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
    開車。
    靜靜開車。
    靜靜生氣地開車。
    為什么生氣？
    因為李崢想也不想就跟歸見風坐后面了。
    林想葉也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駕位，重復著“啊，啊，啊，啊”的狀態。
    李崢坐后面倒也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饞歸見風的答案。
    與林逾靜那種跳脫的思路不同，歸見風的解題有種只屬于他的美感。
    這一切并不僅僅源于他的大腦，更多的時候是一種面對數字的直覺與自信。
    如果是以前，大概只能感嘆天才的大腦凡人不可及。
    但現在，李崢很清楚，歸見風無論是算力鍛煉還是做題量，恐怕都是自己的十倍不止。
    審視著歸見風的答案，李崢一次次克制不住自己拍腿喊“妙”。
    這個“妙”與林想葉的“啊”十分沒有節奏地交織在一起，像是兩只叫囂的猹，搞得林逾靜腦闊越來越疼。
    明明自己處心積慮租上車，把全魚宴給安排了。
    李崢卻全程捧另一個男人的臭腳。
    情商呢！
    當車子停在餐館門口的時候，她終于爆發了。
    “你是妙妙怪嗎？”林逾靜解下安全帶叫囂回頭，“風風數學確實還可以，但也不用這么吹吧。”
    “啊……抱歉，抱歉……”歸見風趕緊往旁邊挪一挪，主動讓出領地，“我其實也沒覺得有什么……一共就三道題，計算量也不大。”
    “不不不，這次是真的妙。”李崢說著又往歸見風那邊湊了湊，指著草稿紙道，“我以前也不是沒輸過林逾靜，但那都是毫厘之差，她那種投機取巧的方法也并沒有什么值得稱贊的，但你不一樣，你是真的妙。”
    “都妙……都妙……”
    “哧。”林逾靜咬牙獰目道，“搞清楚渣猹，我不參賽是因為懶得參賽，偶爾示弱給你個面子，是不是就忘了誰是老虎誰是貓了？”
    “不，不。”李崢正色道，“我是公道人，這張卷子，你真不行。”
    “！！！”林逾靜勃然大怒，瞬間從背包里抽出了紙筆，瞪著李崢狠狠說道，“蜜月期結束了，現在開始，你即將回憶起被支配的恐懼。”
    “啊，啊。”林想葉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驚恐地抓住了林逾靜的胳膊，“你不會是要做這次的決賽題吧？不要啊，靜靜姐……今年的題……是深淵啊……”
    “算了，算了。”李崢也跟著勸道，“你也很厲害就是了，吃魚去吧。”
    “魚也吃，題也做！”林逾靜說著挺身下車，如李崢一樣橫刀立馬，“不就三道題么，燉魚的功夫足以。”
    三人也跟著下車，李崢當先湊過去勸道：“算了算了，說好了出來放松一下的……”
    歸見風也跟著說道：“先吃完魚再談吧……”
    林想葉直接上去抱住了胳膊：“別想不開啊，靜靜姐……”
    “都別說了，我生氣了。”林逾靜怒視掃過三人，最后定在李崢身上，“二次元題目贏你，諒你也不服。決斗提前，數學定勝負，我輸了提前下位，贏了再續一周。”
    李崢眼兒一瞪。
    “妙啊！”
    林逾靜見到這樣的瞪眼，反是眉色一緩。
    有一句很不正確的話，是這么說的——
    想要抓住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但如果對象是李崢……
    想要抓住他，必須要……學習比他好！
    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說好了要哄一個星期的。
    然后見到歸見風，突然就抱著不撒手啦。
    還不是因為歸見風數學好么。
    假的，男人的甜言蜜語，摟摟抱抱都是假的。
    他就是饞數學，饞物理，饞化學。
    渣猹！
    看我怎么把你饞回來的！
    林逾靜最后瞪了歸見風一眼，一把甩開林想葉，縱身躥入魚館。
    歸見風一個哆嗦，拉了拉李崢：“咱們還是少說話吧……你多照顧照顧她的情緒。”
    “？”李崢搖頭哼笑，“女人，不能慣著。”
    “……可我很有罪惡感啊……”歸見風苦兮兮低頭，“就感覺自己像個小三……逾靜的眼神充滿了道德拷問……”
    “她只是不爽自己學習不如你罷了。”
    “我覺得沒這么簡單……”
    進了餐館，歸見風說什么也不敢跟李崢坐在一邊了，硬推著李崢坐在林逾靜身側，自己與林想葉坐在了另一邊。
    “風風……李崢的感覺可能是對的……”林想葉看著認真點魚的林逾靜，掩嘴正色道，“靜靜姐不是氣你……是氣數學不如你……”
    “那不還是氣我……”歸見風咽了口吐沫，“有什么好辦法么？要不我算一下賬單，假裝算錯讓她開心一下？”
    “沒用的……你已經讓李崢喊了那么多次‘妙’了，這梁子已經結下了。”林想葉點頭道，“現在，能讓靜靜姐好起來的，只有她自己，這份卷子的成績不一定非要超過你，只要超過李崢就好了。”
    “這個……應該是有機會的吧？”
    “這就看李崢了……”林想葉轉望正在紙上還原決賽題面的李崢，滿面擔憂，“反正靜靜也沒看過卷子，如果現在我是李崢，就會出三道稍微簡單的題，成心讓靜靜贏。有些事，你輸，但其實是贏；你贏，卻已然輸了。”
    歸見風擦了把汗：“男女相處這么麻煩的么……”
    “分情況，如果是雙強格局，就會這樣。”林想葉嘆道，“如果把一個人換成我這種比較菜的，就不會這么麻煩了。”
    “換成我也不會這么麻煩……”
    “！！”林想葉機警瞪去，“喂喂喂……你不會……”
    “我的意思是，一對情侶如果有共同的愛好，一起討論一起玩不是雙倍的快樂么，為什么非要分個高下啊……”
    “不愧是風風，境界太高了。”林想葉搖頭道，“不過你對愛情的看法太理想化了，實操的時候，多半都是要單邊碾壓的，你說的這種友好格局，只在男男相處中成立。”
    “女女相處不成立么？”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一個更復雜的故事。”
    與此同時，桌對面。
    菜品點罷，李崢亦已寫完。
    林逾靜這便提筆抓紙，認真品讀起來。
    旁邊的服務員記錄完畢，見幾人都是學生模樣，似乎是打算先學習一下再吃飯，這便開口問道：“魚現在就做么，還是再等等？”
    逾靜聞言，只一抬手：“魚且下鍋，某去便來！”
    “后半句聽不懂，不過下鍋就對了……”服務員雖然不太清楚細節，但感覺林逾靜此言甚是張狂，仿佛瞧不起本館的效率一樣。
    鑒于此，走到后廚窗口遞單的時候，添了個大大的“急”字。
    另一邊，李崢落井下石，拿出手機就開始計時了。
    不消20分鐘，一大鍋亂燉江團已然上桌。
    而林逾靜。
    依然在低頭發呆，汗珠逐漸滲了出來。
    “趁熱吃啊。”服務員冷笑一聲，友善提醒道，“吃完再學唄。”
    林逾靜默然不言，只抬手擦了把汗。
    李崢也在旁勸道：“先吃吧，我把計時停一下。”
    “不，需，要！”林逾靜咬牙抬手，“我怕燙，喜歡吃溫魚。”
    李崢無奈搖頭，這便請林想葉和歸見風一同開吃。
    吃啊，聊啊，快活啊。
    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小時。
    在鍋下面酒精燈的長時間加熱下……
    魚，已經基本糊了。
    而林逾靜，亦早已炸毛。
    抓頭、掐筆、咬指甲，能做的努力都做了。
    但從結果上來看，卻只解出一道題。
    “快吃吧……”李崢在旁心疼地說道，“都焦了。”
    “起開起開！”
    “……”
    又過了一個小時。
    “不用吃了……你好了我們再點一條……”
    “起開起開！”
    又過了一個小時。
    “怎么樣了……我們都睡了一覺了……”
    “起開起開！”
    又過了一個小時。
    “嗯……你別著急了……再等等就可以吃晚飯了。”
    “起……開……起……開……”
    最后，鬧鈴響起。
    李崢不得不沉重宣布：
    “四個半小時了，考試結束。”
    林逾靜一個哆嗦，靠在了椅背上。
    她看著凌亂的答題紙，整張臉顫抖地~~~起來。
    哽咽之中，他轉向了李崢：“難……好難……”
    “是吧……”
    “我好弱……”
    “也沒有吧……”
    林逾靜掙扎幾秒后，像林想葉一樣“哇”一聲，趴在李崢肩上哭了出來。
    “這都是什么啊……”
    “盯了40分鐘……什么都想不到……”
    “等等……魚呢？”
    “我的江團子呢！！”
    “哇啊…………”
    李崢不斷輕撫著，安慰著，看上去十分沉痛。
    但其實，他很興奮。
    哈哈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
    這就是不好好學習的代價！
    “所以說，以后是不是要認真一些了？”
    “唔……”
    “歸見風倆小時就全做完了，妙不妙？”
    “唔……”
    不多時，歸見風完成了閱卷。
    “如果按照我的標準的話……”歸見風來回看著二人的卷面道，“這一試64分的題，李崢是52分，林逾靜是47分。”
    這慘烈的數字，成為了壓倒林逾靜的最后一根稻草。
    “唔……”林逾靜在李崢肩上死死蹭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你好像說過，輸了要提前淪為下位者的……”
    “唔唔唔唔……”林逾靜敲著李崢道，“不算數不算數，我要耍賴。”
    “唉。”李崢嘆道，“那就先記賬吧，你狀態好了再來下面……”
    “呼……”林逾靜這才好了一些，捂著肚子道，“餓……”
    李崢也揉著肚子道：“咱們換個地方吃吧，魚我已經吃吐了。”
    對面二人跟著點頭。
    “哇……”
    林逾靜又哭了。
    或許，這是她出生以來最倒霉的一天了。
    有趣的是，雖然李崢沒有要求立刻履行賭約。
    但這一天，林逾靜再也沒有叫囂，自然而然地卑微了。
    甚至也承認了歸見風的地位，任李崢和他怎樣熱烈地討論數學，她也一字不吭，默默忍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一天，李氏男兒，站起來了。
    飯后，在李崢的強烈要求下，歸見風開堂授課。
    這樣一個人，既然抓到了，不聽他系統性地講解一下數學，是說不過去的。
    房間中，李崢坐在床頭，與歸見風談笑風生。
    林逾靜和林想葉則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頗有種前一天獅王李崢被迫營業的感受。
    比較遺憾的是，雖然李崢逼了歸見風半天，卻仍然沒有引出一套系統的理論或者學習方法。
    “我真想不到什么方法或者竅門……”
    “就是看到數字，看到題，做就是了。”
    “公式？”
    “倒也不用特意背，用的多的自然會記下來，用的少的就當它不存在，做題的時候做著做著自然就會推出來。”
    “截圖步驟？”
    “就是觀察吧，觀察是最重要的，為了證明或者求解，每個式子都可以向很多個方向延伸，其中簡潔、有趣的方向，本能上會很喜歡，但不一定能解決問題，復雜、丑陋的方向，偶爾也能直達目標……”
    “具體怎么選……嗯……”
    “就像是一種投資，我的話，會先在腦子里淺嘗輒止嘗試幾個方向，就像是天使輪投資，然后根據它們給我的回報，選擇是否加注，其中如果有一個思路特別順，那就直接Showhand，提筆去做就對了，如果沒有，就進行第二輪投資，如果第二輪依然沒有找到值得全押的對象，那就只能動筆進行第三輪了，這相當于上市……”
    “這次決賽的題？”
    “都是天使輪就搞定了吧……”
    “上一次被逼到第三輪上市？”
    “嗯……應該是兩年前，做IMO的時候……有道題我搞了三天也沒結果……然后發現是我拿的資料搞錯了，根本沒法證明。”
    李崢就這么問了半天，也沒有勾引出學運。
    也許是他真的沒學運，又或許是藏得太深了。
    總之，這次是沒戲了。
    于是他順道問了一下林逾靜是怎么解數學的。
    林逾靜這個人……要簡單的多。
    就看。
    看5分鐘，如果有思路蹦出來，那這題就有了。
    如果5分鐘都沒思路，那這題就沒了。
    好吧，這個更不可能吸了……
    具體到今天的決賽卷，她解前兩道題其實只用了一個小時。
    后面三個半小時都在死磕第三題，與李崢不同，隨著時間的拉長，她的思路只會越來越亂，最后陷入萬劫不復的絕望深淵。
    最后，是林想葉，處于尊重還是問了一下。
    林想葉的方法倒是很容易。
    先讀題。
    如果是證明題，那就寫一個“證：”
    如果是解答題，就寫一個“解：”
    然后，躺平。
    這樣走的更體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