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七日,馬皇后薨于坤寧宮!</br> 次日,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禮。</br> 聞喪次日清晨,在京文武百官皆著素服詣右順門外,具喪服入臨,臨畢,素服行奉慰禮,三日而止。</br> 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婦,素服至乾清宮,具喪服入臨行禮,不許用金、珠、銀、翠首飾及施脂粉。喪服用麻布蓋頭、麻布衫、麻布長裙、麻布鞋。</br> 原本不管是文武百官,還是命婦,都要著喪服,自成服日開始,直到二十七日之后才可以解除。在此之后,文武百官和其命婦仍然要著素服,直到滿一百天之后才可以開始穿淺色的衣衫。</br> 在外文武官員和命婦也要穿喪服,與在京官員相同。</br> 普通百姓無論男女,皆要著喪服三日,素服二十七日。</br> 天下縞素!</br> 自從聞訃之日起,在京禁止屠宰四十九日,在外禁止屠宰二十七日。停音樂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軍民一月。</br> 但是馬皇后仁慈,不愿意因一人而累天下人,因此在臨終之前便求老朱下旨:天下文武官員和命婦,及耆老軍民,只著素服三日,而后累同。</br> 馬皇后雖然開恩,只讓天下哀悼三日,便可允許軍民百姓恢復一切正常生活。但是百姓有感于馬皇后的愛民如子,京城之中竟然有無數百姓自發的繼續遵守著停一切屠宰、音樂、嫁娶,家家戶戶身穿喪服,以此來紀念這位哪怕是在歷史上也絕無僅有的賢后。</br> 在馬皇后的奠堂前,老朱扶著馬皇后的棺槨,哭的像是個無依無靠的孩子。雖然他是堂堂的大明帝國的開國皇帝,但是此時此刻卻很少有人能夠體會他的悲痛。</br> 或許站在老朱身后的朱標和韓度,能夠體會到一二。</br> 老朱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而朱標則是失去了母親。</br> 韓度則是深深的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位對自己愛護有加的人。要是沒有馬皇后,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的老朱,根本就不會允許自己搶親,更何況是捏著鼻子將安慶下嫁給自己了。哪怕是自己再有才,老朱也會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畢竟老朱這輩子有才干的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更是不是沒有殺過!</br> 甚至后來,自己數次被下獄,之所以最后安然無事,也少不了馬皇后在背后幫助自己。否則自己就算是有九條命的貓,也不夠老朱砍的。</br> 而面對馬皇后的去世,大臣們的反應則更加激烈,朝會時群臣失聲痛哭,甚至哭得比朱元璋還要悲傷。</br> 為何大臣們的反應如此強烈?甚至比痛失愛妻的朱元璋還要悲傷?這中間自然是有原因的。尤其是對于明朝的開國大臣們來說,如果讓他們選一個一生中最感激、最欽佩的人,那個人肯定不會是朱元璋。有明一朝,若論最受群臣擁戴之人,非馬皇后莫屬。</br> 馬皇后去世,朱元璋自然傷心,哭的也是真情流露??蓪τ诖蟪紓儊碚f,他們更傷心,因為唯一一個能勸阻朱元璋的人也沒了。沒有了馬皇后的勸阻,朱元璋會變成什么樣?這些大臣都跟隨朱元璋幾十年的時間了,自然會對未來感到擔憂。事實上,這些大臣之所以悲傷難耐,除了是對馬皇后的去世感到傷感之外,還有就是對自己前途的擔憂。</br> 即便是在有著禮部料理和內官監料理馬皇后的后事的情況下,老朱仍然是罷朝十日。這在老朱當皇帝這三十年里,都是絕無僅有的。</br> 十日之后,老朱滿身悲痛,下旨為馬皇后封上謚號:孝慈皇后。葬入孝陵!</br> 雖然馬皇后生前一再要求她的葬禮從簡,但是老朱還是決定給馬皇后辦一場規模宏大的葬禮。盡管,這是馬皇后不想看到的,但老朱還是下定了決心去做。</br> 而百官也感念馬皇后的恩德,自然沒有人去反對。</br> 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流程都如期地進行著。京城百姓聽聞馬皇后去世之后,也都非常傷心,許多百姓也自發為其守喪。</br>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馬皇后出*殯當天,突然狂風大作,下起了傾盆大雨。暴雨的突然降臨,讓出*殯隊伍的出行受到影響。而且,如果強行出*殯的話,馬皇后的棺槨還有可能進水。為此,朱元璋一直在門前來回踱步,心里面也十分不悅。</br> 因為在他看來,這是非常不吉利的象征。而且,他也不想更改出*殯的日子。越想越氣的朱元璋最終還是爆發了,抬手指天大喊:“如果雨不停的話,那么在場所有人都要去陪葬。”</br> 眾人聽到這句話后都被嚇傻了,因為以老朱的脾氣,他確實可能干出來這種事。所有人都低頭不語,不敢再去招惹老朱。</br> 朱標想要站起來,勸誡父皇??墒沁€沒有等他起身,就被身后的韓度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將他給拖下來重新跪下。</br> 朱標惱怒的回頭瞪了韓度一眼,意思是:“你拉孤做什么?沒有看到父皇都要大開殺戒了嗎?”</br> 在母后出*殯的時候,朱標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父皇大開殺戒的。</br> 但是韓度卻微微搖頭,回了他一個眼神:你上去勸父皇,難道就能夠勸得?。窟€是說,你以為你有馬皇后的本事,可以讓處于暴怒當中的父皇冷靜下來?再說了,你還是母后的長子,遇到這樣的日子,難道你還能夠開口讓皇上更改出*殯的時辰?</br> 這個時候,誰都可以站出來勸阻,但是偏偏就朱標不可以。</br> 馬皇后出*殯的時辰是經過欽天監嚴格測算過的,輕易根本不可以更改。除了老朱之外,不管是誰要更改時辰,那都是對馬皇后的不敬。</br> 不僅僅是朱標不可以站出來,就連韓度自己也不可以。否則,一個不孝的名頭必然就會落到自己頭上。</br> 大明以孝立國,若是一個人被灌上不孝之名,那么這個人的一輩子都完了。韓度若是被貼上不孝的標簽,那丟官罷爵是必然的。</br> 就算是朱標,他的太子之位同樣也會不保。</br> 孝,在大明就是一個人的道德基礎。連孝都沒有的人,自然這個人其他的一切都會被否定!</br> 可是現在情況危急,老朱已經舉起了屠刀,若是沒有人勸阻的話,必然會導致不知道多少人,人頭落地。</br> 畢竟這下雨是老天爺的事情,天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束,會不會誤了時辰。</br> 其他官員雖然沒有不孝的顧及,但是他們卻承擔不起老朱的怒火。他們若是站出來,恐怕還沒有等他們開口,就要被怒火攻心的老朱給砍了。</br> 韓度目光在眾人之間巡視,忽然看到一群锃光瓦亮的光頭。這些是為馬皇后祈福的和尚,而另外一邊同樣也有著一群道士。</br> 韓度這個時候沒有功夫去理會倒是,他的兩只眼睛緊緊的盯著和尚堆里的一人,宗泐和尚!</br> 老和尚好似察覺到了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br> 若是老和尚知道背后是韓度在看著他的話,他今天絕對不會回頭。而他既然下意識的回頭了,那就只能夠說明,他今天出門沒有看過黃歷。</br> 宗泐和尚與韓度的目光對上,心里就禁不住的猛烈一跳。</br> 還沒有等宗泐強忍著將目光移開,就看到韓度朝他使眼色,要他去勸住皇帝。</br> 宗泐頓時頭皮發麻,他哪里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勸皇帝?他雖然被老朱親切的稱為泐秀才,老朱非常賞識他的學問,老朱也經常將他傳召進宮講經。但是正因為他和皇帝接觸過不知道多少次,他才會太清楚皇帝的脾氣了。</br> 這個時候任何人站出來勸阻,那都是在找死!</br> 老和尚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他還不想死。因此,他便裝作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br> 韓度看到宗泐和尚竟然跟自己玩這套,假裝沒有看到自己的示意?韓度不由得惱怒起來,兩眼死死的盯著宗泐和尚,一個個陰狠毒辣的念頭在腦海里密密麻麻的浮現。</br> 宗泐和尚突然察覺到一股不妙的感覺從背后源源不斷的傳來,他頓時明白今天這一劫他想躲是躲不開的了。</br> 暗暗宣了一個佛號,嘆了口氣回頭,朝韓度看去。</br> “貧僧勸阻皇上,有什么好處?”</br> “你想要什么好處?”韓度見宗泐低眉服軟,頓時高興的看了他一眼。</br> “貧僧還沒有想好,等想好了告訴你?!?lt;/br> “成交?。?!”</br> 宗泐無奈的回頭,他雖然是答應了韓度,但是究竟該怎么辦,他卻還沒有想好。</br> 就在宗泐和尚冥思苦想的時候,他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道靈光。</br> 宗泐和尚突然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如此舉動,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百官紛紛對宗泐和尚報以敬佩的目光,畢竟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的,至少是不怕死的。</br> 就連老朱也轉頭看向宗泐和尚,只是老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眼看著老朱滿腔的怒火就要爆發出來。</br> 宗泐和尚卻神色平靜,無懼無怖的走到老朱面前,然后對老朱說了一句話:“雨降天垂淚,雷鳴地舉哀。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lt;/br> 韓度一聽,要不是這個時候需要莊嚴肅穆,都想要為宗泐拍案叫絕。</br> 宗泐和尚這句話什么意思呢?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場大雨,是老太爺哭的。因為馬皇后的逝去,老太爺也感到不舍,所以哭了出來。因為老天太過于傷心,才導致這場雨一直沒停。</br> 在聽完宗泐所說的話后,朱元璋的怒氣出奇的消了一些。</br> 老朱自然是不想殺那么多人的,而且馬皇后一直規勸他不要濫殺無辜,要體諒下屬。即便是馬皇后不在了,這些話也一直左右著朱元璋。而且,今天是馬皇后的葬禮,如果真的殺那么多人陪葬,老朱肯定也會對馬皇后愧疚。</br> 宗泐所說的話,剛好給了朱元璋一個臺階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