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魯謨斯!</br> 早晨的天象還是一片灰暗,天空帶著絲絲陰霾,透著沉重的壓抑。</br> 可是在太陽跳出海面之后,通紅的陽光從層層疊疊的云嶂中穿過,將云層也渲染成一片通紅,彼此交融。云層的缺口處還能夠清晰的看到一道道紅光筆直的垂到地面上,如同一道道緋紅色的利劍。</br> 沉寂在睡夢中的忽魯謨斯被刺激喚醒,好似有著一鼓無聲的低吼,在此地回蕩。</br> 大地籠罩在薄霧中,有一座繁華的城池,在殷紅的晨光中蘇醒,變幻著身姿。</br> 城池的建筑雜亂無章,沒有京城那種四四方方規規整整的樣子,隨處可見風格各異的屋舍,以及一塊塊文字完全不同的招牌。</br> 這是一座沒有城墻的城市,除了城主的城堡有著一圈高墻圍起來之外,其他地方完全就沒有絲毫的設防。所有的屋舍都是依靠地形而建,就好似建筑師在地上隨意的涂鴉一般。</br> 晚上一片蕭瑟的街頭,在陽光將石頭上薄薄的水汽曬干之后,便開始變得熙熙攘攘起來。</br> 遠處海港里的船還不多,稀稀疏疏的漂浮在海面上。雖然忽魯謨斯是一座貿易發達的海城,但是這畢竟還是早上,那些在海上漂泊了幾個月沒有見過女人的水手,現在恐怕還在哪個流鶯的肚皮上,還沒有起來呢。</br> 迎著朝陽,一只龐大的艦隊從海平面下逐漸冒了出來。由于艦隊背對太陽的關系,起初忽魯謨斯還沒有人察覺到艦隊的到來。等到好不容易有人發現之后,艦隊已經完全呈現在海面上,成為遮擋住太陽的黑影。</br> 看著這么多的船只靠近,忽魯謨斯的人并沒有顯得過于驚訝。雖然這些船只每一艘都要比他們以往見過的大上一截,雖然這些船只的數量多了一點,但是以往每天來忽魯謨斯的船只也有幾十艘,多的時候甚至可以達到百艘以上,對于這樣的景象這里的人早就已經習以為常。</br> 水師靠岸,韓度和湯鼎陪著朱標從船艙里面走出來,身后跟著親軍、傅雍、哈德等人。</br> 朱標站在船首上,看著沐浴在晨光中的城池,感嘆著說道:“果然是一座西洋巨城,看這港口的規模和京城也不遑多讓啊。”</br> 韓度看了一眼,也是頗有感慨。回頭朝白云虎吩咐道:“哈德呢?把他給本侯找來。”</br> 很快,哈德就在白云虎的提溜下,一陣小跑來到韓度近前。</br> “侯爺有何吩咐?”哈德先是一一行禮之后,才朝著韓度微微躬身問道。</br> 韓度抬手朝著遠處的城池一指,“這就是忽魯謨斯嗎?”</br> 哈德滿臉欣喜,帶著一股游子歸鄉的渴望朝著前方望去。朝著韓度點頭回道:“這就是忽魯謨斯,哈德一輩子也忘不了。”</br> 韓度聽完點點頭,既然到地方了,那該做準備就需要做準備了。</br> 船隊靠岸,這里可沒有像京城港口,或者是舊港那樣的棧道,更加沒有輔助裝卸的龍門吊。一切都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br> 戰船降下風帆,緩緩的朝著沙灘滑去,直到停靠在沙灘上。</br> 韓度正色開口:“好了,殿下,咱們可以下去了。”</br> “嗯。”朱標兩眼看著忽魯謨斯,下意識的點頭。</br> 朱標和韓度等人還上一身常服,光看他們的現在的裝束,甚至比傅雍那些海商都要差很多。</br> 韓度回頭朝著哈德叮囑:“記住,這次你是到了大明貿易,而咱們都是你從大明帶來的商人。”</br> “侯爺放心,哈德記住了。”哈德再次點頭,朝韓度保證道。</br> 韓度這一行人里面,雖然也有著喬裝打扮的朱標和湯鼎等人,但是也有著像傅雍這樣真正的海商,咋一看想要看出韓度等人并非商人,還是比較困難的。</br> 而且,為了保證朱標的安全,韓度將原本應該跟隨的伙計全都換成了朱標的親軍。有著傅雍等人的掩飾,韓度覺得這樣基本上萬無一失了。</br> 韓度一步踏在沙灘上,身軀禁不住的晃動了幾下。駐足片刻之后,才慢慢恢復過來。</br> 看著這周圍荒涼的連個人影都沒有,不解的問哈德:“怎么?這忽魯謨斯對前來的船只都不收稅的嗎?”</br> 哈德連忙躬身,“回侯爺,這忽魯謨斯收稅的規矩是,國王收取的稅收主要是向領地農戶征收。要不就是,國王向其他城主征收的協助金。”</br> “哦?那這么說來,忽魯謨斯并不會向你們這些商人征稅?”韓度有些好奇。</br> “是的。”哈德立刻點頭,隨即感嘆道:“在哈德沒有去舊港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貨物也需要繳稅。舊港,是哈德見到的第一個向商人征收賦稅的地方。”</br> 哈德語氣有些不滿,畢竟他被舊港以繳稅的名義奪走了他的一部分財富,他當然會不爽。</br> 旁邊的朱標聽到這忽魯謨斯竟然不向商人征稅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要知道現在市舶司每年收取的海貿稅就超過一千萬貫,眼前這海港的規模若是收稅的話,起碼每年也有幾百萬貫的進項。這么多的財富就這樣白白流失,朱標都不知道說這忽魯謨斯的國王是不是傻呢?</br> 韓度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那么你說說,以你看來,究竟是對商人征收賦稅好呢?還是不對商人收稅的好?”</br> 原本在朱標以為很簡單的問題,商人嘛,都是逐利而生的。繳稅相當于是從商人手里搶錢,恐怕沒有一個商人愿意。</br> 但是,哈德卻是低頭沉吟起來久久沒有回答。最后哈德抬頭看向韓度的目光,說道:“怎么說呢?忽魯謨斯雖然不收取貨物稅,但是也并不會保護我們這些商人的貨物。這里雖然號稱是自由與貿易之地,但是卻不是一處和平之城。在這城里面有著竊賊、小偷、打手和騙子,他們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盯著我們的貨物。所以,為了保護貨物,我們通常都會雇傭一些傭兵。說實話,光是雇傭這些傭兵的錢,恐怕就不會比繳稅的少,甚至還會更多。”</br> “所以,相比起舊港貨物到了之后,直接租個庫房存下,完全不用擔心貨物會丟失、被盜竊。相比起需要花費大量的錢財去雇傭傭兵來說,我還是更加愿意上稅的。”</br> 朱標聽的恍然大悟,若是一味的讓商人拿錢,他們當然愿意。但是若是這些商人不繳稅,反而會花掉更多的錢,那么他們就愿意繳稅了。</br> 其實說來說去都是一句話,錢是個好東西,誰都舍不得白白送給別人。但是相比起來,還是兩權相害取其輕,既然必須要出錢了,那自然還是要把錢花在對自己最為有利的一邊。</br> “原來如此,”朱標直起身來,踮腳眼前的忽魯謨斯,不解的問道:“這里看著也是聽繁華的,怎么聽你的意思,里面很亂嗎?”</br> 哈德聞言低下了頭,沉默片刻之后,才為難的解釋道:“怎么說呢?殿下還是親自去看看吧,看過一次就知道了。”</br> 朱標聽了哈德的解釋也不惱,反而哈哈笑了起來,“好吧,那孤就親自去見識一番。”</br> 韓度瞥了哈德一眼,不滿的提醒道:“抬起頭來,你畏畏縮縮的是在干什么?要知道現在這里是以你為主,咱們都是你從東方大明帶來的朋友,是來這忽魯謨斯做生意的。”</br> “是,是,哈德明白了。”嘴上說著明白,可是哈德在朱標等人面前,還是挺不起身來。</br> 沒有辦法,這不是哈德性子膽怯。這個時候不管是大明,還是西洋,能夠膽敢出海經商的就沒有一個是膽子小的。</br> 而是哈德發自心里的畏懼,他見識過了大明帝國無敵艦隊的攻勢,他沒有辦法不畏懼。海盜之海他都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反正在他還沒有出身的時候,這些海盜就已經在了。這么多年也不是沒有王國對這些海盜恨之入骨的,甚至還組織起幾次對海盜之海的圍攻,結果都是拿那些海盜沒有絲毫的辦法。</br> 可是在大明艦隊的面前,海盜之海卻好似枯敗的灰塵一樣,輕輕一吹就消失的干干凈凈。哈德不會天真的以為那些海盜就真的弱小到可以被人隨意屠殺的地步,這只能夠說明大明艦隊的實力要比海盜強太多。</br> 朱標是大明帝國未來的皇帝,大明越強,他在哈德心里的分量自然就水漲船高。</br> 韓度見哈德還是一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樣子,眉頭一皺,心里頓時不滿起來。隨手拍在他彎下的腰背上,怒喝道:“挺起來。”</br> 哈德被韓度這么一拍,猛然挺直了背脊。頗為畏懼的看了韓度一眼,連忙低下頭不敢說話。</br> 韓度朝著哈德示意一下,“你,走前面。”</br> 哈德連忙抬頭,不敢置信的指著他自己的鼻子,“我?走前面?”</br> 韓度眉頭一皺,“這忽魯莫斯只有你才熟悉,咱們連往哪里走都不知道,你不走前面誰走前面?”</br> “好,好的,我走前面。”哈德聽從的邁出兩步,或許是看不到朱標和韓度兩人了,他頓時覺得心里的壓力一松。長長吐出一口氣,抬頭挺胸的朝著城池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