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寧的西北方向,遠去千里之遙。有一個少為人知的地方,名叫開魯。</br> 開魯在蒙元語當中代表著什么意思,已經沒有人去考究。畢竟就連蒙元人自己,對開魯這個地方都是不甚在意。</br> 但是現在,兀良哈三衛的首領卻悄悄再次齊聚。</br> 一個白色碩大的蒙古包里面,泰寧衛指揮使阿札施里,福余衛指揮同知海撒男答奚,朵顏衛指揮同知脫魯忽察爾,三人坐在里面。三人皆身形魁梧,雖然在坐著,但是卻好似一座肉山似的。渾身上下裹著獸皮,頭戴獸皮帽,頭上、脖頸、胸前、手腕和腰上皆有著黃金寶石之類的裝飾品。</br> 中間是一堆篝火,一整只羊正被架在篝火上烤著,兩個蒙元侍女不斷的翻著烤羊,避免被火燒壞了。</br> 三人面前皆放著酒水,但顯然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兩人都沒有品嘗美酒的意思,而是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阿札施里。</br> 阿札施里好似沒有察覺到兩人的神色,右手拿著一把黃金刀柄上面鑲嵌這各色寶石的匕首,龐大的身軀前傾,三兩下便從烤羊上面削下來一片烤的酥脆的肉皮,扔進嘴里。</br> “兩位兄弟,肥羊和美酒當前,為何不吃也不喝?”</br> 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兩人聽了,彼此對視一眼。</br> 然后海撒男答奚便沉著臉色,道:“想必王爺也知道大明寧王派來信使前來的事情了吧,咱和脫魯忽察爾向來唯王爺馬首是瞻,咱們就想知道王爺是如何打算的。”</br> 阿札施里是鐵木哥斡赤斤的后裔,曾經被北元脫古思帖木兒汗封為遼王。后來藍玉在捕魚兒還破了北元皇庭之后,阿札施里投降大明,被老朱封賞為泰寧衛指揮使。</br> 但是不過第二年,阿札施里便連同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悄悄反叛,再次效忠北元汗廷。</br> 因此,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在面對阿札施里的時候,仍舊稱其為遼王。</br> 阿札施里一邊吃著烤羊肉,根本沒有心思細細品味烤羊肉的鮮美,兩眼緊緊地盯著海撒男答奚,片刻之后反問道:“你們怎么如何打算?”</br> “那還用說?當然是把那些信使宰了!既然咱們重新效忠北元,當然不能夠再聽大明的了。朱權以為派幾個人來,就能夠讓咱們聽從他的號令,簡直是天真!”脫魯忽察爾脾氣暴躁,最先忍不了。</br> 阿札施里聽了,滿滿的將口中的烤羊肉吞下,面無表情的看向海撒男答奚,問道:“你也是這樣想的?”</br> 海撒男答奚沒有急著開口,先是皺眉的看了一眼脫魯忽察爾,顯然是不贊同他的話。隨后望向阿札施里,回道:“王爺,雖然咱們已經重新效忠汗廷,但是這幾年咱們從汗廷得到了什么?不客氣的說,除了咱們每年給汗廷上貢不少的馬匹牛羊之外,咱們什么好處都沒有得到。而且,即便是如此,這些年汗廷也只不過是勉強維持,根本就沒有余力壯大。而反過來看看大明,這些年他們可謂是如日中天。”</br> 阿札施里聽罷,不禁低頭沉思起來。</br> 倒是脫魯忽察爾卻不贊同海撒男答奚的話,出言反駁道:“汗廷這幾年的確是沒有什么長進,但是你要說明廷這幾年如日中天,卻是言過其實了。這些年明人只敢躲在長城后面,看不出他們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br> 海撒男答奚看向脫魯忽察爾,深吸一口氣嘆道:“這些年大明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放在北邊,也就是說大明根本就沒有將咱們這些人放在眼里。聽來到領地里的大明商人說,大明這幾年都在忙著開拓南洋。雖然大明在北邊幾乎是寸步未進,但是他們卻是在南邊拓土幾萬里,幾乎打下來了一個比大明還要廣袤的疆土。現在大明的實力比當初增加了兩倍不止,若是他們把目標轉向北邊,咱們能夠抵擋的住?就算是加上韃靼,也未必可以抵擋的住!”</br> 以前的大明有多強,脫魯忽察爾十分清楚。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北元皇廷,都被大明一次又一次的擊敗,到現在幾乎淪落成了一個小部落。</br> 要不然,當初在北元皇廷被藍玉擊破之后,他們三個也不會急急忙忙的就對大明表示城府。可想而知,當初大明的強大的確是將他們三個都給嚇到了。</br> 原本脫魯忽察爾還以為大明這幾年已經衰弱,不復當年的強大。但是卻沒有想到,大明不僅沒有絲毫的衰弱,更是在向南開疆拓土之后,實力比當年更是增長了兩倍不止。</br> “你,你說的是真的?”不得不說,脫魯忽察爾都被海撒男答奚的話給嚇到了。</br> 海撒男答奚冷哼一聲,不滿的瞪了脫魯忽察爾,“咱們向來一同進退,咱有必要騙你嗎?”</br> 聽到這里,阿札施里也附和著點頭,看向脫魯忽察爾道:“海撒男答奚說的沒錯,本王的領地里也來過大明商人,雖然他們說的模模糊糊,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大明的確是比以前更加強大了。以根本就沒有大明商人敢來到這里,而現在竟然也有大明商人來了,至少也能夠說明,大明的確是要比以前更加強大。”</br> 大明強大,才能夠給商人信心,有了強大信心,他們才敢深入到這遼東腹地。</br> “強大又如何?了不起咱們不去長城邊上罷了,咱們就在這里,難道大明還會攻打咱們不成?”脫魯忽察爾氣勢比剛才弱下一大截,但是嘴卻依舊硬著。</br> 阿札施里瞥了脫魯忽察爾一眼,突然問道:“聽說韃靼部襲擊了大明的全寧,搶到不少的糧食。這件事里面,有沒有你的份兒?”</br> “沒有!”脫魯忽察爾立刻抬頭,斬釘截鐵的道。</br> “真的沒有?”阿札施里目光如利刃,緊緊地逼迫著脫魯忽察爾。</br> 脫魯忽察爾再次搖頭回道:“咱真的沒有參與進去,只是......只是當初韃靼部過來的時候,給了咱一箱子金沙......”</br> 果然,還是從中撈了好處......不過只是一箱子金沙的話,問題倒是不大。</br> 全寧在脫魯忽察爾領地的后面,韃靼部想要偷襲全寧,怎么可能不經過他的領地?</br> “聽說韃靼部在全寧搶到了極多的糧食,現在看來,你著一箱子金沙是收的太便宜了啊!”海撒男答奚眼睛里面沒有羨慕,只有冷笑。</br> 脫魯忽察爾聽了,也是滿臉的懊悔,“怪只怪那些明人做的太隱秘了,要是當初咱知道全寧有那么多糧食的話,哪里還輪得到韃靼人......”</br> “怎么?你還想搶大明的糧食?”阿札施里聲音如同蒙古包外面呼嘯的寒風一樣,讓脫魯忽察爾禁不住渾身一顫。</br> “你仔細看著吧,韃靼人搶了大明的糧食,大明人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這次朱權突然派信使來召見咱們,就和這件事有關。”</br> “王爺的意思是,大明會討伐韃靼人,并且現在已經出兵了?”海撒男答奚頓時嚇了一條,嘴唇都有些哆嗦。正所謂,不知者無畏,正是因為他知道大明如今的強大,才會如此。</br> “可是現在是冬日,大明即便是要征討韃靼人,也會選擇在春日吧?”海撒男答奚勉強給了他自己一點安慰。</br> 阿札施里卻沒有絲毫樂觀,臉色陰沉的如同外面寒風呼嘯的天空,凝重的道:“咱們認為不可能,韃靼人也會認為不可能了。大明人可是最會用兵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可是大明人的常識!”</br> “那咱們,要不要派人去告訴韃靼人,讓他們有所準備?”脫魯忽察爾不在乎大明,但是對于韃靼人卻頗為上心。或許是上次韃靼人給了他一箱子金沙,他覺得這次也一樣會有利可圖?</br> 阿札施里面無表情的看著脫魯忽察爾,意有所指的道:“你派人去了又有什么用?難道你以為,僅憑你一面之詞,韃靼人就會相信嗎?”</br> 脫魯忽察爾頓時沉默了,的確,哪怕他派人去提醒韃靼人,他們也不會相信。</br> 大明會在冬日里出兵?不可能的事情。大明人根本就不能在草原的冬日里生存下來,他們沒有膽量在冬日里來草原的。即便是來了,也會被無情的白毛風給活活凍死。</br> “王爺,朱權的信使還在等著咱們的消息。究竟如何抉擇,還請王爺早下決斷。”海撒男答奚見阿札施里一直沒有明確的表態,不由得催促了一下。</br> 阿札施里看了兩人一眼,沉默片刻之后,抬頭道:“本王想要去見見朱權,不知道你們以為如何?”</br> “見朱權?他只是派了幾個信使前來,咱們就要不愿千里的去見他,是不是太看得起他朱權了?”脫魯忽察爾當然是不愿意的,在他看來這樣的舉動無疑在想朱權低頭,實在是有損他草原勇士的臉面。</br> “若是要去的話,咱們得用什么身份去?”海撒男答奚毫不猶豫的支持阿札施里的決定,只是想要問清楚以什么身份去見朱權。</br> 若是阿札施里以北元遼王的身份去,那自然是要和大明決裂。雖然他們早就反叛了大明,但是至少并沒有十分明確的和大明決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