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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蘇幸川一鼓作氣,把李暄抱回了家。

  從門口走到臥室的幾步,他走得略顯勉強,微微踉蹌,差點摔在李暄身上。

  李暄身上有酒味,但并不難聞。

  蘇幸川的鼻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李暄的額頭,靠得太近,喉結不可避免地滑動了一下。

  雖然他很想趁人之危,想直接倒在李暄身上,抱著李暄沉沉地睡上一覺,滿足他多年夙愿,但此時此刻更重要的是,幫李暄醒酒。

  服務員說李暄獨自喝了一晚上的酒,烈酒加起來要有四五杯,喝完就直接倒了。

  李暄在這方面是乖寶寶,滴酒不沾,連酒心巧克力都不愛吃。

  可想而知,他今天喝得有多傷身。

  蘇幸川一向把李暄的健康看得很重要,所以盡管李暄殷紅潤澤的唇瓣近在眼前,他還是保持住了強大的自制力。停頓幾秒后,他將兩只手撐在李暄的肩側,借力坐起來。

  他先將李暄的外套脫了。

  李暄軟趴趴的,也算配合。

  蘇幸川又從衣柜里翻出一套自己的睡衣,幫李暄換上。

  脫下褲子時,他看到李暄的右腿膝蓋上有一塊疤痕,不由得陷入怔忪,他還記得那是他們當年去山上玩的時候李暄不小心摔倒留下的,他們分手時,那塊傷口還在結痂。

  蘇幸川沒想到這塊疤竟然至今留有痕跡,淡淡的褐色,像一塊刺青,一塊記錄著他們曾經(jīng)相愛過的刺青。

  他用指腹摩挲著,李暄又開始哼唧。

  大概是雙腿露在外面,覺得冷。

  蘇幸川來不及多看幾眼春光,就握住李暄的小腿,任勞任怨地幫他換上睡褲,然后掀起被子將他裹住,裹得嚴嚴實實。

  怕他冷,又將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

  李暄感覺到舒服,翻了個身,抱住被子。

  他還是喜歡這樣睡。

  蘇幸川安頓好李暄,就去了廚房。

  他從冰箱里翻出芹菜和番茄,用榨汁機榨了一杯有助于醒酒的濃濃蔬菜汁。

  工作之后應酬很多,蘇幸川性格好,在什么場合都吃得開,應酬露臉這種事自然也多,他不僅要喝,還要幫上司擋酒,如果遇上酒量大的合作方,喝醉是常有的事。

  回家之后,他就會強撐著精神給自己榨一杯蔬菜汁,緩解胃里的酸意。

  沒想到有機會分享給李暄。

  他走到床邊,喊李暄起來。

  李暄自然是沒反應的,還嫌他煩,氣鼓鼓地用被子蒙住頭。蘇幸川沒辦法,只能坐在床邊,把他撈出來,細聲細語地哄著。用和以前差不多的語氣,說幾句哄小孩的話,李暄才紆尊降貴地半睜開眼,兩只手抵在蘇幸川胸口,有氣無力地推他,“你好煩啊。”

  蘇幸川對李暄的抱怨照單全收,他熟練地把玻璃杯抵在李暄嘴邊,捏住李暄的下巴。

  “寶寶,先喝一口。”蘇幸川誘導他。

  李暄喝了一口,蘇幸川就立即加碼,“再喝半杯,就半杯,喝完就可以睡覺了。”

  “苦死了。”李暄撇嘴。

  蘇幸川嘗了嘗,“番茄比芹菜多,哪里苦?”

  李暄被強迫著喝了小半杯,脾氣立即上來了,他把臉埋在蘇幸川頸間,怒火里帶著哭腔:“好難喝,你完蛋了……”

  蘇幸川笑道:“我怎么完蛋了?”

  以前李暄恃寵而驕,什么小脾氣都要耍一下,也不怕蘇幸川不高興。可是蘇幸川一旦反過來捉弄他,他就要生氣,一個勁地用手指戳蘇幸川的肩膀,說:你欺負我,你完蛋了。

  李暄醉醺醺的,大概還以為回到七年前,他把臉埋在蘇幸川懷里,揪著蘇幸川的衣領,說:“你完蛋了,蘇幸川,你要沒有老婆了。”

  蘇幸川的心臟微微發(fā)麻。

  李暄喊了他的名字。

  李暄喊的是蘇幸川。
  是不是代表著,李暄在潛意識里還是記掛著他,念著他的好,沒有忘記那些日子。

  他把杯子放到床頭,回身摟住李暄,像摟住一個失而復得的禮物,他用手掌撫摸著李暄的后背,輕聲說:“我本來就沒有老婆了,我老婆七年前就走丟了。”

  “走丟了。”李暄喃喃重復。

  蘇幸川低頭親他,“嗯,走丟了。”

  李暄不是第一次自稱老婆。

  他從不在稱呼上糾結。

  談戀愛那幾個月,什么羞恥的稱呼他都喊過,根本不用蘇幸川引導,有時在路上聽到其他小情侶喊對方,他都會立即學舌。蘇幸川常常被他搞得措手不及,耳尖發(fā)燙,捂著他的嘴巴,無奈發(fā)笑:你給我矜持一點。

  李暄在他指尖縫隙里還要喊:老公。
  眨眨眼睛,表情無辜。

  蘇幸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心動。

  七年后,他還是毫無長進,李暄一聲嗔怪就把他的城池攻陷,朝他的心臟長驅直入。

  “小暄,這些年你想過我嗎?”

  李暄沒有回答,他嫌蘇幸川的皮帶硌著他的腰,扭了扭身子,不舒服地皺起眉頭。

  蘇幸川解開皮帶,正要抽出的時候,李暄把手搭了上去,蘇幸川呼吸微窒。

  李暄的手很漂亮。
  拿手術刀的手,也是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修長干凈,骨節(jié)分明,白皙如玉。

  冬天總是冰涼的,要塞在他懷里捂很久。

  “想過我嗎?”蘇幸川又問。

  李暄已經(jīng)睡熟了。

  蘇幸川握住他的手,用指腹輕輕地揉著他的虎口,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很想你。”

  “畢業(yè)之后我還一直打聽你的消息,可是你和所有人都斷絕來往,我問了你的室友,問了你的同學,他們都說不知道。”
  “我很想知道你的近況,想知道你好不好,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人照顧你。”
  “其實我也很矛盾,既希望你過得好,又希望你過得不好,過得不好就回來找我。”
  “當初為什么要離開我?”
  “對你那么好,小沒良心的。”

  李暄嫌他吵,揪著他的衣角捂住耳朵。

  蘇幸川無奈地勾起嘴角。

  李暄突然買醉的理由,蘇幸川不得而知,他總覺得那理由與自己有關,又怕自作多情。

  他抽出皮帶,往下躺了躺,和李暄額頭靠著額頭,感受他呼吸的頻率。

  李暄睡得很安穩(wěn)。

  蘇幸川看著李暄,朝他輕輕吹了口氣,李暄眉頭輕蹙,長而翹的睫毛顫了顫。

  蘇幸川捏他的耳朵,惱道:“徐正東算什么好人嗎?年輕時候玩得那么花,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只有我會永遠對你好,知不知道?”

  李暄覺得癢,正要往被窩里鉆。

  蘇幸川就吻住他。

  含住他的唇瓣,如獲至寶般小心。

  呼吸滾燙,氣息紛亂,心跳不受控制,蘇幸川恨不得將面前這個人拆骨入腹。

  李暄竟然有回應,還一個勁往他懷里鉆。蘇幸川情難自制,剛要翻身壓住他,但還是忍住,他把臉埋在李暄的頸間,深吸了一口氣。

  洗漱之后,他睡到李暄身邊。

  本來想著半夜再離開,可是摟著李暄,一閉上眼,困倦就匆匆襲來。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睡著。

  他都記不起自己花了幾分鐘就進入夢鄉(xiāng),總之再等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清晨。

  這一覺睡得太沉太好。

  竟然一個夢都沒有,睜眼到天亮。

  蘇幸川醒來時恍惚了幾秒,生怕從去酒店接李暄開始就是一場夢,一場他肖想已久的香艷的夢,夢醒后枕邊無人,一切成空。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摸旁邊的床被。

  是空的,涼的。

  他心里猛地一沉,像是突然墜入萬丈懸崖。

  他轉頭去看,李暄沒有躺在他身邊。

  不在。

  真的是夢嗎?是夢?

  下一秒,衛(wèi)生間里突然傳來咣當一聲驚響,聽著像是什么玻璃瓶落地的聲音。

  蘇幸川愣了幾秒,然后直接沖進衛(wèi)生間。

  李暄正蹲在地上撿玻璃碎片。

  穿著他的睡衣,頭發(fā)亂蓬蓬的。
  看到蘇幸川沖進來,他嚇了一跳,抬頭時驚魂未定,眼睛睜得溜圓。

  蘇幸川的呼吸尚未平穩(wěn),胸膛劇烈起伏著,偏偏他的身材又高大,兇神惡煞地擋在衛(wèi)生間門口,好像下一秒就要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

  李暄一時間忘了平日里偽裝出來的冷淡,下意識撅起嘴,帶了點微不可查的委屈。

  “是你沒擰好蓋子,不是我……”

  和以前一樣無賴,犯了錯就把責任往蘇幸川身上推。

  蘇幸川松了口氣。

  怎么形容蘇幸川這一刻的感受呢?懸著的心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湓诿藁ㄉ希d奮、狂喜、劫后余生的慶幸像雨點一樣朝他砸過來。

  失而復得,久別重逢。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李暄緩緩起身,把還剩半截的面霜瓶子放在水池邊,小聲嘟囔:“我賠給你。”

  他做錯事時底氣不足,說話就很小聲。

  蘇幸川倚在門邊,故意逗他:“好啊,我記得這一瓶一千多。”

  “一千多就一千多。”

  作為富三代的小李醫(yī)生才無所謂。

  他準備擠開蘇幸川走出衛(wèi)生間,可是蘇幸川沒有放過他,肩膀穩(wěn)如磐石,李暄根本走不出去。衛(wèi)生間里彌漫著面霜的香味,李暄穿著蘇幸川的棉質(zhì)睡衣,寬大了些,袖口遮著手指,蘇幸川看得心軟,總覺得他們不該是現(xiàn)在這樣的關系,應該是相守多年的愛侶才對。

  “還記得昨晚發(fā)生的事嗎?”他突然問。

  李暄愣住。

  蘇幸川故意低頭望向李暄的領口,語氣惡劣:“小李醫(yī)生,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黏人,一直纏著我,還一個勁往我懷里鉆。”

  李暄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還喊我老公。”

  李暄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成拳頭,他怒道:“不準說了!閉嘴!”

  “昨晚為什么一個人去酒吧買醉?”

  李暄下意識躲避蘇幸川的目光,他繃著臉說:“不關你的事,我也沒讓你來接我。”

  “好心沒好報啊,和當初一樣。”

  李暄聽不得蘇幸川頻繁提過去的事,他用力往蘇幸川和門框之間的縫隙擠,撞開蘇幸川的肩膀,然后猛地沖出衛(wèi)生間。

  床邊有他的襯衣和褲子,他慌亂穿上,紐扣系得亂七八糟,抓起大衣就準備離開。

  蘇幸川在后面說:“吃個早飯吧。”

  李暄的腳步猛地頓住。

  其實想留,但理智不允許。

  他不回答,穿上鞋子一聲不吭地離開。

  蘇幸川早有預料,所以也沒有過多挽留,他在玄關邊站了很久,直至上班時間,才從這個過分美好的清晨中緩過來。

  回到臥室,他看著溫暖的床被,心想:什么時候能再抱著李暄睡一覺?

  七年未愈的失眠癥,李暄大概是唯一解藥。

  .

  另一邊。

  李暄母親推開李暄的房門,想喊他吃早飯,才發(fā)現(xiàn)李暄一夜未歸,她連忙給李暄打電話,關機,一連打了好幾遍,都是關機。

  李暄的父親在國外出差,母親一下子沒了主心骨,于是立即喊來徐正東,讓徐正東想辦法去找李暄,“暄暄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這樣下去如何是好,總要有個人照顧他。”

  徐正東給朋友打完電話,回身安撫姐姐:“姐,先別慌,我這邊正好有個人選,年紀外貌脾氣秉性都很適合小暄,我過兩天就讓他倆見個面,你先別哭,放寬心。”

  徐正東聯(lián)系了幾個朋友,一番搜尋后,在長亭街的一間酒吧里找到李暄的蹤跡。

  朋友告訴他,神色凝重,“徐總,這邊門口的監(jiān)控拍到了小暄,不過——”

  徐正東心里一緊,“不過什么?”

  “小暄被一個男人抱走了。”

  徐正東拍案而起,“什么?”

  朋友也跟著揪心,把屏幕轉向徐正東,又把視頻畫面放大,指著一處:“您過來看。”

  徐正東立即看過去。

  昨晚十一點四十九分,灰岸酒吧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服務生模樣的人先走出來,然后回身示意身后的人。幾秒之后,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穿著黑色休閑裝的男人將李暄抱了出來。

  李暄明顯醉了,胳膊無力地垂下來。

  徐正東的心臟立即懸到嗓子眼,他怒不可遏地說:“這個人是誰?把畫面再放大!”

  朋友也跟著緊張起來,立即讓酒吧工作人員把監(jiān)控畫面放大數(shù)倍,“徐總,我先報警。”

  徐正東沉聲說:“已經(jīng)報過警了,等我抓到這小子,不把他皮扒下來——”

  說到一半,徐正東突然頓住。

  隨著畫面被放大,黑衣男人的臉也逐漸清晰,徐正東凝眸細看,先是覺得有點眼熟,下一秒,男人微微轉頭,朝服務生笑了一下。

  徐正東愣在當場。

  蘇幸川?怎么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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