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br> 晚上睡得太好,早晨童宴醒來，沒能睜開眼,動了下身體，就覺得被窩里依然很熱，是從四面八方來的熱氣,他被人抱著卓向銘沒走。</br> 大冬天的天已經很亮了，平時這會兒卓向銘就算沒離開家，也該把自己收拾好了,還要把童宴弄起來吃早餐。</br> “卓向銘。”童宴還睜不開眼,費勁地摸索到卓向銘的臉拍拍,“上班遲到了。”</br> 卓向銘偏過頭親他手腕，把他抱個滿懷“上午不去。”</br> 童宴聽了很高興“為什么啊”</br> “不為什么。”卓向銘胡亂親他，“給自己放假。”</br> 但放假的卓老板沒能再睡多久，就被童宴弄起來了。在卓向銘爸媽家住著，童宴不好意思賴床。不過卓向銘沒什么不滿意的，因為兩個人擠在小浴室里,還有童宴坐在洗手臺上幫他刮胡子。</br> “味道挺好的。”童宴聞聞卓向銘的剃須水，“我也想試試。”</br> 卓向銘摸他光溜溜的臉“剃哪兒眉毛睫毛也可以，挺長。”</br> 童宴小小翻了個白眼，裝作好心地拿毛巾給他擦下巴上的水珠，實際用力很大,但卓向銘叫了聲痛,他又不忍心了,改為輕輕地擦。</br> 不到八點,他倆在小客廳等著，沒多久林悅華和卓正德就也下樓來了，童宴不知道他擰卓向銘的臉有沒有被看到，規規矩矩地坐著，跟林悅華問早上好。</br> 說了幾句，林悅華叫上卓向銘去了廚房，最近童宴才明白，叫到廚房去不是真的去嘗味道，是林悅華有話跟卓向銘說。這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也因此覺得自己有了點生活智慧。</br> 嘗味道、看個東西，差不多都等同于說悄悄話。</br> 卓正德也溜達到其他地方去了，小客廳剩下童宴一個人，他不由自主地變換了姿勢，沒骨頭地躺著。</br> 沙發的正上方掛了盞吊燈，童宴百無聊賴，只能一圈一圈地數小燈泡的個數，數到一半，卓嘉爍的臉橫空出現。</br> “早上好，小叔。”童宴沒什么力氣地說。</br> 卓嘉爍意味深長地看他“這么沒精神哎呀，你還小，讓我哥悠著點兒。”</br> 這會兒童宴腦子轉得慢，竟然沒立刻明白，就沒搭理他，但大概是卓嘉爍閑的發慌，戳戳童宴又道“我真挺好奇的，你們倆，嗯”</br> 童宴慢悠悠問“誰們倆”</br> 卓嘉爍自認跟童宴都是oga，而且童宴都結婚了，這方面的事哪有什么可避諱的，賤兮兮道“你跟我哥嘛，你倆差那么多，你吃得消嗎”</br> “變態”童宴突然說，“我去告訴我老公。”</br> 他爬起來，正碰上卓向銘過來“怎么了”</br> 童宴抱住他胳膊，回頭看看卓嘉爍，卓向銘立刻皺眉道“說了讓你別欺負他。”</br> 卓嘉爍有求于人，暫時很軟“知道了，也沒欺負他。媽怎么說”</br> “還是不太行，不過也沒那么確定。”卓向銘道，“能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br> “哎。”卓嘉爍嘆了口氣，這次換他倒在沙發上。</br> 接著早飯桌上的氣氛也不太好，奇奇怪怪的，林悅華看上去憂心忡忡，沒心情找童宴聊天。</br> 童宴也悄悄的，有點感激卓向銘沒去上班。</br> 可能是結婚的時間太短，他沒法真的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平時沒有卓向銘他也還是不會自己來。在家時卓向銘不高興他會哄，雖然很少，幾乎沒有，但在這邊一有人不高興，他就跟著難受，別扭得待不下去。</br> 吃完早飯他們就要回家了，看樣子卓向銘跟讓家里氣氛低沉的事情沒關系，也不打算留下來解決。</br> 童宴站在門邊，卓向銘在幫他圍圍巾，林悅華第一次沒留童宴，握著童宴的手對卓向銘道“路上小心，好好照顧童童。”</br> 卓向銘道“我知道。”</br> 林悅華又對童宴道“沒事常過來。”</br> 童宴答應了聲好“再過三天我來摘草莓。”</br> 昨天林悅華跟他說的，溫室里種的草莓再過三天就肯定可以吃了，現在就紅了一半，到時候肯定又大又甜。</br> 林悅華低頭抿嘴笑，抬起頭時那笑容還在，仿佛童宴說了什么笑話“好，給你留著。”</br> 有些奇怪，又說不出哪里奇怪。</br> 一上車，童宴就把飛行器的鑰匙掏出來給卓向銘看“看，卓嘉爍和媽媽一起送給我的，昨天忘了告訴你。”</br> 卓向銘看了一眼“是飛行器嗎”</br> 童宴嗯了聲，低頭擺弄那張方形卡片。</br> “什么時候送到”卓向銘說，“多大”</br> 童宴說“卓嘉爍說昨晚就送到了，停在我們家的屋頂不知道有多大，他沒告訴我。”</br> 卓向銘把鑰匙拿過去仔細看了看，道“應該是帶小臥室的那種，最近新出的，持有人不需要有飛行準許證，它的智能飛行模式的安全度優于專業飛行員的百分之九十五其實我也有一臺要送給你，還沒弄好。喜歡嗎”</br> “之前我自己也沒想過買這個。”童宴說，“喜歡，下次可以試試在天上睡午覺。這個是結婚禮物嗎”</br> 卓向銘思考道“應該叫改口費。”</br> “哦。”童宴道，“那我爸爸也該送你禮物吧”</br> 卓向銘道“已經送了。”</br> 童宴竟然不知道“是什么”</br> 卓向銘看了看他，童宴又問“送了什么”</br> 卓向銘道“你。”</br> 童宴臉紅了，試圖轉移話題“媽媽剛才跟你說什么呀”</br> 說完他又說“不能說的秘密就算了。”</br> 卓向銘就把卓嘉爍和童楊的事跟童宴說了，童宴驚訝也不驚訝“最近就結嗎”</br> 卓向銘道“看長輩們的意思吧。”</br> 童宴問“是不是媽媽不同意”</br> 卓向銘道“說不上不同意，應該就是太突然我媽一直以為卓嘉爍沒談戀愛，可能過兩年還要他們趕鴨子上架，現在不光對象有了，竟然還馬上要結婚。”</br> 卓向銘頓了下，童宴知道他后面一句要說什么“還是我哥”</br> 這關系有夠復雜的，一般人不會這么搞。</br> 童宴轉頭去看窗外，對面的失重河剛建好通水，打上燈光以后河水變得五彩斑斕，是一種繽紛的粉，深深淺淺，格外好看。</br> 他看了好一會兒，卓向銘就把車開得很慢，但再慢也還是要走過的，童宴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劃過天際的鳥身上。</br> 卓向銘看他發呆的樣子也覺得可愛，明明很瘦，但兩頰卻有點嘟嘟的，嘴唇是很嫩的紅色，時常被女生懷疑涂了唇膏的那種，不過卓向銘不懂這種形容，他只是想起昨晚被嗆到咳著抬起頭來的小孩，小腹就有了不合時宜的發熱感。他咳了一聲。</br> “怎么了”童宴轉臉問，“冷嗎”</br> 卓向銘又咳了聲，說“沒事。”</br> 童宴轉過身來，面向他斜斜坐著“我剛才在想，幸虧我們結婚早。”</br> 卓向銘“嗯”</br> “你想想，要是我哥和你弟弟先結婚，到時候要糾結的不就變成了我們倆現在很好，只需要看戲。”童宴抱著手臂，擺出個看戲的姿勢，卓向銘又笑了，用力揉了把他的腦袋“你也挺壞。”</br> 童宴跟他一起笑了。</br> 進門童宴就發覺有哪里不太一樣，他到處看了圈，發現天花板和墻壁上多了幾個圓球狀的東西，金屬質，銀色。</br> “這是什么”童宴打量了一會兒，沒認出來。</br> “你看它像什么”卓向銘反問道。</br> 童宴又看了看，道“跟我家以前有一種香薰機差不多。但是要裝這么多嗎”</br> 卓向銘道“差不多。”</br> 童宴還要研究，卓向銘抓著他的手說“不去看看你的飛行器”</br> 童宴也想起來了。他還是挺掛心的，跟著卓向銘去后院上了旁邊小樓的屋頂。</br> 一架深灰色、閃著金屬光澤的標準圓形的飛行器停在那里，艙門右下角刻著“tys”。童宴圍著轉了一圈，卓向銘教他把門打開、錄入身份信息，里面有一些基本的裝修，剩下的大半要他自己裝成喜歡的風格，卓向銘跟在他身后，聽童宴說一些要求。</br> 下午卓向銘也沒有去上班，童宴嘴上不說，但表現出來是很高興的。他跟卓向銘待在一起，旋龜在一邊多次找存在感失敗。</br> 童宴的發電站已經好了，昨天跟卓嘉爍一起弄好的，他裝上發電站，卻不敢按下開關，非要讓卓向銘按。卓向銘按了，童宴屏住呼吸在一邊看，兩秒鐘后，西城區的燈漸次亮起，幻影城市活了五分之一，連卓向銘都松了口氣，抱住了開心歡呼的童宴。</br> “我厲害嗎”童宴說，“這里面的東西可復雜了。”</br> 卓向銘道“很厲害。”</br> 童宴眨眨眼，在他嘴上啵啵親了兩下“你也有功勞。”</br> 卓向銘卻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功勞，按開關嗎</br> “今天不去公司真的沒關系嗎”童宴又問，“好像也沒人找你。”</br> 平時就算在家，也要收發郵件，電話也有幾個。</br> 卓向銘突然不笑了，表情很嚴肅“對，接下來兩周我都不去。”</br> “啊”童宴回頭，“兩周”</br> 童宴跪坐在卓向銘面前，臉因為剛才的激動有點紅，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很漂亮。</br> 卓向銘想起剛才在飛行器上那個穿衣鏡里看到的他和童宴兩個人，他在鏡面上看到了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樣子，童宴青春漂亮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站在童宴身邊時，會形成那么巨大的反差。</br> 十七八歲鮮活的青春離他遠去已經很多年了，軀體和想法早就習慣了成年人的裝束，連表情也一樣。</br> 木然的和靈動的，新鮮的和陳舊的，一株水靈靈的梔子花立在早就經歷過嚴冬的雪松旁邊，他心底立刻生出許多由愧疚和占有欲混雜在一起的情緒。</br> 卓向銘說“家里裝的那些東西，不是香薰機，是信息素收集器。”</br> 童宴微張著嘴，腦子里閃過很多東西，他很快就懂了。發情期標記時住宅內大量的信息素要做到不擾民，信息素收集器是必須的東西。</br> 但尋常也就裝一兩個，他們家沒細數，就有四五個了。</br> “原本是想等你自然的發情期，但跟醫生談過兩次，他認為在由aha引導激發的發情期內標記對你來說會更安全一些。”卓向銘靠近童宴一些，“強行激發的發情期更激烈，但因為標記過程的主導是我，所以我能更有把握，童童”</br> 童宴說“你是不是告訴媽媽了”</br> 卓向銘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是。”</br> 童宴呆了好一會兒，然后靠在了他懷里，小聲說“我知道了，為什么我說再過三天去摘草莓媽媽會笑。你怎么這樣啊我還怎么摘”</br> “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在說什么”卓向銘心軟又好笑，低頭捏捏他鼓起來的臉，“這么長時間不出門能不說嗎你爸爸也知道。草莓多得很，我肯定找地方帶你摘。”</br> 童宴又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卓向銘察覺到他在緊張，但也知道只是緊張，并沒有抗拒，兩個人小聲閑聊，童宴突然說“那，那。”他把卓向銘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臉已經貼在了卓向銘肩窩，不讓他看，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要是本來不是發情期，生殖腔，能打開嗎”</br> 不打開生殖腔怎么能叫標記卓向銘撫著他的背，很疼惜地吻他的耳朵“可以，我們時間很多，慢慢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