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留言依舊是這么不正經。
    李崢雖然還不知道“平穩過程”和“遍歷定理”，卻依舊能隱隱感受到這句話的力量。
    他甚至開始期待早點學到這兩個知識點了。
    李崢放下貼紙，只抬手一蹭，便毛了鞋柜上的三張大鈔，隨后又抽了張貼紙，一筆一劃地給父親回帖。
    他的字是照著父親當年的字帖練出來的。
    僅從字面來說，父子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貨真價實。
    【老李，錢已到賬。】
    【200買籃球，100買文具。】
    【最近學習物資很緊張，理解一下。】
    【另外，我化學遇到困難了，有什么建議嗎？】
    【——李崢】
    【2018.10.11，07：10】
    把回帖貼在門前，李崢才滿意出門。
    發帖回帖，這在李崢家，算是個傳統了。
    父親李毅每天凌晨5點就要起床去醫院準備手術，母親則永遠在全國各地出差，一家人一周見不到面是常事。
    好在一家三口的性格都很獨立，都理所應當地接受了這件事。
    有趣的是，不知何時起，父親開始在門口“發帖留言”。
    然后李崢和母親開始跟帖回帖。
    不知不覺，門貼便成為了他們獨特的家庭溝通方式。
    即便有了微信，一家人卻依舊樂此不疲。
    也許只有透過這樣的字，才能讓他們體會到彼此的溫度吧。
    不過這次，李崢騙人了。
    他在路上花了130多塊補充文具，并且沒有買籃球。
    沒辦法，隨著學習效率的提升，學習物資的消耗速度也水漲船高。
    經過這一系列的操作，李崢七點四十才騎到學校門口，比以往晚了足足40分鐘。
    存自行車的時候，他暗暗咬牙。
    清晨早自習，獨自背單詞的時間，就這么沒了。
    得利用課間補回來。
    懷著這樣的決心，他背著滿滿當當的超大背包，朝著校門低頭猛走。
    此時正是學生入校的高峰時間，四名值周生站在兩側，教導主任杵在中間。
    李崢混跡在人流中，頭埋得更低了，走的也更猛了。
    不好。
    是孫秀斌。
    不要跟她說話。
    連看也不要看她。
    對上眼聊起來就完蛋了。
    到時候別說“單科狂熱”任務，就連保住今天的活力都岌岌可危。
    就這么很路人的走過去，像往常一樣。
    另一邊，孫秀斌正與向她鞠躬問好的同學們一一頷首。
    順便挑挑刺兒。
    “你你你，頭發該剪了啊，都快分不出男女了。”
    “校服上貼的什么啊？撕了撕了。”
    “這位家長，您就算穿著孩子校服也不能進來……哦哦，劉新啊，你也該剪……算了，留著吧。”
    孫秀斌沐浴在晨曦之中，她雖然是個狠人，卻也面帶笑容。
    于她而言，這一聲聲提醒，并非斥責，而是關愛。
    市級示范高中評級考察在即，校風校紀方面，萬不得有半點馬虎，一個小口兒都不能開。
    正在這個時候，人群中一個男生的身影，尤為刺眼。
    他像是開了二倍速的競走運動員一樣，不管不顧，低頭猛走。
    但從他的背包來看，似乎又是去登山的。
    更別提那特意回避自己，鬼鬼祟祟的神情。
    “你你你你你！！！站住！！”孫秀斌也破音了，“李崢！！！給我過來！！！”
    李崢一愣。
    怎么……這都被發現了……
    早知道昨天不幫胡老師拉仇恨了。
    可畢竟，整個學校都是孫秀斌的勢力范圍，李崢無處可逃。
    他只好昂首挺胸，走到孫秀斌面前。
    當務之急，是止損。
    務必速戰速決，盡量少消耗活力值。
    “老師早上好。”李崢閃電鞠躬。
    “別別別，我不好，您好。”孫秀斌指著李崢道，“您干嘛來了？”
    即便是孫秀斌，自從早戀嚴打過后，也很少如此惱怒過。
    進校的同學不禁駐足觀望。
    就連值周生們也神采奕奕。
    沒穿校服和偷偷染了指甲的同學，更是趁機溜了進去。
    李崢，則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我當然是上學來的。
    但聽主任那略帶戲謔的京腔。
    難道是說相聲來了？
    是不是該回個“那您說吶？”
    孫秀斌看著李崢無辜的表情，氣得牙癢肝兒顫，繞過去使勁拍著他的超大背包質問道：“露營呢？”
    “哦，這個啊。”李崢點頭道，“都是學習有關的東西。”
    “學習有關？？來來來，讓我見識見識。”孫秀斌勾手道，“檢查書包！”
    李崢含恨咬牙。
    早自習時間已經耽誤了。
    又要搞什么書包檢查。
    “主任，我費很久才裝進去的。”李崢不甘地回應道。
    塞那么多資料進去，他太難了。
    “趕緊的。”孫秀斌催促道，“別的同學還會說尊重個人隱私什么的，就你這理由都新鮮。”
    此時，一名女值周生快步湊了過來：“我來吧……主任……”
    李崢一抬頭，才發現是昨天的球友，普通女生。
    普通女生沖他使勁眨眼過后，才走到他身后拉開書包拉鏈。
    她簡單瞅了兩眼便沖孫秀斌道：“主任，真的都是學習資料……”
    “你那叫檢查書包么？貓刨食都比你使勁。”孫秀斌怒道，“別耽誤時間，全翻出來。”
    李崢意識到，對于這樣的女人，反抗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配合她，速戰速決，讓她永遠閉嘴。
    李崢這便摘下背包：“我自己來，這樣收的時候好收一點。”
    話罷，他小心地將背包落在地上，將成捆的材料一一取出，分門別類，平攤在地上。
    《化學①》。
    《化學①教師教學用書》
    《化學①名師課件》
    《高中必刷題（化學）》
    《高中化學奧林匹克》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高考化學）》
    《……》
    隨著這一摞摞書籍平鋪在地。
    連空氣都安靜了。
    同學們最初只是看熱鬧，然后是驚訝，接著是恐懼。
    最后只剩無言。
    但這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李崢掏出了一沓嶄新的筆記本。
    一大捆草稿紙。
    一盒象征著高貴的晨光筆芯。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李崢卻依舊沒有停。
    “我真的，費好大勁兒才裝進去的。”李崢都出汗了。
    看著李崢的汗珠滴落在地，同學們竟心生不忍。
    想到他還要把這些裝回去。
    甚至，還有點可憐他。
    孫秀斌也僵了。
    幾十年的教學生涯，她還沒見過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