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見
天是啨的,逸撒而下的陽光宛若微笑般,溫涼交融的風淺淺地吹曳著滿園的白百合,香遠益清,仿佛是千年前的世界。
這里是A國姬喬翰將軍的府邸,雖然只有幾棟不大的古代西方建筑,但卻有著極開闊的后花園,種植著疏密有度的白色百合,整體看起來宛若古代離宮。
那個白裙綠發的女孩在花間舞蹈著,動作尚且稚嫩但已然有板有眼,她謹慎地調節著呼吸,玫瑰紅的眼眸寫滿了認真,額上細密的汗珠黏上了幾縷發,看上去宛若是葉簇間的藤蔓。一舞終了,女孩亭亭站定,閉眼,深吸一氣,緩緩吐出,睜開眼,白云淺淌,天澈風晴,此時此地,女孩與這世界是純粹的,沒有戰爭,沒有背叛,沒有陰謀。有的只是女孩天真的新和天賦的舞。
不再看天,女孩望向離宮的回廊,那一刻,純粹的世界,碎了。
回廊中的父親注意到了愕然的女兒,慈愛地向她招了招手。女孩跑了過去,輕盈的如同風中的蒲公英。
平穩了氣息,她熟練地問候道“父親好,喬納森叔父,路易叔叔,好久不見了。”她一一向每個人禮貌地點頭致意,以微笑回報每個人的微笑,然后,視線落到了那個打破她世界的“異類”。
那是一個陌生的小男孩,黑發,紅瞳,皮膚干凈,衣衫襤褸,微微低著頭,因營養不良而導致的瘦弱使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大了。她奇怪,為什么這個男孩似乎在皺著眉?
“來,互相介紹一下吧”姬喬翰將軍依舊慈眉善目“這是我的新徒弟。”
不自覺地回吸一氣,但立即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微笑“你好,我叫姬憐美。”
男孩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把拳攥得更緊,閉眼,深吸一氣,之后仰起頭,右手輕握住女孩的指尖“你好,我叫葳斯基。”血紅的眼中有的只是決心。
“葳斯基”姬喬翰將軍轉向他道,“白鳥宮這里很少有孩子,憐美她總是一個人,你現在恰逢無事,就陪她在這里玩玩吧。憐美,今天的練習結束了?”
“是的,父親,上午就結束了。”女孩有些自豪地回答。
“那么,葳斯基下士,我還有事,你暫且留在這里吧。”姬喬翰將軍認可般地點了點頭。
“是,姬將軍。”男孩已經沐浴更衣,小號的軍裝在他身上很合適,似乎他是為戰爭而生。
他也許是位落難的貴族,憐美單純地聯想。
“我們,去那邊走走吧,葳斯基下士。”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憐美下達了公主式的邀請。
“是,姬小姐。”畢恭畢敬,不帶感情。
二人走向那片花海。初秋的微風卷著百合花的香氣陣陣襲來,與湛藍的天空相映成趣。
“葳斯基下士是父親的徒弟,居然沒聽說過,真是失禮。”憐美微笑著打破冷場。
“是的,是昨天的事,在下無能,不是姬小姐的錯。”謙卑謹慎,不冷不熱。
……
“葳下士喜歡花么?”又一陣冷場后,憐美感到很無奈,但依然微笑著禮貌地極盡女主人之禮。
“還好。”男孩坦然回應。
“那你喜歡白百合花么?”憐美松了口氣般地追問
“不是很喜歡,但是很敬佩。”男孩短暫地思考了一下
“為什么?”憐美微笑,白裙綠發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的不真實,因為幾乎融入到花海之中。
“因為它們太干凈,所以我敬佩,但也是因為它們太純粹,我也許還有這個時代的人們都對它們心存敬畏而不敢喜歡。”男孩冷靜而有些憂郁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憐美微笑著轉過身,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樣子。
……
又一次,冷場了。不知為何,這次憐美很難找到話題來攀談。
憐美覺得,微笑好累,明明已經習慣了禮節性的微笑,但這次,這微笑掛不住。是因為無論怎樣微笑,他都不回應么,還是因為微笑與他不搭。
她知道,這個男孩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即便現在與他同在一片天空下,她見得多的是客套,而他見得多的是瘋狂。他的過去,她不敢問,因為是不禮貌的,但是她知道,她表面的微笑喚不出他心底的微笑,是多余的,大概如此才會感到累吧。
憐美再次望向天空,秋風已吹起幾篇白花瓣與白云共舞。她不禁高舉起手臂,張開手掌,從指縫間偷窺著“手中”的天空,她知道,握不住的。
“SKY……”憐美呢喃,有時她會覺得美的事物用一個別稱來稱呼會更美。
秋風乍起,白色的花瓣四下飄搖。
憐美轉過頭,看到葳斯基手中攥住了一片花瓣,露出的部分在勁風中瑟瑟發抖。但此時,他的表情是溫和的。
秋風是孤傲的,但是憐美喜歡,因為涼涼的風會使世界與她的內心溫度相衡。這個男孩會笑,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吧。
憑空的,那一抹親切。
“WIND……”這是她給風起的昵稱,因為那是知曉她心境的精靈。
“WINDSKY!”憐美突然歡笑起來,發自內心地。
男孩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性情大變的女孩。
“很合適吧,音譯過來恰好是你的名字呢!”女孩終究是女孩,再怎么掩藏,天性終究是天性,愛笑愛鬧愛撒嬌,只是世界沒給她機會。
“嗯……”葳斯基心中不由得嘆息這個大小姐的脾氣,雖然只是當作任務般地接受這個女孩的稱呼,但是,這個奇怪的名字確實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怪名字事件后,憐美的態度誠懇得多,而葳斯基也更加配合談天。
但是好景永遠是不長的。
剎那之間,警報大作,憐美聽過這警報好多次,但每次她都在這堡壘般堅實的府邸里,所以她可以不以為意。
但這次,似乎有什么不同,不詳的預感燎上心頭,果然從未出現過在庭院上空的唳鳥呼嘯而過。而更未曾料到的是,腳下一陣震顫,鋪面而來的不是花香而是硫燃燒的刺鼻氣味。
多年練舞恢復平衡不難,但是從未見過真正戰爭的大小姐想要弄清這種狀況就很難了。
唳鳥俯沖而來,驚愕間,憐美被男孩拉著撲倒在地,他們都感到,就在剛才,死神從他們頭頂尖嘯而過。
“安全系統被打破了!”葳斯基馬上明白了現狀。“在這個時候發動奇襲,為的是……”憐美茫然抬起頭,遇到了男孩震驚與堅定的眼神。
“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剛剛恢復意識的憐美看著男孩認真的臉,她知道,這是誓言。
男孩的眼睛似乎更紅了些。
憐美被認識不久的男孩拉著直線向建筑物內跑去。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卻沒有多么地惶恐,甚至,她錚錚地望著在前面拉扯自己的男孩,微微地出神。
風更大了,吹起他有些長的黑發,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感受到那灼熱的焦急。兩只纖弱的手臂握在一起,她居然在意了那并不強大的熱度。
終于跑入樓內,大門關閉的轟鳴聲過后,寂靜,壓了下來。
憐美的表情變得惶恐,雖然她心理并沒有多么恐慌,是因為這個男孩在嗎?抑或是因為他的誓言?
但對憐美而言,整座建筑無聲地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舞臺,里面的人也相應地成為了演員。她是舞者,亦是演員,自然,表情應隨情景而定。
“武器庫在哪里?”男孩皺著眉壓低了聲音問道。
“地下一層……”憐美的聲音有些酸澀顫抖,不知是源于極度壓制的恐懼還是精確的表演。
她突然感覺腰上一緊,隨之而來的是有些熟悉的溫度——那個表情冷峻的少年的體溫,和驟然旋轉的空間。不受控制的尖叫淹沒在激烈的槍聲中。她赫然想起這滿樓的防御系統。
稍側過頭,她看到了男孩身后的地面上蛇形拍列的彈孔。明明是小孩子,明明是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居然有如此程度的力量與敏捷!
腰上的力度變大了,憐美不由得皺眉,但當她看到葳斯基的臉時,皺著的眉變為了舒展的驚愕。
那雙令人難以忘懷的紅瞳的顏色正愈發地濃烈,像是要滴出血一樣。而臉色也愈發蒼白,鬢角已被冷汗濡濕。
發生了什么么?
到了走廊的入口,男孩依舊無法停止蛇形的跑位,轉彎時憐美的頭撞在了男孩的胸膛上,燎上她心頭的是更大的震驚。
體溫上升如此之快……心跳亦然!
即便是世界冠軍也無法長時間保持高速運動,甚至依靠外力亦不能。
終于,一顆子彈擊中了男孩的后腰。兩個孩子毫無懸念地滾落在地。
姬憐美看到了紅色。不是剛剛令她有幾分失神的顏色,而是對她來說是存在于故事中的紅色。視線似乎模糊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微咸的液體順勢滑下,沿嘴角滴入她的口中。
機槍聲停下了,她不知所措地抬頭,遙控槍和攝像頭一齊瞄準著她,似乎是一個巨型眼怪在欣賞他的獵物。
“跑……”裙子被什么拽動,憐美看到被染紅了一半的裙子上那只蒼白的手。手的主人在呼喚,在警示,在……告別……
雙腿很軟,這次的恐懼似乎是真的了。恐懼不一定來自于強大的敵人,但一定來自于不夠堅固的防御。
她想大喊“不要!”,但是那毫無意義;她想搖著手臂的主人痛哭,但那也毫無意義。
憐美默然握起那只蒼白的手,不是很清澈的液滴徒勞地稀釋著濃稠的紅色。
它是溫暖的……
虎口處傳來并不是極其微弱的跳動,但是這卻驚醒了女孩。
我,什么也做不了么?
我只是花么?沒了護花的人只能凋謝么?
如果這樣的話,我不是花,我只是花瓶。
是我,害了這個無關的人!
做些什么啊!救救他啊!
我們剛剛見面,為何就要將我們分離?
你是爸爸派來的,你是我的騎士!
你要保護我,不可以先死啊!
憐美將那只手輕碰在臉頰,淚涌如注。
男孩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似乎掙扎著想站起來。
“SKY……?”玫瑰色略微擴大,眼前的男孩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那種看上去便覺得窒息的模樣只能讓人聯想到兩個字——垂死。
視線越來越模糊憐美不再緊抓那棵衰弱而去的救命稻草。她感到自己已身陷走馬燈劇場,慈愛的父親,舞裙翩翩的母親,俯視所見的整齊的出征軍備,熟悉的房屋與絕望的火焰,湛空下連天的百合花,以及那個似笑非笑的男孩……
身后一聲巨響,是金屬散落的聲音,這時她才發現,面前的男孩不見了。愕然轉身,他居然立于殘骸之上!
有兩個人持槍沖下樓梯,端槍瞄準那個手無寸鐵的男孩。憐美望著那似乎泛著光芒的背影,感受到的卻是他王者般的嘲笑。
之后的記憶模糊起來,終于趕來的援軍解救了他們。當見到父親熟悉而和藹的臉時,溫暖的倦意將她放倒在安全厚實的懷抱里。
坐在穿梭機里望著窗外半謝了的花田,暗自神傷。昏迷中零星的意識糾纏于腦海。
“是……徽章的作用么?”中間的詞語聽不清了,但父親嚴肅陰冷的語氣所展現出憐美未見過的一面卻在她心中烙下重重的一枚印。
就要,離開了呢。前往新的居所。
那里會有這樣宮殿式的建筑么?那里會有這么開闊的花海么?天真的困擾在她的大腦中膨脹著。
將手放在玻璃上,溫涼的堅硬傳導不來庭院里和煦的風。仰起頭想再看看指縫間的天空,所見卻只是飛機厚重的壁檐。
突然逼近的白色打破了女孩傷感的幻想。是白百合,大概是僅剩的幾多較完整的花之一吧。伸出手指下意識地想接過來,卻被沉重的二氧化硅擋住了。相碰產生的叮咚聲震起了心中的漣漪。
窗外,用拐杖做支撐的男孩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花瓣驟然四散,烈猛的風如同融化了窗戶一般,讓艙內的女孩不由得擋住眼睛。
綠色的碎片漫天飛舞著,憐美就這樣看著那個將手指標準地搭載帽檐上的男孩的身影越來越小。
那里,會見到那個不可思議的小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