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監察御史王彬在得知燕軍南下的時候，還一度擔心揚州會首當其沖。好在燕軍竟然直奔京城而去，這讓他略微慶幸的同時，又不免為京城擔心起來。</br> 但愿水師能夠把燕軍阻攔在長江以北。</br> 王彬過了幾日提心吊膽的日子，還沒有等到京師傳來的消息，就聽到屬下前來稟報。</br> “大人，不好了，燕軍直奔咱們來了？”</br> 王彬猛然彈起，瞪大眼睛驚道：“燕軍不是去了京城嗎？怎么會來揚州？”</br> “下官也不得而知啊，剛剛得到消息，燕軍距離揚州不足十里了。”</br> 王彬臉色一變，立刻大吼道：“快，快緊閉城門！”</br> 同時王彬派快馬向朝廷通報消息。</br> 揚州城除了兩千守軍之外，并沒有兵馬。想要抵擋燕軍數十萬大軍，這點守軍可不夠看。</br> 不過王彬有辦法，他立刻下令將全城青壯年召集起來，細數燕軍種種惡劣行徑。</br> “.......朱棣炸開黃河大堤，致使江淮之地百萬黎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到現在洪水都還沒有平息。你們想一想，若是讓燕軍入城，你們會有什么下場？”</br> 經過王彬一陣忽悠，總算是把燕軍吃人不吐骨頭的形象刻畫在百姓腦海里。眾人紛紛登城，拿起刀劍弓箭準備和燕軍拼死一戰。</br> 就連婦人都被組織起來，不斷的朝著城墻上搬運石頭和木頭。</br> 王彬見自己這邊士氣如虹，更加堅定了與燕軍拼了的信心。</br> “大人......”屬下欲言又止。</br> “怎么了？”王彬回頭。</br> 屬下好似心有不忍，勸道：“大人，這些都是百姓，如何是如狼似虎的燕軍對手？讓他們守城，不是讓他們白白送死嗎？”</br> 王彬也知道揚州城肯定守不住，但是他現在需要做的是為京城，為皇上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為此，他不惜一死！</br> 只要能夠把燕軍阻攔在揚州城下多一日，那犧牲再多的百姓，也是值得的！</br> “本官心意已決，你去做事吧！”王彬沒有解釋什么，隨口就要把屬下打發。</br> 屬下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后朝身邊兩人各自示意一下。</br> 王彬見三人沒有退下，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br> “你們要干什么？來人，來人！”</br> “哈哈哈，大人你還是別喊了，你就算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再聽你的。”屬下直起身來，不再像以往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反而是笑得十分趾高氣昂。</br> 王彬指著他，厲聲喝道：“你想干什么？你要造反嗎？”</br> “大人！你要為朝廷盡忠，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還請大人不要拉上整個揚州城的百姓。下官也是無奈，為了百姓不得不如此，還請大人見諒。”屬官說完，立刻朝著兩人頷首示意。</br> 兩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直接撲上去。</br> 王彬還想要躲開逃走，可是他一個書生又如何是兩人的對手。不過一個照面之間，便被兩人把繩子套在他脖子上，然后順著手臂纏繞，要將他綁起來。</br> 王彬大怒：“說什么為了百姓，你這個無恥之徒，你就是朝廷的叛徒，朱棣的走狗！”</br> “隨你怎么說吧。”屬官淡淡揮手，現在他掌控局勢，根本懶得再聽王彬啰嗦。</br> 兩人立刻一左一右將王彬提起來。</br> “帶他去見燕王，也算是咱們的投名狀！”</br> 三人聞言齊聲大笑。</br> “奸賊，叛逆，你們統統不得好死......”</br> 屬官笑盈盈蹲下，湊到王彬的眼前，輕笑：“我們死不死，你多半是看不到了。你死不死，還要看燕王的意思。”</br> 說完，屬官站起來大聲道：“押上他，咱們去迎接燕王！”</br> ......</br> 朱棣看到揚州城四門緊閉，城墻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他還以為揚州城有重兵把手。</br> 不由神色不善的看向道衍，這就算你說的能夠輕易進入的揚州城？</br> 道衍見朱棣神色不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朱棣現在身邊人才濟濟，不一定非要他道衍不可，一怒之下殺了他都有可能。</br> 城里的人究竟是做什么，不是說好的嗎？里應外合，只要燕王一到便立刻打開城門迎接。</br> 正當道衍焦急的手足無措的時候，遠處的城門打開了一道縫隙。</br> 道衍看到這縫隙里透出的微光，就如同看到了生的希望。連忙大喊道：“王爺請看，城門開了！”</br> 不用道衍提醒，朱棣也看到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朝著朱能遞過去一個眼色。</br> 朱能立刻點起大軍沖上去，把城門控制住，然后迅速占領城墻各處。</br> 屬官押著王彬恭恭敬敬的跪在大道上，見燕王騎馬走進，連忙大聲高呼：“揚州府判官李樸，恭迎燕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br> 朱棣臉上的笑容止不住，看了一眼繁華似錦的揚州城，又低頭看向李樸，點點頭：“李樸，你是有功的，本王記下來。”</br> 匍匐在地的李樸頓時大喜，連忙故作謙虛的道：“王爺過獎，下官不過微末之功，不值王爺一提。”</br> “起來吧。”</br> “謝王爺！”李樸歡天喜地的站起，躬身立于一旁，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br> 朱棣目光移動，看向被綁的死死的王彬，問道：“你又是誰？”</br> 王彬眼睛一瞪，怒吼道：“逆賊，人人得而誅之！”</br> 朱棣的臉色瞬間鐵青。</br> 李樸見了，連忙解釋：“王爺，這是監察御史王彬，就是他號令百姓上城，想要和王爺拼死一戰的。”</br> “原來是你！”朱棣這才明白，剛才讓他驚住的守軍，竟然是百姓假扮的。</br> 自己竟然會被一群百姓給嚇住，朱棣深深引以為恥，自然對王彬也恨上了。</br> 李樸連忙幫腔，“王爺，這不識時務的人，斬了也不冤枉他。”</br> 朱棣剛想點頭，卻忽然心里一動，“今日本王*兵不刃血拿下揚州城，就開恩饒你一命。押下去，好生看管！”</br> 李樸沒有想到這樣都能夠被王彬逃出生天，可這是燕王的決定，他根本不敢說些什么。</br> 反而一臉佩服萬分的表情，“王爺真是高瞻遠矚，今日的確是不宜沾血。王爺兵不刃血拿下揚州城，必然會引得天下民心歸附！”</br> “哈哈哈......”朱棣得意的大笑起來。他心里也是這樣考慮的，兵不刃血的名聲更加重要，他怎么會因為王彬一人而破壞掉？</br> ......</br> 見燕軍接連十幾日都只開炮轟擊龍江水寨，但是就是不見人進攻，韓度心里覺得有些不妙。</br> “皇上，情況不對，怎么不見燕軍船只渡江？”</br> 朱標有些疑惑，“現在水師尚在，燕軍也不敢強渡長江吧？”</br> 不把水師干掉，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橫渡長江？不怕被水師打進長江里面喂魚嗎？</br> “不對勁！”韓度猛地搖頭，“臣這幾日觀察，根本就看不清燕軍的動靜。而且這每日攻打龍江水寨的大炮，也有些少了。”</br> 徐輝祖禁不住點頭，朝皇帝抱拳道：“皇上，臣以為韓度說的有道理。燕軍的舉動的確是有些奇怪，或許這其中有詐！”</br> 朱標見兩人都是這樣的意見，不由得也開始懷疑起來。</br> “那你們以為，應當怎么做？”</br> 韓度和徐輝祖對視一眼，齊聲道：“下令水師攻過去，試探燕軍的虛實。”</br> “準奏！”</br> 水師得到命令強攻北岸，出乎意料竟然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便輕易的攻了過去。</br> 過去一看，娘的只有兩三萬兵馬在佯攻，朱棣大軍早已不知去向。</br> 韓度得到消息連忙來稟報朱標。</br> “燕軍主力不見了？”朱標豁然站起。</br> 這個時候燕軍消失無蹤，毫無疑問必然有著陰謀。</br> 還不等朱標問下去，解縉拿著奏報求見。</br> “傳！”</br> 解縉進來之后立刻跪下，“皇上，揚州府來報，燕軍要攻打揚州！”</br> 完了！</br> 朱標一下子坐了回去，揚州府根本就沒有大軍駐守，不可能抵擋的住燕軍。現在才得到消息，就算是再派水師過去阻截也來不及了。</br> 燕軍一旦占據揚州，恐怕立刻就會渡過長江，然后沿江而上直指京城！</br> ......</br> 僅僅十日，燕軍便到了龍潭駐扎，距離京師不過三十里。</br> 朱標下旨召開朝會。</br> 看著群臣分列兩旁，密密麻麻的站著一動不動，竟然沒有一個人缺席，朱標的心里頗為安慰。</br> “燕軍大軍就在龍潭，隨時都可以直抵京師城下。京師只有五萬守軍......”</br> 頓了頓，朱標聲音干澀的繼續道：“一旦京師城破，爾等皆為階下之囚。若是有想要離開的，現在就可以走，朕......不怪你們！”</br> 王鉞聞言，眼睛瞬間紅了，不得不低下頭避免被人看到。</br> 可是朱標的話音落下，整個奉天殿里卻安靜的落針可聞。沒有一絲動靜，也沒有人轉身離開。</br> 朱標心里感動，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次問道：“朕再說一次，若是想要離開的，朕絕不阻攔，也絕不會怪你們！”</br> 韓度神色堅定，拱手嚴肅的道：“臣！愿與京城，共存亡！”</br> “臣等，愿與京城，共存亡！”</br> “臣等，愿與京城，共存亡！”</br> “臣等，愿與京城，共存亡！”</br> 群臣接連不斷的跪拜而下，從奉天殿里，一直延伸到殿外臺階和廣場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