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老師突然邀請，李崢和史洋只當是又有變故，便也不急著領成績單，快步跟著于志強出了禮堂，一路上了電梯。
    進了電梯，沒了別人，于志強才舔了舔嘴唇，急切伸手問道：“信呢？給我。”
    李崢和史洋兩臉懵逼。
    “聯名信，你們之前搞的那個。”于志強抖了抖手，“快點，有大用。”
    二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這事兒不是早就過去了么？
    史洋不解問道：“不是……您不是不讓我們搞這個么？”
    “此一時彼一時。”于志強擁著二人的肩膀，煞有介事說道，“你們兩個都很靠前，我們有必要爭一爭了……畢竟……畢竟都是為了國家榮譽……”
    “不是，于老師……”史洋整張臉都擰巴起來，“我早要爭了……你們不是都不支持么……”
    “廢話，那會兒誰知道你倆真這么靠前啊。”于志強抓著二人肩膀的手又緊了緊，“你倆誰都不想失去ICHO的機會對吧？就現在，把聯名信給我，你倆啥都別管，我們老師幫你們想辦法。”
    “我不知道，不在我這里。”史洋只搖了搖頭，扭臉望向電梯門，“于老師，我不一開始就說了么，成績出來前搞這個，還占個道理，成績都出來了再搞，我自己都嫌惡心。”
    “惡心什么惡心，你知道一塊國際金牌對一所學校有多重要么？”于志強擰著臉道，“對你們個人來說就更重要了，你倆的水平，只要能去布拉格，金牌還不是手到擒來？那些新聞里的國際名校，都會捧著全額獎學金上趕著發你們合約的。”
    “愛誰誰，反正信早就沒了……”史洋背過了頭，“而且我已經白紙黑字簽名保送薊大了，跟周院長混挺好的。”
    “你啊！”于志強隨即轉望李崢，“信在你那兒么？”
    “現在也不在我手里。”李崢道（在我行李箱里）。
    “怪了……周毅說也不在他那里……難道騙我不成？”于志強撓了撓頭，焦急萬分，“之前是我們老師不對，沒站在你們這邊，現在真的可以全力配合你們了，實在不行……晚餐的時候，你們再搞一次聯名試試？”
    李崢和史洋啼笑皆非。
    好在，電梯及時到站，一開門，外面正好有幾位老師。
    于志強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說孫樂秧和俞鴻也找他們有事，便領著二人朝薊京領隊的房間走去。
    在走廊里，他又接了個電話。
    “是是校長……”
    “一定盡力，在想辦法了。”
    “說什么也要送史洋去ICHO。”
    “行，那您那邊也費心了。”
    “……”
    李崢和史洋跟在后面，暗自乍舌。
    這就有點惡心了吧……
    很快，進了孫樂秧的房間，俞鴻也在里面。
    這兩位老師也在各自打電話，但都是滿臉喜氣，貌似在跟各界報喜。
    尤其是俞鴻，滿面神采飛揚，聲音比以往更高了八度，猶如正在發功的白發魔女。
    “對，第一！”
    “你沒聽錯，就是第一！”
    “不是全市，是全國。”
    “明天閉幕式才發獎牌。”
    “捐給學校？這個算了吧。”
    孫樂秧那邊也是興奮的要命，猥瑣的笑就一直沒停。
    “嘿嘿，今年我們學校兩金，薊京六金。”
    “第一名也是我教出來的，嘿嘿。”
    “嘿嘿嘿嘿……可別請我講課，作為冠軍導師，你說我收多少合適啊？嘿嘿嘿嘿……”
    等了三四分鐘，二人才勉強掛斷了電話。
    于志強也再次提起了聯名搞事情的事情。
    孫樂秧和俞鴻顯然比他更穩健一些，聽到這件事都沒有馬上表態。
    可耐不住于志強的強烈堅持。
    他的看法是，有戲沒戲，先內部鬧一鬧，會哭的娃娃有奶喝，現在本就有這個趨勢，萬一就成了呢？
    畢竟國家隊名單要集訓后才會宣布，這里面還有大把的時間。
    關鍵是，其它省難免有怨言，這種時候，那張全國決賽2/3考生簽字的聯名信，正好可以懟回去。
    僵持之中，俞鴻把孫樂秧頂了過去，自己脫身走到李崢和史洋面前。
    “俞老師還沒祝賀你們呢吧？”
    “我祝賀你們。”
    “非常好，你們兩個非常好！”
    “今年全體薊京隊員都非常好。”
    俞鴻看著李崢，這輩子繃著臉的表情，終于頭一次松了下來。
    “李崢，你是我教過最好的學生，沒有之一，比林逾靜還好。”
    “我也為我之前的所有偏見道歉。”
    “像你這樣，在各種打擊，以及我的個人偏見下，能走到今天的人。”
    “相信不管是在什么行業，什么學科，都一定能走到最后。”
    “謝謝你為了你不喜歡的化學，所付出的一切。”
    俞鴻俯身低頭，頗有種被征服了的感覺。
    或者說，你牛逼，老子管不了你了，你去浪吧。
    那種感覺。
    李崢聞言，也是振奮點頭，“您過譽了，學習是我的責任。我也的確是個毫無化學才能的人，您的判斷是正確的，這不是偏見，不必道歉。”
    俞鴻本來情緒大好，聽到這個，臉又瞬間繃了起來。
    “你說說你！夸你你還不領情，是不是必須罵你你才高興？”
    “也……可以這么說吧，拿到這個名次，我再怎么穩……心里也有點飄了。”李崢的面色也隨之沉了下來，“現在這種狀況，缺的不是贊揚，是鞭策，要不您還是罵我兩句吧。”
    “你你你……”俞鴻指著李崢憋了半天，終于噴了出來，“你找林逾靜罵你吧！”
    “啊。”李崢瞬間松軟，“罵愣豬蹄子？這個沒力度啊。”
    “哈！”史洋好像瞬間抓到了什么，原地跳向李崢大笑道，“李崢，還說你沒女友？！”
    “兩碼事。”李崢忙解釋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你知道么？友誼你懂么？”
    “？？？”這個話題跳躍得太快，史洋有些反應不及。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俞鴻忍無可忍，推開了李崢，轉而扶向了史洋的肩膀。
    “史洋，實話實說，我還真不準備夸獎你，畢竟在我眼里，一直在用冠軍的標準要求你。”俞鴻盡量板著臉正色道，“我只求你狀態再穩定一些，你這個理論實力明顯不該這個名次。接下來集訓，敢不敢拿個第一？”
    “必須的，俞老師。”史洋攥著拳頭猛點頭，“我已經準備好擊敗李崢了。”
    “很好，這也是對李崢的尊重。”俞鴻轉頭望向李崢，“你呢？”
    “我……”李崢皺眉道，“可以不參加集訓么？”
    “我就知道。”俞鴻瞇眼看著李崢，“全國第一，放棄集訓，往小了說，我們整個薊京化學會，我們整個薊京教育系統，我們整個學校，都會被嚴肅警告批評；往大了說，不愛國。你確定么？”
    “唔……”李崢聲音發顫，“那我再撐一撐……”
    “不是撐啊。”史洋也瞪向李崢，“你個逼敢放半點水，老子就敢跟你玩退賽，反正老子保送了。”
    “真是麻煩。”李崢撓了撓頭，“這破比賽，沒完沒了的，早知道就不來了。”
    俞鴻終于忍不了了，指著門口罵道：“你們兩個，給我出去！”
    史洋忙解釋道：“不關我事啊，俞老師，我是很尊重化學的。”
    “不是，別的原因。”俞鴻推著二人朝外走去，順便抬手指了指身后瘋狂游說的于志強，“我們老師有事情要討論，你們在門口稍微等等。”
    “哦……”
    俞鴻送二人出去后，穩穩關上了門。
    門口，李崢和史洋對了個騷眼神后，同時貼到了門縫上開始竊聽。
    房間內，甚是焦灼。
    “行了。”俞鴻快步加入了討論，“聯名信的事難得組委會沒追究，還實事求是發了我們冠軍和殿軍，就讓它過去吧。”
    “能爭則爭么，鬧一鬧搞不好就有了呢？”于志強雖然不爽，卻也不敢得罪俞鴻，反而滿臉巴結地問道，“再說了俞老師，您不想給櫻湖帶一塊ICHO金牌回去？”
    “我想啊，可我也要臉。”俞鴻一口噴了回去，“就跟史洋說的一樣，要鬧也要在考試之前鬧，現在成績出來了再鬧，是讓全國人笑話我們薊京玩不起么？”
    “你現在說的好聽，可史洋之前要鬧，您不也不同意么俞老師。”于志強爭辯道。
    “是的，所以我現在也不同意。”俞鴻也不看他，只側頭望向窗外，“我一輩子都沒鬧過，還犯不上為這個不要臉。”
    “不是啊，您再想想……”于志強苦口勸道，“李崢和史洋的實力，非常接近，而且都是絕對的金牌實力，可名額只有一個，金牌就只有一塊，要么我們市一學校抱回來，要么你們櫻湖抱回去，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又是何苦呢？咱們一起想想辦法，搞兩個名額出來，咱們都穩拿金牌，為什么就不試試呢？”
    俞鴻哼笑道：“照您這么說，人家湘南早該拿上百塊金牌了，他們找誰說理去？”
    “是……可今年情況特殊啊，不是有那個聯名信么？外加去年丟了團體第一。”于志強抬手比劃道，“民意和大義咱們都占，只要您愛人那邊……”
    俞鴻啼笑皆非：“這點破事我都丟不起人，還扯他？”
    “這也是您的榮譽啊……而且周院長那邊我們也可以爭取……”
    “夠了，這件事我一點也不會參與。”
    “……”于志強無奈之下，只好轉望孫樂秧：“您說呢，孫老師？”
    孫樂秧猥瑣一笑，這猥瑣中竟還透著些許妖嬈。
    我？
    我說個毛。
    一個市一的，一個櫻湖的。
    關我老孫毛事？
    “好了好了。”孫樂秧嘿嘿一笑，湊過來打起了圓場，“不說別的，我就問問，那個聯名信呢？”
    “估計在周毅手里。”于志強點頭道，“一會兒咱們再一起去問問。”
    “這個算了吧……”孫樂秧為難道，“你就算真要搞，也不要這么急嘛，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是可以從長計議，但現在確實就是關鍵時機。”于志強急不可耐道，“那封聯名信，就得現在用，全國2/3的學生都簽名了，白紙黑字，他們想反悔也沒空間對不對？”
    孫樂秧連忙走了兩步，與俞鴻一起遠望窗外：“哎，你瞅瞅，這魯東的風景，也不錯嘛~”
    “……”于志強還不死心，強湊過來，“要不這樣，實在找不到信，讓史洋和李崢趁著今晚，再搞一封。”
    “荒唐！”俞鴻直接破口大罵，轉身就走，“你搞我沒法攔，別扯我們李崢。”
    俞鴻咚咚咚快步沖到門口，一開門，正撞見靠墻端站著的二人。
    “行了，沒事了，你們玩去吧。”俞鴻擺了擺手，剛要走，又回頭提醒道，“名聲這個東西，對將來的你們很重要，這件事，我不建議你們再參與了。如果實在猶豫的話，可以去請教周院長。”
    “俞老師放心，我們不可能再搞了。”李崢點頭道，“也希望那位于老師到此為止。”
    “嗯，你們也別理他了。”俞鴻順勢打量了一圈李崢，“趕緊簽字領完成績，然后找個地方理個發，胡子也處理一下，明天閉幕式要采訪你的，就你現在這個流里流氣的樣子，怕是要帶壞全國憧憬化學的同學了。”
    李崢一聽這個就不開心了。
    現在這個略帶胡茬的憂郁風格，他個人還是很喜歡的。
    原因也很簡單。
    現在他對美術的向往，已超過化學了。
    起初，李崢的確會因自己的造型而自卑，羨慕平頭眼鏡們學習好。
    但現在，天已經變了。
    他才是真正的學習冠軍。
    是時候向舊審美觀宣戰了。
    明天，我李崢要重新定義。
    什么造型才叫學習好。
    史洋卻沒有李崢的覺悟，只抬了抬眼鏡，盡量帥氣地問道：“我呢俞老師？我這個造型上鏡嗎？”
    “你少吃點，比啥都強。”
    “……”
    ……
    李崢和史洋再次回到禮堂，人已經少了很多，但各省大佬隊員卻并未離去，一見他們回來，便上前詢問起聯名信的事情。
    原來，看到這個結果后，他們的領隊老師也慌了，生怕史洋和李崢這會兒再掏出信來做文章。
    此前只是單純的學生在搞事情，自然鬧不出什么。
    但現在，薊京方面的老師們，甚至是周毅，都很可能與他們站在一起，那樣就很麻煩了。
    因此，各省隊才派學生出面打探一下情況。
    李崢和史洋自然交代了實情，表示這件事早就過去了。
    至于于志強，他們實在也管不了。
    這一大圈套路最后兜了回來，實在是把李崢惡心的不輕。
    這種基于利益的社交，以后還是躲得遠遠的吧。
    再也不慣著史寶兒了。
    說到底，還是學校好啊。
    明明才只離校幾天，李崢卻已經犯了思鄉病。
    他懷念起張小可的香水，林逾靜的炸毛。
    劉新的油脂，江青華的頭屑。
    喬碧霞的寵溺，還有夢溪老師的毛巾。
    即便這些都沒有，看唐知非生個氣都是極好的。
    懷念著這些種種，李崢終于排隊到了桌前，輪到他簽字了。
    正好，這桌的負責人是那位曾出言不遜的男老師。
    二人相見，也都沒看誰。
    男老師只推過單子，點了點簽字的地方。
    李崢其實也無意再與他怎樣，但他是真的好奇。
    “所以老師，我到底哪里扣了0.5分？”
    “咳……”男老師側過頭去，“分數已經協調過了，具體去問你們的領隊老師吧。”
    “哦。”李崢沒再說什么，低頭簽了字。
    男老師反倒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李崢要懟兩句的，卻沒想到這次這么老實。
    待李崢簽過字后，他才說道：“需要我口頭告訴你一下么？畢竟我們都看過你的卷面。”
    “好。”李崢點了點頭。
    “第六題最后一問，有一個原理解釋的地方，閱卷要求是闡述三點主要原因，你闡述了六條，其中有一條，是尚處于猜想階段，還未被主流完全接受的規律。”
    “原來如此……”李崢拿起成績單嘆道，“這兩天外語教材看多了，炫技了，下次注意。”
    “嗯……這個……”男老師抿嘴道，“其實，這種開創精神還是好的，只不過競賽本質還是一個選拔考試，滿分還是……比較不舍得給的。”
    “嗯，我理解。”李崢點頭道，“面對考試還是要用應試態度，就像語文作文一定要寫得毫無爭議一樣，化學考試也應如此，謝謝老師，我又提高了一些。”
    “啊……好吧……”男老師也徹底沒了脾氣，只笑道，“另外你畫的不錯，我們整個閱卷組老師一致好評。”
    “哦？那請問我的畫技還有什么提升的空間么？”
    “你夠了！下一個。”
    ……
    李崢和史洋走的時候，歐星灼和吳數才剛來，也不知是真沉得住氣，還是沉迷下棋。
    對于五十多名的成績，他們都很滿意。
    領了成績單往外走的時候，歐星灼又不禁興奮起來了。
    “完美。”他抬著眼鏡笑道，“剛好可以刷到龍珠，又不用去集訓，還比某人高一名。”
    “真是無聊……”吳數扭頭罵道，“我是為了逃集訓，刻意沒敢拿高分，正常應該再高3分吧。”
    “哦是么？我可是特意降了4分的。”
    “我5分！”
    “我10分！”
    他們雖然是口嗨，但李崢卻當真了。
    “喂……”李崢咽了口吐沫，“集訓這么可怕么，你們這么拼？”
    “非常恐怖……”吳數抬頭回憶起物理競賽歲月，“半個月……什么都不做，只做題，講題，一刻不停，一天十幾個小時……物理集訓我還能撐過去，化學……怕是會瘋的。”
    李崢聽得渾身上下都是寒意。
    “能不能……就參加個最終考試？”
    “呵，你跟俞鴻說去吧。”
    “……”
    ……
    當晚，李崢的手機始終響個不停，各路人馬都在說賀詞，他也只好回了一大堆謝謝。
    唯有在籃球六人組的小微信群里，他吐露了真正的心聲。
    【李崢：太可怕了……我現在看到化學題就想吐……】
    【李崢：但還要在這里關半個月……我想逃出去……】
    【李崢：我最后會不會精神分裂，分裂出一個化學人格？】
    未曾想到，第一個回應他的竟然是她！
    【林逾靜：~~~】
    【李崢：你怎么這樣？有沒有同情心？】
    【林逾靜：呸！活該！】
    【李崢：我哪里招惹你了？】
    【林逾靜：報應！（兇）】
    【徐夢溪：嗯……這個……沒記錯的話，你逼靜靜參加過化競初賽吧，李同學。】
    【李崢：……】
    【徐夢溪：現在能體會到靜靜做化學題的感受了么？】
    【李崢：不一樣的，我是做了好幾千道，實在做吐了，難不成林逾靜做幾十道，就能悟到我做幾千道的水平……等等……難道真的是這樣……】
    【江青華：就是這樣。】
    【劉新：就是這樣。】
    【喬碧霞：就是這樣。】
    【徐夢溪：那我也隨大流吧……】
    【張小可：你們夠了！保護師父，不許欺負師父！】
    【林逾靜：破壞光波→保護失效！】
    【張小可：啊！我不行了師父……我去揉靜靜了……師父你自己加油努力堅強吧。】
    【林逾靜：？？】
    李崢再說話，已經沒人理他了。
    你媽的，這群人在學校過的好快活啊。
    得想個辦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