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4</br> “別吃了。”卓向銘突然說。</br> 童宴一手拿勺,懷里放了個比尋常尺寸大的玻璃碗,拿另一只手護著，里面是牛油果、藍莓、酸奶、紫甘藍和一些全麥片拌起來的東西,正一口一口往嘴里塞。</br> 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小聲說“三點前要把這個吃完?！?lt;/br> 卓向銘把他背朝自己在腿上抱著,這盆沙拉已經(jīng)吃了十幾分鐘，但卻連個尖都沒少。</br> 童宴吃了多久，卓向銘就看了多久,邊惡心邊吃，還要記著營養(yǎng)師說的細嚼慢咽,連生吞都不能。</br> “不喜歡就不吃了?！弊肯蜚懷a充道，“我?guī)湍愠?，不讓他們知道。?lt;/br> “可以嗎”童宴不太確定。</br> 除去上午真的吐的三次，這一會兒他也干嘔了好幾次了，眼睛是紅的，下巴尖尖，回過頭來正對上卓向銘燒著壓抑怒火的視線,又有些害怕地轉(zhuǎn)過去了。</br> 卓向銘的心抽著疼。</br> 孕吐寫在紙上和發(fā)生在童宴身上的感覺不一樣，他當然知道,只是事到頭來他還是受不了。</br> 連醫(yī)生都說童宴肚子里的寶寶長得很快,三個月左右就開始顯懷，從身后看不出來,腰還很細,但撩起上衣就能看到原本平得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上一點明顯的圓潤凸起,這樣坐著被他抱在懷里的時候也明顯，手摸到肚子上能畫個淺淺的圓弧。</br> 童宴喜歡被他摸肚子，雖然那種時候總是表現(xiàn)的很害羞，但卓向銘就是能感覺到。每次他把手放上去，童宴都好像一只被人拿捏到最脆弱一點的小動物，卻又根本不躲，紅著耳尖往他懷里拱。</br> 但這時候童宴的孕吐還沒過去，吃不下東西，還總是吐，孩子長起來又是一項負擔，因此懷孕十四周時是童宴過了青春期后最瘦的一段時間，細手細腳，肩膀單薄得厲害，唯獨肚子上有個包子樣的隆起。每一次卓向銘感覺到幸福，都會有羞愧和內(nèi)疚伴隨。</br> 硬吃不一定就是好的，總是吐胃也受不了。</br> 卓向銘把玻璃碗從童宴手里拿走了，低頭輕輕親了親他耳朵“帶你去漱口?！?lt;/br> 童宴本來是有些開心的，他一天要吃兩盆不一樣內(nèi)容的沙拉，還有其他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遵循少食多餐的規(guī)則，基本兩小時就有一種新的東西要吃。</br> 現(xiàn)在不用吃當然開心。</br> “還是吃掉吧。”但是想了想，童宴還是說，他抓住卓向銘的手，隨意地揉了揉，觀察著食指上的指甲，嘴里說，“寶寶吃不飽怎么辦我怕他會餓?！?lt;/br> 卓向銘心里發(fā)酸，想說他根本餓不著，你都瘦成什么樣了。</br> 但這話帶了情緒，他到底沒敢說。</br> 前兩天剛因為童宴連著一個星期體重掉得厲害，睡也睡不好，吃更吃不好，他一下沒管好情緒，童宴剛從體重秤上下來，就脫口說了句以后再也不生了，氣得童宴哭了一次，覺得他不喜歡肚子里的孩子，翻來覆去哄了一晚上才好。</br> 到今天才忘了再提他不喜歡孩子的事。</br> 卓向銘一點不覺得哄童宴麻煩，事實上他愿意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對著童宴說好話，只要童宴身體能好受點，但那想想就不可能。</br> 懷孕的難受童宴全要經(jīng)歷一遭，誰都代替不了。</br> 他只是怕惹童宴傷心，童宴有一點不痛快他都受不了。所以即便現(xiàn)在對他來說，孩子依然排在童宴之后，根本沒有任何一種可能做到童宴要求的那樣同等對待，他也知道這是不能對童宴講的。</br> 他從童宴手里抽走勺子，自己挖著吃了一勺，嚼了幾下咽下去，氣得臉更黑了。這都什么玩意兒什么東西</br> 但童宴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玩了一會兒他的手就重新把沙拉抱回來，繼續(xù)小口小口地吃菜。</br> 卓向銘只好繼續(xù)黑著臉看他吃沙拉，童宴有多聽話呢營養(yǎng)師跟他說一口至少要嚼二十下，他就吃一口乖乖數(shù)二十下才咽。</br> 卓向銘不想讓他這么聽話，他想讓童宴繼續(xù)那么挑挑揀揀的，讓吃什么都得哄半天，時常發(fā)點兒脾氣，總之別擺好臉色。</br> 卓向銘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變態(tài)了。</br> “給我吃一口。”他從后面湊過去，“還挺好吃的?！?lt;/br> 童宴回手給他喂了一勺，很驚奇地說“你真的覺得這個好吃嗎”</br> 卓向銘邊吃邊說“好吃啊，咱們一起吃吧。”</br> 童宴激動地轉(zhuǎn)回來一點，自己吃一勺，給卓向銘喂一勺，還指導他“你要多嚼幾下，才能吸收營養(yǎng)。”</br> 卓向銘就跟著他降低吞咽頻率，兩個人吃比一個人吃快得多，眼看著剩個底了，卓向銘搶什么好東西似的拿過勺子幾下全打掃進自己嘴里，跟童宴沾著酸奶和沙拉醬碰了碰嘴唇，一起去刷牙了。</br> 接著兩個多小時，童宴都笑瞇瞇的，好像沒什么人發(fā)現(xiàn)他偷了懶，這就高興上了。</br> 他穿了件長袖的襯衣，下擺扎進牛仔褲里，本身太瘦，隔著衣服肚子就還不顯，沿著墻根慢慢走，到門口曬了會兒太陽，回頭來叫卓向銘。</br> 晚上有道必吃的菜是小胡蘿卜蘸土豆泥，童宴吃得艱難，卓向銘如法炮制，不過不敢多分，只是讓他能高興點，又分了四分之一。</br> 沒過幾天就被發(fā)現(xiàn)了。</br> 營養(yǎng)師是林悅?cè)A的熟人，四十多歲，服務(wù)過的待產(chǎn)oga八只章魚都數(shù)不清，對這種夫夫倆間的貓膩再清楚不過，秉持著一次達到治標也治本的目標，沒跟夫夫倆溝通，直接跟林悅?cè)A說的。</br> 這天是周六，卓正德和童歷欽去打高爾夫了，晚上才回來吃飯，卓嘉爍一家也都來這邊，童宴和卓向銘到得早，他們進門時童宴正在一樓陽面的靠椅上坐著。</br> “聽說你們倆被抓回來關(guān)禁閉?！弊考螤q笑的很開心，“我哥可以啊，幫你生吞了多少紫甘藍”</br> 童宴臉紅了“他喜歡吃才吃的?！?lt;/br> “哎呀，那是媽冤枉你倆了?！弊肯蜚懸舱伊税岩巫油线^來坐下，“你說說，一個從小到大死都不肯吃一口紫甘藍的人怎么就轉(zhuǎn)了性呢，說明白我替你伸冤?！?lt;/br> 童宴把眼睛一閉“睡覺了?！?lt;/br> 童年被童楊抓著去洗手擦臉，剛弄好就飛奔過來，在距離童宴幾步時急剎車，小心翼翼走到童宴跟前，叫他“舅媽，祝你早上好。”</br> 童宴又把眼睛睜開了，笑著說“年年早上好?！?lt;/br> 童年看著他的肚子“弟弟睡著了嗎”</br> “嗯”童宴裝著思考了下，說，“對?！?lt;/br> 童年跟著點點頭，想起他舅舅跟他說的，小聲重復“弟弟太小了，所以要在舅媽肚子里睡覺。”</br> “那他什么時候可以出來跟我玩呢”童年又問。</br> 童宴道“還要半年。”</br> “半年是什么時候”</br> “過年吧，就是有一個時候，特別冷，我們住在一起，掛紅燈籠，放煙花，年年還會收到壓歲錢，你記得嗎”</br> 童年歡呼“記得”</br> 然后他又趕緊把嘴巴捂住“弟弟睡覺。”</br> 童年不去別的地方，他留戀在童宴身邊，從背包里掏出小的磁懸浮列車玩，一團軟肉似的團子，撅著屁股趴在地毯上跟著車蠕動，遠遠看見卓向銘從二樓下來，趕緊叫“舅舅”</br> 卓向銘道“年年。”</br> 童年爬起來坐好，等他走到身邊，就費力地仰著頭說“我沒在舅媽跟前跑，我走，慢慢走過來的?！?lt;/br> “真乖。”卓向銘蹲下，在他的車屁股上撥拉了一下。</br> “我也小聲說話，沒有吵舅媽和弟弟。”童年又說，“我在這里保護舅媽和弟弟，有壞人來，我可以保護，舅舅，我乖嗎你愛不愛我”</br> 卓向銘摸他頭道“你很乖，舅舅也很愛你。”</br> 童年跟童宴的長相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抿著嘴笑的時候眼睛彎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卓向銘對著他很有耐心。</br> 這時候他有些害羞，就推著車爬到了童宴的另一邊，坐在卓嘉爍和童宴的中間。</br> 他平時的表現(xiàn)，其實是有些怕卓向銘的，所以這會兒才更害羞。</br> 這件事讓大人們也費解，按理說童年是兩邊家庭第三代的第一個小孩，所有的人都小心寵著，卓向銘更不是會兇的人，但他就是容易在卓向銘面前犯怯，卓向銘說過什么，都能牢牢記住。</br> 相比之下他和童宴更親近些，很黏童宴，童宴懷孕前幾乎見面就要童宴一直抱著。</br> “怎么這么久”童宴說，“媽媽呢”</br> 卓向銘握著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去廚房看湯了。”</br> 卓嘉爍道“哥，聽說你最近總搶人家孕婦餐吃?！?lt;/br> 卓向銘剛被訓得灰頭土臉，這時候只輕飄飄看他一眼，卓嘉爍翻白眼道“好o不跟a斗?！?lt;/br> 接著咕噥“不過說起來也是，童宴這胎真受罪?！?lt;/br> 他戳了戳童宴另一只手的手腕“骨頭都支棱出來了。真的什么都吃不下嗎”</br> 童宴笑了下“都吃著，就是沒那么多想吃的欲望。”</br> 卓向銘在一邊站著，并不插他們倆的話，只時不時提醒童宴調(diào)整坐姿。</br> 過了會兒修水管的童楊一個人搞不定，才把他叫走。</br> 卓嘉爍道“真可怕?！?lt;/br> 童宴道“怎么了”</br> 卓嘉爍道“我懷童年的時候，童楊也挺著急，但跟我哥比還是”</br> 童楊的著急表面上看得出來，急狠了話都說不利索，那時候還是卓向銘幫著跑前跑后?，F(xiàn)在卓向銘是看著四平八穩(wěn)的，也沒什么慌亂的時候，但所有行動的結(jié)果都指向慌張。還是悶騷。悶騷最可怕。</br> 卓嘉爍撇了撇嘴“小巫見大巫?！?lt;/br> “他就在這兒站了會兒。”童宴嘆著氣笑了聲，“我發(fā)現(xiàn)你就總要說他點兒什么?！?lt;/br> 卓嘉爍也不跟他爭辯，轉(zhuǎn)口道“他這么緊張，再生一個估計你還沒事兒，卓向銘該先崩潰。”</br> “不生了。”童宴說。</br> “啊”卓嘉爍愣了愣。</br> 現(xiàn)在懷著的這個還沒卸貨，沒想過第二個很正常，但童宴這話說的好像已經(jīng)做了什么決定。</br> “就這個了，咱們家全是男的，本來還想再要個女孩兒。”童宴低頭，手輕輕放在肚子上，摸了摸，又抬頭看卓嘉爍，“我們倆不適合再要孩子?！?lt;/br> 不適合要孩子。卓嘉爍慢慢收了笑，最近童宴精神已經(jīng)好一些了，但卓向銘依然吊著心，但因為卓向銘隱藏的好，他以為就他看出來，但童宴原來也是知道的。</br> “我之前還想，他總這樣，是不是因為我們年齡差的有點多?！蓖缯f，“最近又覺得應(yīng)該不是?！?lt;/br> 卓向銘就是這么愛他的，這就是卓向銘愛他的方式。那愛帶著比別人的愛情都多的占有欲和保護欲，帶來甜也帶著痛，指向性強烈，愛情之箭將童宴牢牢釘在卓向銘的領(lǐng)地，甜甜蜜蜜地束縛童宴，也束縛他自己。兩個人都甘之如飴。</br> 又只說了幾句，童宴突然開始犯困，沒一會就睡著了。</br> 卓嘉爍起身去找毯子，走出兩步又折回來把童年抱上，童年人小心思多，問他“爸爸，你是不是，怕我把舅媽吵醒。”</br> 卓嘉爍還沒說話，他就又說“不可以說謊哦。”</br> 卓嘉爍只好點頭。</br> 因為感覺到自己不被信任，童年耷拉著腦袋，一抽一抽的要哭，卓嘉爍戳他臉蛋“還是要吵舅媽嗎弟弟在舅媽肚子里長不大，還怎么出來陪你玩”</br> 童年只好強行忍住。</br> 卓向銘剛好進來了，遠遠地問“睡了”</br> 卓嘉爍點頭，他就輕手輕腳過來，把童宴抱了起來。</br> “別讓他睡太久?！弊考螤q提醒，“待會兒就吃飯了，他剛說想吃牛排?！?lt;/br> “想吃牛排”卓向銘的眼神一瞬間發(fā)亮，不過卓嘉爍這次沒再笑他“嗯。”</br> 卓向銘忍不住地笑，低下頭很溫柔地看睡著的童宴，輕聲答應(yīng)道“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