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一旁聽的點頭。</br> 究竟能不能在石板上騎馬，他最有發言權。他就比較喜歡騎馬上朝，但每次都是騎馬小步而行，從來沒有在京城里面縱馬狂奔過，京城內的道路就是全部用石板鋪就的。一來是怕縱馬傷到別人，二來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br> 在京城里面縱馬狂奔，萬一要是一馬蹄踩下去踩到一塊青苔，那就是人仰馬翻的結局，嚴重一點就此送命都有可能。</br> 所以說，什么公侯子弟在京城內縱馬傷人又如何如何的，不過是后來人的無端猜測罷了。真要是哪位子真弟敢在石板路上這樣騎馬，不用別人出手，他的公侯老爹就會先把他的腿給打斷，免得絕后。</br> 縱馬飛馳、肆意狂奔，那得是在城外的草地里才行。</br> “而這位大人說的，水泥道路會方便北元南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水泥道路只會有利于大明出擊北元，有百利而無一害。”</br> 韓度一點點的將那官員的觀點一一反駁掉。</br> 那位官員自然是對韓度不滿，但是偏偏他又找不到反駁韓度的話，只得恨恨的看著韓度。</br> 但韓度卻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這位大人既然認為韓修直道是錯的，那么敢問大人，秦一統天下之后，為什么還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建秦直道？難道大人的眼光，比之秦始皇還要高瞻遠矚？”</br> “你，你血口噴人。”官員氣急，指著韓度的手指都在顫抖。</br> 古人講，天地君親師。敬畏帝王是臣子的本分，哪怕秦始皇是秦朝的皇帝，而他是大明的官員，在敬畏秦始皇這方面也是要和敬畏老朱一樣的才行。</br> 別說是他根本沒有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即便是他有，他也不能在老朱面前輕視秦始皇。</br> 帝王的威嚴，自有帝王維護，不可冒犯。</br> “秦朝修直道動用了幾十萬的民夫，大量的人力物力，歷時兩年才建成。秦直道縱橫交錯，綿延一千多里。花費這么大的代價也要修建直道的目的，就是為了抵御北邊的匈奴。”</br> 韓度繼續說道：“皇上，這一條直道就是一把插入草原的尖刀。漢武帝之所以能北擊匈奴，那條直抵陰山的秦直道，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其實從歷朝歷代來看，也能夠發現直道的巨大作用。但凡能夠重視直道、重新使用直道的中原朝廷，基本上都能夠對北邊的做到主動出擊；而不重視直道作用、甚至是荒廢直道的朝廷，基本上在面對北邊威脅的時候，都是受多攻少，只是被動的抵御罷了。”</br> 在場的都是飽讀詩書之輩。</br> 哪怕是老朱，雖然是放牛娃出身的皇帝，但是他勤敏好學，論學問不弱于一般大家。</br> 對韓度的話，眾人自然一回憶便知道他說的分毫不差。</br> 不管是漢隋唐宋，但凡能夠主動征伐北邊的，幾乎都是憑借著秦直道出擊。</br> “皇上，老臣以為韓度所言有理。”徐達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幫韓度說話。</br> “雖然加固城墻、鞏固邊防也重要，但是老臣看來還是修建水泥道路要更加重要一些。”見上位看向自己，徐達便撫這胡須說道，“咱們和北元，向來是我強彼弱，北元面對大明從來都是守多攻少，即便是北元發起突襲，憑借現在的城防也足以抵御，不會出現北元再度入關的情形。”</br> “但是修建水泥道路就不一樣了，一旦完成我大明便可以在短時間內調集大量兵馬物資，不管是北元來襲，還是主動征伐北元，我們都可以得心應手的應對。”</br> 老朱仔細思量徐達的話，最后點頭，“朕也是這個想法。”</br> 徐達正色道：“皇上，大明可以五次十次征伐北元，甚至可以將北元徹底消滅。但即便是北元消亡，大明北邊草原部族的威脅也不會就此消失。大明可以打的草原部族二十年、五十年抬不起來，但是一百年之后呢？”</br> “臣老了，”徐達神情落寞，帶著英雄遲暮的悲涼，“臣究竟還能活十年，還是二十年，都是個未知數。每次午夜夢回臣都被心里的擔憂所驚醒，深怕百年之后臣的子孫還要面對草原部族的鐵蹄，還要像臣一樣披甲作戰、馬革裹尸。”</br> 徐達的嗓音里面，帶著渾厚蒼涼的味道，感染著朱元璋。</br> 朱元璋感同身受，甚至他的感受比徐達更深。他是帝王，自然希望大明王朝千秋萬世。原本他數次征伐北元，目的就是要徹底將其消滅，以此來給大明數十年的安寧。</br> 但是就像是徐達說的那樣，一百年之后呢？</br> 到了那時，草原的威脅必定會死灰復燃。那時候還有像他這樣英明神武的君王，和像徐達這樣能征善戰的統帥嗎？</br> 如果有，那大明倒也能夠安穩，或許也能再次打出數十年的和平。但是如果沒有了呢？那草原鐵蹄豈不是就要再度南下，大明的江山豈不是就要岌岌可危？</br> 徐達朝著老朱拜下，“臣懇請皇上，修建水泥道路，恢復秦直道，在草原上鑄造出一柄直抵草原心臟的尖刀。”</br> “賢弟快快起來，咱醒的。”老朱雙手將徐達扶起。</br> 韓度見此十分高興，不過他可不是被什么君臣相得感動。而是，既然老朱答應下來要修建水泥道路了，那他制造水泥的技藝便可以賣個好價錢了。</br> 一萬貫啊，這對于寶鈔提舉司來說，可是大補。</br> 這些日子熊蒔都向韓度提了好幾次了，說寶鈔提舉司的錢快要花光了。原本，寶鈔提舉司在京城一干衙門里面，絕對是十足十肥的流油的衙門。</br> 但是韓度一上任，又是給匠人們發放薪俸，又是在鈔紙局開辦食堂供匠人吃喝，又是挖窯子燒石灰進行各種實驗，如此一來，錢自然如同流水一般給花出去了。</br> 寶鈔提舉司本就不多的銀錢，如肉眼可見般消失，眼看就要見底，急需資金補充。m.</br> 老朱安撫了一下徐達，這才轉身朝著韓度，“水泥是不錯。”</br> 韓度笑著應和。</br> “但是，一萬貫還是太多了。”</br> 笑容凝固在臉上，韓度只好再次解釋道：“皇上應當知道，制作水泥的技藝論價值當在百萬貫以上，臣只要一萬貫，已經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價格了。”</br> “朕自然知道，”老朱點頭，忽然左右看了幾眼，拉著韓度的手臂，朝前走幾步，遠離了眾人，“可是朝廷也不容易，窮啊。”</br> “皇上可不要說笑。”韓度被老朱的話給氣笑了。</br>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廷再窮也不會連一萬貫都拿不出來。</br> 這分明就是老朱摳門，欺負自己，不想花這么多錢買下水泥配方。</br> “實話告訴你吧，這些年朝廷都在入不敷出，要不然朕也不會發放寶鈔來彌補不足。”老朱嘆氣一聲，“朝廷雖然有錢，但是這上上下下哪一處不花錢？就你這水泥，朕想買下，都得從朕自己的用度里面擠出一部分來。”</br> “這樣吧，朕在辛苦一點，一千貫，你將水泥技藝賣給朝廷。”老朱說的倒是可憐。</br> 韓度聽了，不敢置信的看著老朱，“砍價的行家啊，上下嘴皮子一碰，輕輕松松就要吃掉自己九成的價格。”</br> 搖搖頭，韓度斬釘截鐵的說道：“一萬貫，少一個子兒不賣。皇上，臣要是賣的低了，對不起那些把家傳秘技都拿了出來的匠人們。”</br> 韓度抬頭，雙眼沒有半點私心的面對老朱的凝視。</br> 老朱看著韓度，臉色和煦的笑容漸漸消失。</br> “看來是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韓度心里一凝。不過來硬的又如何，在韓度看來，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自己沒有什么好怕的。</br> 正在自己給自己打氣，忽然聽到老朱幽幽的說道，“朕聽說，前幾天你這里的匠人，有人高呼萬歲，是不是有這回事啊？”</br> “皇上你不講武德啊。”韓度心里一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老朱能夠做出這種賴皮的事情出來。</br> 但是，偏偏老朱就做出來了。</br> 韓度只好硬著頭皮，和老朱解釋：“皇上明鑒，那是匠人在表達內心的喜悅之情，絕無他意。”</br> 捏住了韓度七寸，老朱臉上的笑容卻又恢復過來了，不緊不慢的說道：“究竟是什么意思，還是要朕查明了才知道，豈能聽你一面之詞？”</br> “臣，臣......”韓度急的滿頭大汗。</br> 老朱說的倒是好聽，什么查明。</br> 怎么查？不還是要從匠人當中開始調查？</br> 從哪些匠人開始調查？韓度用腳趾都能猜到，老朱絕對是要把那幾個會制作水泥的匠人給帶走。</br> 朱元璋這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韓度，要么你乖乖的一千貫把水泥技藝賣給朕，要么朕就把你的那幾個匠人給帶走，朕照樣能夠得到水泥技藝，而你韓度卻一文錢都得不到。</br> 高呼萬歲這件事情，說輕點就像是韓度解釋的那樣，不過是表達內心喜悅；說嚴重點卻有欺君之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