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劇本
清晨的陽光含情脈脈地籠著鈦合金搭成的陽臺,綠發少女身著寬大的歐洲復古白色睡衣,婷婷沐浴在這上天罕見的恩賜中,手中拿著一本三個手掌大的頁夾,專心致志地讀著。
電子門細微的開閉聲沒有逃過她的耳朵,果然,半秒后,通訊機中傳來葳斯基尷尬的聲音“憐美,介意,我進來么?”
用頁夾擋住臉,緊抿住嘴唇想不大聲發笑,但玫瑰色還是沾滿了清晨的露珠。輕快地跑回房間內,伴隨腳步有些沉重的風聲讓她把注意力轉向了凈白華麗的睡衣。微熱的紅暈漫上臉頰,玫瑰色的河流卻漾起調皮的漣漪。
憐美掛好天真的微笑,如同剛才的情緒變化從未存在過般,繼續蹦蹦跳跳奔向門口。“久等了,SKY——哥哥——!”電子門毫無防備地被拉開,少女如愿以償地捕捉到了葳斯基瞬間的臉紅。
葳斯基此時一身便裝,隨意卻不失威嚴,但此時這種威嚴卻被憐美小小地惡作劇成功地抹消了。“有什么事情不進來說么?SKY哥哥?”憐美看著眼前緊張得如同小男孩般的上將明知故問,見他幾秒沒有回應便四兩撥千斤似的拉他進屋。
“憐美穿睡衣不好看么?SKY哥哥?”看著依舊仔細觀察別人鞋子的葳斯基,少女極力壓制住想笑的心情“還是憐美的拖鞋太可愛了呢?”玫瑰色泛著嬌然魅惑的光芒。
“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是想向你表示感謝,昨晚的演出很成功。”葳斯基終于決定稍微抬起頭來,但他馬上就因驚訝于房間的布置而徹底抬起了頭。
“SKY哥哥是不是認為憐美的臥室應該有許多大型毛絨玩具或者洋娃娃之類的?”發覺少年驚訝的姬憐美掃視了一圈自己素色的房間,聲音卻漸漸染上了一絲悲愴“其實過去卻是有的,憐美都不好意思承認了呢。但是在父親死后被我自己處理掉了。”
“被憐美你?”少女對著他驚愕的臉嫣然一笑。
“對,就在搬家的時候。那些東西,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憐美就把它們捐給慈善機構了,那里的孩子們應該會喜歡吧。”憐美望向小陽臺透入的淡金色曙光。
因為通通都沒有意義了,刺眼的光芒下少女垂著頭狠咬了下下唇。玩具是父親過去送給我的,但是現在,無論多么緊地擁抱它們都不會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雖然少了它們,憐美確實有些難以入睡……”這是實話,雖然這是憐美所不愿意承認的,但這確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所認為理所應當的。每當想起總是被人看做是小女生憐美就會莫名起火,之后便會感受到一種落寞。他人眼中落難的公主其實根本沒受到他們所想象的那種額外照顧。置辦葬禮,遣散傭人,變賣房產,雖然與父親友人的幫助是分不開的,但是她是怎樣趕在人情變涼之前行動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大概,也恰恰因為她洋娃娃般單純可憐的笑容才博得了舅叔們的幫助,才讓頑固的軍官和商人們變得變通。因此,即便自己在父親戰死那日突然長大,憐美還是不得不繼續保持天真的微笑,這樣才能方便發揮自己暗藏的鐵腕。無論多么孤獨,無論多么苦悶,都要這樣微笑。
眼眶濕濕的,還好SKY哥哥看不見。
“沒想到憐美昨天那么累今天還能這么早起床。”為了岔開話題,葳斯基生硬地插話進來,但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正在慢慢變得柔和。
“恩,因為懶床會使人發胖,憐美是舞蹈演員,當然不能讓身材走形。而且,還要為下次的演出做準備呢!”少女揮了揮手中有些大的頁夾。葳斯基順勢接過。
“這是,劇本?”《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這個名字對他有些陌生。
“恩,是古劇本呢,雖然多方考證后仍不能完全確定這是否是古人所想表達的故事,但這個版本卻廣為流傳。”捕捉到他迷茫的神色后憐美馬上做出了解釋“不過SKY哥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呢,因為據說這部劇自從被寫出來后就一直倍受冷遇。所以現在也很少有人知道這部劇的存在。不過這卻是古代作家莎士比亞很有突破的作品呢!”寫作對象不再有明顯的等級區分,雖然依舊是個悲劇。
“盲目的恐懼有明眼的理智領導,比之憑著盲目的理智毫無恐懼地橫沖直撞,更容易找到一個安全的立足點;倘能時時憂慮著最大的不幸,那么在較小的不幸來臨的時候往往可以安之若素。”憐美細聲背出一段臺詞,單腳靈活地原地轉了一個圈,飄向陽臺。“麻煩SKY哥哥幫憐美念一下下面的臺詞哦,就當是幫憐美做練習了。”反正也是無聊,這才是憐美的心里話。海藻般茂盛的綠色卷發在金色的曙光下閃著琉璃般華麗地光芒,葳斯基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種光芒吸引,慌忙找到對應臺詞所在,深吸一口氣,運聲丹田“啊!讓我的愛人不要懷著絲毫恐懼;在愛神導演的戲劇里是沒有惡魔的。”
“也沒有可怕的巨人嗎?”憐美將手貼十于胸口,如同身臨其境般表現出調侃與擔憂并存的表情。
“沒有,只有我們自己才是可怕的巨人,因為我們會發誓淚流成海,入火吞山,馴伏猛虎,凡是我們的愛人所想得到的事,我們都可以做到。姑娘,這就是戀愛的可怕的地方,意志是無限的,實行起來就有許多不可能;欲望是無窮的,行為卻必須受制于種種束縛。”葳斯基不禁也揣摩起這位特洛伊羅斯的心境與口氣,深情地念出臺詞。
清涼的狹小陽臺與背光的房間組成了一個光暗交錯的舞臺,彼此都認真朗誦臺詞的少男少女也儼然成為了劇中的男女主角了般。窗簾輕卷,微寒的空氣仿佛凝固住了時間,希望能更久地觀看這部終將被遺忘的戲劇。
“啊,當兩種真理為了互爭高下而相戰的時候,那是一場多么道義的戰爭!從今以后,世上真心的情郎們都要以特洛伊羅斯為榜樣;當他們充滿了聲訴、盟誓和夸大的比擬的詩句中缺少新的譬喻的時候,當他們厭倦于那些陳陳相因的套語,例如:像鋼鐵一樣堅貞,像草木對于月亮、太陽對于白晝、斑鳩對于她的配偶一樣忠心,當他們用盡了這一切關于忠誠的譬喻,而希望援引一個更有力的例證的時候,他們便可以加上一句說,‘像特洛伊羅斯一樣忠心。’”讀到這里,如同是自己的誓言般,葳斯基不由得露出安心堅定的笑容。
憐美一步一頓款然走向少年,玫瑰色積蓄著點點感激的露珠“愿您的話成為預言!要是我變了心,或者有一絲不忠不貞的地方,那么當時間變成古老而忘記了它自己的時候,當特洛亞的巖石被水珠滴爛、無數的城市被盲目的遺忘所吞噬、無數強大的國家了無痕跡地化為一堆泥土的時候,讓我的不貞繼續存留在人們的記憶里,永遠受人唾罵!當他們說過了‘像空氣、像水、像風、像沙土一樣輕浮;像狐貍對于羔羊、豺狼對于小牛、豹子對于母鹿、繼母對于前妻的兒子一樣虛偽’以后,讓他們舉出一個最輕浮最虛偽的榜樣來,說,‘像克瑞西達一樣負心。’”晶瑩的水珠在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絢爛的色彩,順著無暇的面容滑下,卻留下真切的悲傷。
我多希望我是這戲中的女主角,這樣我就能真正接受這愛的誓言。
我多希望我不是這戲中的女主角,因為我知道她背叛后的悲慘結局。
“抱歉,就到這里吧,謝謝你呢,SKY哥哥。”憐美用指尖捏碎了水珠,顫聲道“克瑞西達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呢,背誦著她的臺詞,憐美總是會十分入戲,就像是知道了憐美的未來了一樣。”
“那么后來呢?克瑞西達她怎樣了呢?”雖然想不讓這位心中的妹妹不再悲傷,但臺詞的余韻還是推使他追問。
“SKY哥哥可以拿回去看哦,不用擔心憐美,憐美已經將里面的臺詞全部背下來了呢!”一句話的時間,憐美已經笑逐顏開,似乎從未悲傷過。
謝謝你,SKY哥哥。能陪我做一個無望的美夢。
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憐美一直在你身邊當小孩子吧。
目送葳斯基離開房間后,憐美走回黑漆漆的房間,寶石綠失去了應有的光澤,如同多年未修剪過的藤蔓一般遮住了下面的玫瑰花。抱住雙腿坐在深色地毯上,開始回憶從昨天開始的事。
昨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徹底和過去做了一個了斷,而且還認識了兩個人。一個是看起來很溫柔但對自己抱有莫名敵意的離博士。難道是“同型”相斥么?還是我做了什么令他討厭的事情?但分明我們之前沒見過面啊!演出結束后順便向前來搭訕的軍官問起這個人,居然都說不知道他的來歷,只有公認是SKY哥哥的朋友這點可以被確定。
另一個是秘書樣的人物路邦少將。從SKY哥哥對他的信任和他的軍銜上可以認定這個人具有一定能力,但從語言上可以發現這兩個人的關系不像離博士與SKY哥哥那樣親密,也就是工作上的伙伴吧。
紅光突然閃亮了整個房間,旋轉式的閃爍方式讓人看了頭暈。
這是,敵襲警報!?
葳斯基匆忙趕到失竊現場時,離博士和路邦已在現場等候了。
“諸神之淚的計劃資料被盜取了,雖然我們這邊還有備份,但完全排除不了資料流向火星方面的可能性。”離博士匆匆走上前來,簡單行過禮后就壓低聲音以極快的語速開始了報告。
“我仔細勘察過現場了,沒有任何有意義的線索。這次他們可謂是執行了完美的任務。”路邦也湊過來報告。
仔細整合報告后的葳斯基穿過護衛士兵,開始了親自勘察。但結果卻令眾人大失所望,上將大人也沒有發現特別的線索,案件陷入了尷尬的停滯境地。
“離博士,距你推測,對方的作案時間可以被控制在哪段時間?”葳斯基單手托腮皺眉思考。
離沉思片刻“應該就在我要進入實驗室的前幾分鐘,因為我看到了一個行動迅速的影子,我雖然追了過去,但沒有見到對方的真面目和確實體型。”沒人注意到其間夕陽瞳中閃過一絲因想起某些事情而震驚的色彩。
“那么門鎖呢?”葳斯基轉向路邦。
“應該是利用磁卡進入的,門鎖沒有強制破壞的痕跡,而且機密實驗室的門若是遭受強物理攻擊會自動啟動報警系統。”路邦的分析很流暢。
“我查看了主機,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這份磁卡的記錄。主機控制著全部數據,基地內所有電子數據都會在主機內進行統計記錄與備份。如果能連主機內的記錄都徹底清除的話,那么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有權限相當高的人介入對記錄進行了刪除。當然實行者不一定是權限擁有者本人。所以,目前能確定的事實只有一個。”葳斯基抬起眼,另兩個人的臉色都蒙上了一層灰翳。“高層中,出現了內奸!”
話音剛落,建筑內的所有警報燈便都亮了起來,旋轉無休止的紅色燈光如同不斷被攪拌的血液般令人看著就感覺頭皮發麻惡心反胃。
“這是……”離博士的夕陽瞳瞬間緊縮。
“敵襲!”血紅色的瞳瞇成了刀片樣銳利的細縫,斗志迅涌而出。“離,你留在這里保護現場!路邦少將和我一起馬上前往指揮室!”簡短地命令后,二人匆匆出發,留離博士一人原地欲言又止。
通過指揮室內的顯示屏,葳斯基發現過去集合總是有幾分遲緩且屢教不改的士兵們今天行動意外地快。
“看來姬憐美小姐的演出與演講對大家產生了很大的激勵作用啊!”路邦在一旁語氣嚴肅地感慨。
戰火已經進犯了基地,根據情報顯示,這應該是火星方面發動的迅破作戰,所以應該會集中了很大的兵力來直攻。
待在指揮室里很明顯是不科學的。“技術處!馬上準備好銀翼戰斗機,本上將親自駕駛。路邦少將,你帶領重炮對死守主樓。軍火庫周圍的士兵馬上一級戰斗配備守護軍火庫,并加派小分隊將軍火分散開!”
不愧是上將,年紀輕輕,反應倒是迅速。
看著葳斯基風塵仆仆沖出指揮室的身影,路邦忠心的面具終于碎裂,殘忍而不近人情的弧度掛在嘴角。“但是,這次作戰的真正意圖,你得等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