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換了話題,童宴“啊?”了聲,睫毛還濕著,漂亮的眼睛里籠著層薄薄的淚,有些呆,又不可否認地很可愛,卓向銘幫他把眼淚擦掉:“信息素遮不嚴的話,你現在自己又控制不好,可能會有些危險。”</br> 童宴磕磕巴巴:“冒、冒出來了嗎?”</br> 卓向銘嗯了聲,稍靠近些,又聞了下,道:“有點像梔子花的味道。”</br> 說完后,他馬上去看童宴的表情。</br> 這句話其實不怎么禮貌,隨便評價別人的信息素味道什么的,無論是夸獎還是貶低,都很容易顯得粗魯和冒犯。</br> 原本卓向銘根本不是會犯這種低級社交錯誤的人,但懷里抱著哭泣的小孩,又聞到那股甜甜的香氣,這句話很自然就從嘴里溜了出來。</br> 好在童宴的注意點清奇:“我不知道……梔子花嗎?”</br> 從性腺恢復到可以正常分泌信息素以后,他自己是聞到過很多次了,但只能把它描述為某種香氣,具體就不知道了。</br> “江都梔子花確實不常見。”卓向銘道,“稍南邊一點的城市就很多了。”</br> “哦。”</br> 可剛哦完就打了個哭嗝,這回童宴是真沒臉了,耳朵跟脖子都飄紅,他從卓向銘身上下去,不好意思看卓向銘,只能低頭找拖鞋,一邊說:“我去洗澡。”</br> 卓向銘跟著起身,道:“洗好記得給我媽回個電話。”</br> 童宴轉過來,有些迷茫,卓向銘從床上拿起他胡亂扔著的手機,按亮屏幕給他看:“剛才你哭的時候,她給你打電話了。”</br> “你都看見了,怎么當時不告訴我。”接過手機,看著兩個未接來電,童宴不講理地說。</br> 卓向銘剛哄過他,他就在無意識中生出點理直氣壯。但推鍋對童宴來說總是不厚道的,他以為自己很厲害,看在卓向銘眼里,卻跟只小貓揮了揮爪子沒什么分別,還是只被剪過指甲的小貓。</br> 卓向銘還是那種嚴肅的表情:“我怕你紅著眼睛接,我媽還以為我欺負你。”</br> 他為什么老提自己剛才哭的事情?童宴把手機塞回卓向銘手里,憤憤不平地進了浴室。</br> 出來后卓向銘已經走了,不過在走之前幫他關了窗戶拉好窗簾,又打開了燈和暖氣。他又想,卓向銘哥哥真好。</br> 哭了一小會兒,情緒很快就消失了,不管是離開家的難過還是在卓向銘面前失態的難堪,都被熱汽蒸干,只剩下一些困意。</br> 童宴吹好頭發上床,看著床頭柜上的空書包還有點蒙,最后決定給林悅華回完電話再整理。</br> 手機快要沒電了,他拿平板撥過去,林悅華接得很快:“童童?”</br> “對不起阿姨,我的手機靜音了,沒有聽到。”</br> 他覺得自己沒說謊,只不過隱藏了一部分事實。</br> 林悅華笑道:“沒事的,阿姨也是剛閑下來,想起你向銘哥哥說你明天要上學,就打電話問問。東西收好了嗎?有沒有缺什么?”</br> 童宴道:“書是明天去學校領,只要帶一些復學的文件就可以。”</br> “真好。在那兒住的還習慣嗎?有時間來家里吃飯吧,愛吃什么,阿姨給你做。”</br> 童宴道:“好的,阿姨。”</br> 林悅華頓了頓,道:“你床頭柜上是什么?”</br> 童宴把鏡頭歪了些,對著床頭柜,讓她看得清楚些:“書包。”</br> “哦……”林悅華道,“卓向銘到底買了多少個書包?這不是他之前問我的那些啊……連牌子都不一樣。”</br> “?”童宴疑惑道,“向銘哥給我買書包了嗎?”</br> 林悅華也愣了:“沒有嗎?”</br> 林悅華回憶道:“上周吧……周幾來著,他發照片問我,一開始我還不知道他買書包干什么,最后說是你下周一開學。”</br> “他就是問了一下我,這些我也是上次去店里,聽老板說我才知道。”說著她又笑了,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樣,“他給自己都沒操過買這些東西的心,只跟人家說要買小孩用的書包,老板親自拿了三四冊圖還有樣品到他辦公室,才說不知道原來書包也有這么多款式,差點都要了,是老板說可用不著那么多,給他推薦了幾款,他才發來問我。”</br> “好……”童宴艱難道,“待會兒我問問哥哥。”</br> “他在家吧?”</br> “在。”</br> “那你們怎么沒待一塊兒?”林悅華道,“平時他是不是也不怎么理你?”</br> 童宴趕緊說:“沒有沒有,剛還在我房間來看我的,是我要洗澡,哥哥才走了。”</br> “好。你向銘哥人是有點悶,但是不兇的,也很關心你。”林悅華在屏幕那頭很和藹地看著他,“當初他答應了可以照顧你才叫你搬過去的,所以肯定不會不負責任。要是有心事呢,不好意思對他說,你童楊哥哥和你爸也都忙的話,可以對阿姨說,好不好?”</br> 童宴察覺到,林悅華應該發現他哭過了,但不能確定。他又點頭,說:“好。”</br> “哥哥沒有欺負你吧?”</br> “沒有阿姨,哥哥對我很好。”</br> 林悅華看他乖乖的樣子就很喜歡,更加笑瞇瞇的。</br> 又說了會兒,林悅華道:“好了,你早點休息吧,阿姨不打擾你了。”</br> 互相說了晚安,童宴放下平板,開始收拾書包。</br> 證件都放好了,警示牌掛在書包上,只把需要卓向銘簽字的那張紙放在外面。</br> 結婚后,他的監護人就變成了卓向銘,現在學校系統里的聯系人也自動變更過,以后成績單什么的也是直接發給卓向銘。</br> 童宴剛要去找,卓向銘敲門了,這次一起進來的還有旋龜,把熱好的椰奶和土豆泥放在了床頭柜上。</br> 卓向銘走到床邊,先觀察似的好好看了看童宴,才開口:“沒再哭吧?”</br> 童宴急道:“我沒那么能哭……我平時都不哭的。”</br> 卓向銘不置可否,在他床邊坐下:“學校發的郵件,兩天前就收到了,你今天回來,我們就現在來對一下。”</br> 童宴知道是什么,一般開學前,學校都會發封家校協作的公開信給家長,但以前童楊和童歷欽只是口頭上告知他一下,沒有真的管過。</br> “我……”</br> “手機。”卓向銘道。</br> 童宴還想掙扎:“哥……我會遵守校規的。”</br> “手機。”卓向銘道,“我需要給你設置上學日的屏幕使用時間和網站瀏覽權限。”</br> 童宴只好交出手機。</br> 他不怎么情愿,卓向銘當然看出來了,只是卓向銘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遵照了“不要理會他們的任何保證和借口,重復你的要求”的建議,但這樣的方式對他和童宴來說都是陌生的,卓向銘這樣做了,可他感覺不是很舒服。</br> 設置好后,他把手機還給童宴。童宴不情愿歸不情愿,但倒沒有更激烈的情緒,接過去后,還說了句:“謝謝哥哥。”</br> “生氣了嗎?”卓向銘到底沒能堅持多久,問道。</br> “沒有。”童宴原本在擺弄手機,想看看哪里不一樣了,聞言抬起頭,“我不能因為這種事生氣,你只是做了該做的事。”</br> 他這樣懂事,讓卓向銘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童宴。</br> 卓向銘不知道自己也有些得寸進尺了:“是不能生氣,還是不會生氣?”</br> 童宴道:“不會生氣。”</br> 不過童宴頓了頓,又說:“只是我以為你會更信任我一些。”他解釋道:“我以為你會相信,如果我說會遵守校規的話,就肯定不會明知故犯。”</br> 說到信任,卓向銘才意識到,他不能總是按照網頁的問答來面對所有有關童宴的問題。</br> 童宴確實是個青少年、處于青春期,但他的家教非常好,也比大多數小孩都都懂得自控。</br> 每個青少年都有問題,但童宴的問題顯然不是網絡上癮或者撒謊成性,他也不應該生搬套路去管教童宴。</br> 童宴要開始上學了,卓向銘覺得自己也像個臨考的學生,有些手忙腳亂。只不過首戰失利,因為童宴的接受和不在意,才顯得沒那么糟。</br> 他到底是個成年人,沒叫童宴看出挫敗,兩人對完了剩余的校規。</br> 最后卓向銘幫童宴簽體能課的缺勤知情書,童宴突然問:“哥,你給我買書包了嗎?”</br> “為什么這么問?”卓向銘的筆停了片刻,簽完后直起身,沒有否認,只說,“我看到你已經有了。”</br> “阿姨說的。”童宴笑了一下,“謝謝哥哥。”</br> 卓向銘想,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總是很彎。很好看。</br> “那能給我嗎?”童宴說,“我可以換著用。”</br> 卓向銘似乎沒想到這一點,愣了愣才說:“當然可以,本來就是給你的。”</br> 他們走到車庫去,卓向銘打開周五送童宴時開的那輛車的后備箱,不知怎么回事,他莫名有些緊張:“本來打算周五帶你出去吃完飯給你的。慶祝你開學。”</br> 后備箱里不只有書包,最占地方的是摞在三個書包下面那個大的儲物箱,童宴打開,里面是滿滿的筆記本、鋼筆之類的文具。</br> 卓向銘打算讓他寫多少作業?</br> 哦不,大概從三年級還是四年級開始,童宴上學就沒再交過紙質的作業了,更不用說筆記本這些東西,可能只有公司辦公室還在用。</br> 看他不說話,卓向銘道:“是不是買錯了?”</br> 童宴艱難道:“沒、沒有。”</br> 可因為一大箱文具而起的心梗剛下去,無意間瞥到書包的logo,想到單價,再想到林悅華說的“差點都要了”,童宴又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br> 他不至于被這些錢嚇住,只是卓向銘讓他感到困惑。</br> 他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像個非常成熟的大人——不是像,他就是,但有些時候,又好像很笨拙,跟童宴認知里的大人不太一樣,無論是童歷欽還是童楊,或者這么多年來遇到過的老師,卓向銘跟他們每一個人都不一樣。</br> 童宴覺得他笨拙,接著又覺得他笨拙得可愛。</br> “你喜歡嗎?”卓向銘問。</br> “喜歡。”童宴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