策的時候，我也曾考慮過，你是否會有假戲真做的可能。”
    “這是烏曼伯爵提出的計策？好吧，那你覺得呢？我會不會假戲真做？”
    圣希爾德公爵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頭繼續說道：“當時我就在想，如果塔洛斯沒想到你可能會假戲真做這一茬還好。
    如果他想到了，卻又故意漏掉不說……
    那要么，他就是對我們倆的感情極有信心，覺得我們不可能反目，要么，就是包藏禍心，假意設計對付巨魔，實際上卻是想要引發北境的內亂！”
    加西亞侯爵愣了一下，隨后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似乎也在思考烏曼伯爵的真正意圖。
    但圣希爾德公爵沒有給自己弟弟更多的思考時間，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塔洛斯·烏曼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不會背叛我的。”
    “你就這么自信？”加西亞侯爵面色冷漠，“當我擁有能夠左右北境局勢的力量時，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會受到誘惑？”
    “你當然會受到誘惑。但，背叛只是忠誠的價碼不夠而已。所以，我會為你的忠誠加碼！”
    “加什么碼？”
    “查爾斯戰敗之后，將會被剝奪侯爵之位。”
    “就這？”
    “當然不止。”圣希爾德公爵笑了笑，繼續道，“薇拉會繼承這個侯爵之位！”
    加西亞侯爵眼神一凝。
    他終于心動了。
    但隨即，他又感到深深的不解：“為了消除巨魔的威脅，你愿意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不。不僅僅是巨魔這一個威脅。”圣希爾德公爵面色嚴峻地搖搖頭。
    “還有誰？”
    “你知道我們北境現在最大的威脅是來自哪里嗎？”
    “難道不是巨魔？”樂文小說網
    圣希爾德公爵再次搖頭，沉聲道：
    “外部的威脅只會讓我們更強大，更團結，并不會擊垮我們。
    只有來自內部的威脅，才是真正能夠腐蝕圣希爾德家族統治根基的東西！”
    加西亞侯爵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哥哥說的是什么：“你是說，北境的那些領主們？”
    “沒錯！”圣希爾德公爵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圣希爾德家族名下還有多少直屬領地嗎？
    你知道家族已經多少年入不敷出了嗎？
    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不肯禁止與巨魔的貿易？
    我難道不知道這種貿易其實就是在資敵？
    但我有什么辦法？
    家族需要這筆利潤！
    看起來整個北境都是我的，但是呢，我現在卻連再冊封一個小小男爵都會猶豫半天！
    還有你！
    我的好弟弟！
    你將巨魔擋在北境之外，這當然是好事。
    但是，這也徹底阻斷了北境領主的新舊更替！
    巨魔打不進來，就不會有人因為丟失領地而被剝奪爵位，所以，北境的貴族越來越多，家族名下的土地卻越來越少！
    你總是抱怨我不肯封賞你手下的有功之臣，但你也不想想，我拿什么來封？
    要不我把這個公爵之位讓給你！
    你來管管這個北境！”
    加西亞侯爵看著怒氣勃發的哥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沉默中，圣希爾德公爵臉上閃過一抹不正常的殷紅，被加西亞侯爵捕捉到了：“哥哥，你的傷……”
    “暫時死不了！”圣希爾德公爵喘了口氣，“但也沒多久好活了。”
    加西亞侯爵神色黯然。
    “弟弟，幫我這一次！
    所有的代價，所有的惡名，都由我來承擔！
    只要你肯幫我，圣希爾德家族一定可以浴火重生！
    而這個即將煥然一新的北境，也將交到你的親生女兒手里！”
    加西亞侯爵沒有說話。
    圣希爾德公爵依然死死盯著自己弟弟的眼睛，仿佛他不答應，便決不罷休。
    房間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只有壁爐里傳來木柴燒斷的啪啪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加西亞侯爵終于長嘆一聲：
    “好，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