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火光逐漸亮起,韓度的身影在椅子上顯露出來。</br> 于謙連忙笑了起來,走進房間,哈哈回道:“老師怎么還沒有休息?”</br> “你不會回來,我怎么睡得下?”韓度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br> 于謙自知理虧,裝糊涂沒有聽明白韓度話里的意思,轉而道:“弟子這不是回來了嘛,老師早點去休息吧,可不能累著了。”</br> “我不累。”韓度紋絲不動,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面帶譏笑地看著于謙眼睛,諷刺道:“倒是你,忙到這么晚才回來,應該挺累的吧?”</br> 于謙干笑一下,不敢回答。</br> “今天你去了哪里?”韓度當即嚴肅問道。</br> 于謙連忙回答:“當然是去了機械作坊。”</br> “機械作坊?”韓度有些懷疑于謙今天去和朱瞻基見面了,沒想到于謙的答案竟然不是。</br> 頓了幾秒,猶豫著問道:“你沒有騙我?”</br> 于謙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連忙道:“弟子哪里敢欺騙老師?”</br> 這倒也是......欺師滅祖可是不孝大罪。若是這件事被曝光出去,那于謙這輩子就別想再干什么事情了。</br> 而且韓度想要核實也非常容易,明天把孫賢找來一問就清楚。</br> 雖然相信了弟子,韓度還是追問了一句:“孫賢究竟找你干什么?怎么會這個時候才讓你回來?”</br> “過段時間老師就知道了。”豈料于謙賣了個關子,沒有直接說出來。</br> 韓度肩膀抖動笑了起來,微微嘆道:“好吧,那我就再等等。”</br> 頓了片刻又問道:“那你這些天都要去孫賢那里幫忙嗎?”</br> “是的。”于謙點頭,隨后認真地請求:“這些日子比較忙,還請老師行個方便。”</br> “無妨。”韓度擺擺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br> 韓度想著,于謙越忙越好。他越忙,就越沒有時間和朱瞻基攪和到一起去。</br> 至于有沒有擔心于謙假裝去幫孫賢,實際上卻是和朱瞻基見面?</br> 韓度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十分了解孫賢。孫賢做事一板一眼,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轉圜半分。就連自己他都敢頂撞,根本不可能和于謙合起來欺騙自己。</br> 算算日子,朱瞻基應該在最近幾天就要離開。等到他離開之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擔心了。</br> 看了于謙一眼,韓度決定開成公布地和他談一談。</br> 醞釀一下,長嘆出聲。</br> 于謙聞聲抬頭,從老師神色當中看不出來什么,他不禁好奇問道:“老師這是怎么了?”</br> 韓度側頭看向他的眼睛,頗為憐惜地說道:“你是不是認為我不喜歡朱瞻基?”</br> 這個......還用說嗎?于謙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師一眼。</br> 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老師不僅不喜歡朱瞻基,還對他十分防備,甚至都到了防賊的地步。</br> 按理說朱瞻基怎么也是新明皇太孫,就算是老師不歡迎他,也不應該如此針對他才是。畢竟來者是客,身為大明鎮國公這點禮貌應該是有的。</br> 而朱瞻基離開大明的時候才幾歲,也不可能和老師有什么過節。這就讓于謙十分不理解,為何老師會這樣對待朱瞻基。</br> 沒想到老師竟然會提起這件事,于謙正要開口,卻被韓度搶先打斷道:</br> “我不喜歡他,不是因為我。”</br> “嗯?那是因為什么?”于謙越聽越不明白,滿肚子疑惑地看著老師。</br> “因為你!”韓度臉上少有的嚴肅。</br> “因為我?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于謙聽得直搖頭。</br> 朱瞻基不管學識,還是才華都屬于一流。和他的交談中,于謙的確是對朱瞻基惺惺相惜。但這也是對他學問的欣賞,僅此而已。</br> 他不明白,為何老師討厭朱瞻基會和他拉扯上關系。</br> 韓度嘆息了一聲,兩手撐在扶手上。</br> 于謙看到,連忙扶著老師起身。</br> 韓度兩手隨意背在身后,走到窗戶邊,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嘆息道:</br> “如果我說,你跟著他會死,你信嗎?”</br> 這一次于謙沉默了很長時間,畢竟關系著他的生死。而且他的確是有過追隨朱瞻基,干出一番大事業的念頭。</br> 當于謙確定這不是老師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在試探他之后,滿腹疑惑地問道:“老師的意思是,他將來會殺我?”</br> “他不會殺你。”韓度十分肯定地說道。</br> 于謙心里猛地松了口氣,他心里也是這樣認為的。從他和朱瞻基的接觸來看,朱瞻基是一個聰明好學,又有才華的人。這樣的人將來極有可能成為新明一代明君,殺自己的可能性很小很小。</br> 若是老師說朱瞻基會殺自己,于謙反而不會相信。</br> “但是你會死在他兒子手上。”韓度轉過身來,內心掙扎滿是痛苦。</br> 于謙是自己嘔心瀝血教導出來的,若是死到朱瞻基那廢物兒子手里,那真的是暴殄天物。</br> 若是有可能的話,韓度恨不得把朱瞻基未出世的那廢物兒子掐死。</br> 于謙本來臉上還帶著笑容,在這一刻飛速消散,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悲傷,再也笑不出來了。</br> “朱瞻基的兒子會殺我?可是......他不是還沒有成婚嗎?哪里來的兒子?”</br> 韓度從他這句話就能夠聽出于謙果然和朱瞻基有過接觸,而且還十分親密。要不然,這種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朱瞻基有沒有成親,于謙怎么會知道?</br>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于謙的時候,韓度搖搖頭,長嘆一聲:“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明白,但是如果你跟著朱瞻基的話。這就是你的結局,被潑臟水、被誣陷,最后被他兒子殺死!”</br> 于謙本能地覺得老師說的話太過荒唐,可是每當他不信的時候,看到老師關切的眼神,他就覺得老師不是在和他開玩笑。</br> 老師說的是真的!</br> “所以,老師竭力阻止我見朱瞻基,就是這個原因?”于謙精神一振,心情激動地問道。</br> 這樣才說得通,為何老師會對朱瞻基如此防備。</br> 這是為了救自己啊!</br> 韓度眼睛微微閉上,輕輕點頭。</br> 于謙渾身力氣好似被人瞬間抽走了一樣,他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br> “老師,我要先緩緩......”</br> 韓度也知道于謙一下子肯定會接受不了,畢竟自己的說法也太過荒誕了。</br> “你好好休息吧,不過我要提醒你,老師說的都是真的。”</br> “老師慢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