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老家在青石縣,就在江市隔壁，開車過去只需兩小時。
    下了高速,黑色suv一路開進縣城,傅南小臉貼著窗,熱情地給老師當向導：“前面左拐,是仙女湖，爺爺家就住湖邊上。”
    林月很期待,但也有點緊張,她跟周凜住在一起，現在又隨周凜跑他老家來了,周老爺子會不會想歪啊？
    駕駛座上，周凜不緊不慢地開車，拐個彎，視野突然開闊起來。從小在這邊長大,周凜早看習慣了,車后座,林月情不自禁靠向傅南,一大一小一塊兒沉浸在了湖之中。江南之地多水,林月家鄉也有片小湖,但面積遠遠不如眼前這片,湖水浩渺，岸邊種了一圈垂柳,賞心悅目。
    “周爺爺說,很久以前,天上有個仙女偷了王母娘娘的青瓷花瓶，被天兵天將追殺，仙女慌慌張張逃到這里，飛到空中，被天兵擊中，仙女掉在地上，化成了仙女湖，王母娘娘的青瓷花瓶摔成好多好多碎片分布在周圍的山里，天兵天將找不到，走了。青瓷碎片融入泥土，百姓們發現了，就學會用這種泥土燒青瓷了。”
    傅南記性可好了，將周爺爺講給他的故事分享給老師。
    “都是糊弄人的，不然怎么吸引游客？”周凜看眼湖面，毫不留情地拆穿。
    傅南瞪眼睛：“周爺爺才不會糊弄我。”
    周凜冷哼：“才怪。”
    林月笑，拿出手機，對著窗外拍了幾張。
    幾分鐘后，車停了。
    周家是青瓷世家，先輩所創“青玉堂”乃傳承三百多年的老字號，如今也是省市重點傳統手工藝品企業之一。隨著科技的發展，陶瓷產業引起了諸多先進技術，青瓷成品率越來越高，周老爺子卻堅持沿襲傳統制瓷法，并憑借高質量的藝術作品躋身圈內德高望重的大師之一，“青玉堂”的瓷器更是國內外青瓷展覽會上的一道代表性風景。
    盛名在外，周家瓷廠卻很低調，依山傍水而建，灰墻白瓦，清雅古樸，仿佛還留在時光當中。門樓上，“青玉堂”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林月不懂書法，但也感受到了一種名門望族獨有的氣勢。
    真沒看出來，周凜竟然是從這樣的家庭出來的，粗獷與精致，簡直是兩個世界。
    “呦，大隊長回來了。”
    門衛王叔聽到動靜出來，看見周凜，笑呵呵地調侃道，邊說邊往車后座看，傅南他也熟了，剛要親熱地招呼傅南，就見小學生后面跟著探出來一個穿白襯衫淡藍長裙的年輕女人，臉蛋白凈凈水嫩嫩的，略顯靦腆地朝他微微一笑，比電視劇里的女明星還漂亮，漂亮又舒服，就像鄰家長大的女孩似的，沒有距離感。
    王叔一愣，回神后，不由自主就笑了，意味深長地朝周凜使眼色：“終于知道帶女朋友回來了？”
    三十歲的大男人，這么多年連個對象都沒有，要不是周凜躲江市輕易不回來，他早幫忙介紹了。
    周凜沒著急解釋，扭頭看林月。
    林月尷尬地低下頭，臉早紅了。
    周凜嘴角上揚，就喜歡她各種小女人樣，正要澄清，有人替他說了，傅南拉起老師的手，大聲否認：“不是，這是我老師，我帶老師來看周爺爺家的青瓷，老師才不是周叔叔的女朋友。”
    周凜抿了抿唇。
    王叔猶不死，用眼神問周凜，周凜面無表情介紹道：“林月是傅南班里的數學老師，局里事多，最近都是林老師在照顧傅南。”
    王叔很失望，一邊招呼三人進門一邊道：“周老去博物館了，等會兒才回來，要不我打個電話？”
    “不用。”周凜一口拒絕，“他忙他的，我帶林老師逛一圈，小破地方，沒啥好逛的。”
    王叔狠狠瞪了他一眼，有這么說自家廠子的嗎？周老的青瓷有價難求，隨便擺出一件都能賣一鼻子，要不是老爺子低調，早能住別墅了。周凜哥倆也是，明明是富家公子，非要去當刑警，苦累不說，還……
    想到因公殉職的周凜哥哥，王叔心情低落下來，讓周凜三人自己參觀，他繼續當門衛去了。
    ~
    瓷廠不大，如果走馬觀花隨便看看，半小時就能逛完，但林月對制瓷的每個步驟都充滿了興趣，從練泥、做坯、晾坯、修坯到上釉，每個地方都要認真地看個明白，最后又在窯里待了一陣。
    出來后，都中午了，傅南小嘴兒張了好幾次，想先去拉坯玩，但因為老師不著急，他硬生生忍住了，耐心地陪老師參觀。
    有工人幫忙傳話：“周隊，周老回來了，在客廳等你們呢。”
    林月心跳加快。
    周凜在前面帶路，繞過一個清幽的小花園，前面就是客廳，古色古香的布局，里面擺的都是紅木家具。林月偷偷觀察，看見她買的水果還在客廳桌上擺著，之前周凜放的，然后茶桌旁邊，坐著一位頭發灰白的老人，悠悠然喝茶呢，一身居家衣服，有那么點老藝術家的雍雅風度，只是被幾樣水果破壞了氣氛。
    “爺爺！”傅南開心地跑了過去，親孫子似的。
    “南南來啦。”周老爺子放下茶碗，笑瞇瞇將傅南抱了起來。傅南爸爸他也認識，小時候天天跟老二四處撒野，兩個兔崽子一起報警校那年，周老爺子把倆人一起拉近黑名單，誰都不理，但傅南又乖又懂事，周老爺子怎么看怎么喜歡。
    “爺爺，這就是林老師，老師對我可好了。”坐在老爺子腿上，傅南驕傲地介紹老師。
    周老爺子微微瞇起眼睛，看向對面的年輕女人。
    林月連忙自我介紹：“您好伯父，我叫林月，是南南的數學老師，上次聽南南說您廠里做青瓷，我就特別感興趣，今天冒然過來參觀，挺不好意思的，買了點水果，希望您別嫌棄。”
    說的都是客套話，但林月長得溫柔秀氣，聲音也清潤，天生就是容易叫長輩喜歡的乖樣子。
    周老爺子點點頭：“自家開的小廠子，喜歡就常來，不用那么客氣。”
    老人家語氣和藹，林月暗暗松了口氣。
    “先吃飯吧，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都是家常菜，沒特別準備。”周老爺子指著左邊的椅子，示意林月坐，至于周凜，早一屁股坐右邊來，老爺子眼里沒他，他也不在乎，懶懶地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聽著。
    “謝謝伯父。”林月禮貌地說。
    廚房阿姨端了飯菜上來，周老爺子看著一副老派家長的模樣，其實很隨和，邊吃邊跟林月聊天，問問林月上午參觀的感受。林月對青瓷有興趣，自然有話可聊，一頓飯下來，她看周老爺子也沒那么陌生了。
    “你們過來一趟不方便，今晚在這邊住吧，房間都準備好了，先去睡午覺，睡醒了再去拉坯。”飯后，周老爺子看著林月說，“一般來瓷廠玩的，都是玩拉坯。”
    傅南嘿嘿笑，他就喜歡捏泥巴。
    盛情難卻，林月再次感謝老爺子的招待。
    周家這邊有一個小院子是供客人住的，外面古色古香，里面現代家具一應俱全。今天就一波客人，傅南怕老師孤單，提出住老師隔壁的房間。周老爺子當然不管，周凜則直接推開林月旁邊的門，當一回自己家的客人。
    父子倆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林月午睡前忍不住琢磨，周凜到底做什么觸怒老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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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一覺，傅南領著老師熟門熟路地來了周爺爺的工作室。工作室分內外，周老爺子做瓷都在里面，外面擺了幾個坯車，專門給好奇的孩子們留著的，周老爺子平時一大愛好，就是教小孩子做青瓷。
    周老爺子下午還有事，親自給林月示范了一次捏坯，便洗洗手走了。
    林月又不是神童，怎么可能看一次聽一次講解就會，坐在坯車前，對著圓形的坯車與一桶泥料無從下手。
    “老師看我。”傅南坐在旁邊的坯車上，有模有樣地捏泥巴教老師，小學生學了一段時間了，雖然捏出來的形狀不規則，但至少能看出是花瓶了。
    林月看了一會兒，啟動坯車，試著做。
    周凜雙手插著口袋晃悠過來，就看見小學生自己玩得開心，女老師笨手笨腳的，還想偷學小學生，瞧見他，立即轉了回去，沾滿泥的雙手試圖擋住她的“作品”。
    周凜笑笑，擼起袖子走到林月身邊，單膝蹲下去，低聲問：“我教你？”
    再怎么說，他讀大學之前，每天放學每年的寒暑假，幾乎都是在瓷廠度過的。
    林月真的需要指導，輕輕嗯了聲。
    周凜揉了揉坯車上的泥料，坯車勻速轉動，他眉目專注，簡簡單單就拉出了高高的坯體，然后示范林月如何做出碗的形狀。
    “會了？”取下他剛剛捏出的泥碗，周凜問她。
    林月：……
    看起來簡單，可是感覺好難。
    “我先試試。”她硬著頭皮說。
    周凜好整以暇地旁觀。
    他在這兒，林月壓力更大，怕出丑，結果越有壓力越弄不好，坯體都立不起來。手忙腳亂的，一雙大手突然伸出來，緊緊地貼上她手背，類似十指相扣的姿勢。兩人手上都有泥，但那種滑膩膩交握的感覺，更叫人心慌。
    林月全身僵硬，臉上冒火似的。
    “我教你。”一側，男人低低說，溫熱的氣息，都噴在了她耳朵。
    下一秒，周凜將她的手攥得更緊，泥料都阻隔不斷他掌心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