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宴用被子蓋著臉太熱,沒多一會兒就又鉆了出來。</br> 房里燈都關了,卓向銘手里拿著童宴的手機,下滑又上滑,寥寥幾條搜索記錄他看個沒完。屏幕照亮卓向銘的臉,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但上面的含義童宴還是不太懂。</br> “你生氣了嗎”雪松的氣味不像平常那么緩和,童宴問。</br> “什么”卓向銘拿手機的手放在腿上,“沒有。我為什么要生氣”</br> 童宴道“那你在想什么”</br> 卓向銘思考道“我在想我們還不能一起睡覺。”</br> 童宴好像已經猜到他會拒絕“好吧。”</br> 關掉百科搜索前,卓向銘在童宴收藏的那條回答上左滑,出現了“刪除”的字樣,但他最終沒刪,原樣把手機塞到了童宴床上的另一個枕頭下面。</br> 這下房間里最后的光源也消失了,童宴能清楚看到的只有卓向銘的身影輪廓,和一點點模糊的面孔。</br> “我以前”</br> 卓向銘道“什么”</br> 童宴道“我以前,忘了在電視劇還是漫畫里看的,好像有種說法,說人在否定后反問,嗯大多數是代表肯定。”</br> 其實童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時候說起看的亂七八糟的冷知識來了,他說得慢,聲音也比較低,在沉寂昏暗的空間里不會顯得突兀,反而有些試探著不確定的撒嬌或是委屈。</br> 卓向銘說不上來,他總感覺自己讓童宴受了委屈,進而想對童宴更好。不知道怎樣才能更好,但就是覺得不夠好。</br> “我沒生氣。”卓向銘也輕聲地說,他少見地找不到合適的措辭,話語斷斷續續,雖然顯得笨拙,好在聽起來誠懇非常,“我只是我在想,是不是給了你太多的性暗示。”</br> 童宴像是有些緊張,不知所措,在被窩里輕輕動了幾下,下巴戳著被沿,輕輕“嗯”了一聲。</br> 卓向銘想起下午在手機里聽見他午睡醒來翻身的動靜時那種柔軟而安心的感覺,手摸進被窩,找到了他的手握著。</br> 童宴的手指看上去很細,但握在手里又能摸到軟綿綿的肉,還不是能單手抓籃球那種大小,所以在男孩子里算是比較秀氣的手。</br> “我不想讓你有這種感覺談戀愛等同于上床。”</br> 卓向銘在思考,怎么說才能不讓童宴羞恥或尷尬,他想準確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好像總差點什么,“這件事,做不做、什么時候做,按理來說,確實沒有硬性規定,開明點講,雙方都愿意的話,那就隨心就好。”</br> “可你真的太小了。”他用大拇指緩緩撫過童宴的手背,“看來我還是很封建。如果立刻跟你那樣童童,我會有負罪感。”</br> 想了一會兒,童宴說“你還是把我當小孩看嗎”</br> 卓向銘道“當然不是。”</br> 童宴道“那為什么會有負罪感如果我們都喜歡對方,就算給了性暗示,有什么不對嗎”</br> 卓向銘越說越覺得自己虛偽、冠冕堂皇“因為你之前沒有這種想法。我在想,是不是因為這幾天我我太不克制,才給你傳達了這種觀念,但我想說,嗯童童,性,它并不是感情維系和推進的必要”</br> “怎么沒有”童宴打斷他,“我很想跟你接吻啊,你沒親我之前,我也想過那件事我是十八歲,又不是八歲。”</br> “你是不是覺得,上床以后就必須對我負責”童宴突然說。</br> 他沒想把這句話問出口的,但既然說出來了,童宴也不后悔。</br> 這很好推理,卓向銘的獨身主義不是說說而已,雖然童宴喜歡他,也能感覺到他喜歡自己,但那喜歡到底有多少呢有多到可以標記嗎有多到愿意共度余生嗎</br>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不過一周而已,成年人的承諾從來都珍貴且不會輕易給出,這問題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算公平。</br> 可青少年是最與理智絕緣的生物,他熱切地愛了,當然就有得到對方答案的權利。</br> 獨身主義談談戀愛可以,但卓向銘的人品毋庸置疑,也不關ao平權的事,只是兩個人之間年齡和社會經驗上的差異就在那里擺著,一旦發生實質上的肉體關系,看上去好像就是童宴比較“吃虧”。</br> 所以他在擔心這個嗎</br> 卓向銘下意識道“我當然會對你負責。”</br> “不,不。”卓向銘又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既然我們戀愛,開始了一段關系,那我們雙方就都有責任和義務對彼此負責,對嗎”</br> “對。那為什么不能上床”童宴又繞回了原點。</br> 卓向銘道“你還太小了。”</br> 童宴想問所以你還是把我看成是小孩嗎</br> 但他沒問,因為這問題無解。第一次,卓向銘的解釋沒能說服他,也是第一次,童宴意識到,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br> 他第一次戀愛,也才知道人在陷入感情時總是惶恐的,也許前一秒還濃情蜜意,但下一秒就會患得患失。這種感覺并不好受,童宴想,大概這就是戀愛的滋味。</br> 童宴說“好吧,我也只是問問。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覺吧。”</br> 卓向銘捏捏他手心“晚安。”</br> 童宴道“晚安。”</br> 卓向銘起身,幫童宴掖好被角才離開。</br> 停留的這幾分鐘讓卓向銘的信息素殘留了一部分在童宴臥室,他累了,睡著得很快。</br> 第二天周日,卓向銘沒有外出的工作安排,八點多才叫醒童宴,兩人一起吃了早餐。</br> 期中考試的成績上午就會出,童宴有些緊張,注意力不太集中,新買的星球大戰無法挑戰,他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拿了個難度相對來說比較低的慢慢拼。</br> 旋龜停在一邊,挪不動腳步,一直在對童宴說如果它來拼的話幾分幾秒可以結束,但這機器人確實沒能得到人類的多少真心實意的友誼,因為童宴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它“別想了,這個卓向銘買的,我要自己拼。”</br> 旋龜道“這算理由嗎你自己買的給我玩過嗎”</br> 童宴道“怎么沒有上次那輛瑪莎拉蒂拼好以后沒讓你摸嗎”</br> 旋龜心碎道“感覺你心情不太好。”</br> “胡說。”童宴道,“我一向這么無情。”</br> 旋龜走了。</br> 后院的玫瑰已經開過兩茬,卓向銘很費心思,又去修剪了一圈,進屋以后換鞋洗手,約了下午的草坪修剪,才走到童宴身邊。</br> “成績出來了嗎”</br> 童宴說“沒有,我一直在刷新網頁。”</br> 卓向銘在他身邊坐下“不用緊張。”</br> 童宴道“我沒有緊張。”</br> “好。”卓向銘說。</br> 從早餐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僵硬,沒人冷戰,也沒人擺生氣的臉,但就是不太自然。</br> 童宴想找點什么話來說,但越這么想就越沒話好說。</br> “你在拼什么”卓向銘問。</br> 童宴趕緊說“泰姬陵。”</br> 卓向銘探身從童宴身后撈過包裝盒,看背面的成品圖“哇。”</br> “漂亮吧”童宴也歪過去,跟他一起看,“我打算先拼四個嗯,是塔樓吧,然后再開始弄地基。星球大戰還是等放假再說。”</br> 卓向銘對他的業余愛好安排沒什么建議“好。”</br> “泰姬陵是古人類的一座陵墓,你知道嗎”童宴說。</br> 卓向銘道“知道。”</br> 童宴繼續說“那你知道它是誰的陵墓嗎”</br> 卓向銘其實知道,但他最后說“不知道。”</br> “是印度一位皇帝為他的愛人建造的。”童宴不像昨天那樣,拼著的時候就不理人,兩手自然蜷縮,手心朝上放在大腿上,耐心地給卓向銘介紹,“她叫穆塔茲馬哈爾。”</br> “耗盡全國人力只為了建造陵墓,有人稱贊他的愛情,也有人批評他的昏庸。”童宴摸了摸他完成一半的塔樓,“但這建筑是真的很美。”</br> 卓向銘點頭附和“是很美。”</br> 童宴還想深入科普這段流傳千萬年的愛情故事,但他突然想到,馬哈爾是沙賈汗的第二位妻子第二位。</br> 他聽到的簡單故事里,就講到這位皇帝在找到摯愛前還有過第一任妻子,童宴接著想,現在標記與解除標記都不算什么大事,大多數人也都不會只有一段感情,那卓向銘和自己呢</br> 卓向銘是個思慮周全的成年人,他自然想得更多,那他是不是就想過,他們可以在一起,就有可能會分開,所以才對過早的親密行為有所抵觸如果是這樣,童宴覺得自己應該感謝他。</br> 童宴喜歡他,但不能妨礙童宴也許只是他試著開始接受感情的開端,沙賈汗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一夜白頭,卓向銘會愿意把靈魂標記交給他遇到的第幾個oga呢</br> 童宴努力想讓自己不那么幼稚,他不能假設兩人的分開然后去怪罪卓向銘,而事實上,分手也是每個人的權利,他不能過早就把卓向銘確定成自己的終點那對卓向銘并不公平。</br> 卓向銘察覺到童宴突如其來的走神,道“童童”</br> 童宴抿抿嘴,轉頭看他“你還生氣嗎”</br> 接著他想起昨天卓向銘說自己沒有生氣,改口道“你在跟我冷戰嗎”</br> 卓向銘道“當然沒有”</br> 童宴道“那你為什么,為什么,好像跟我沒話說的樣子”</br> 卓向銘無奈笑道“因為我對這個真的不了解啊。你以前可不會跟我說這么多,關于樂高。”</br> 童宴也發覺自己確實在特地跟卓向銘找話說,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不跟你說了。”</br> “說啊。”卓向銘終于伸手抱他了,用兩條腿把童宴圈住,胸膛抵著童宴的背,“求童童拯救一下我的審美。”</br> 被抱住以后,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快消失了。童宴回頭跟他蹭了蹭臉,臉上有點小驕傲的表情“那你親親我,你今天怎么不是接吻狂魔了”</br> “嗯”卓向銘危險地看他,“叫我什么”</br> “接吻狂”童宴沒能說完,就被卓向銘親住了,嘴唇碰在一起的感覺和額頭吻大不相同,額頭吻可以脫敏,而嘴對嘴的吻就好像永遠不會。</br> 它永遠有令人臉紅心跳的魔力,童宴第一時間體會到了。因為他很快就被卓向銘擄走理智,塔樓丟開,轉過身兩只手都去抱著卓向銘的脖子,一手抓著卓向銘頭發,另一只手捏緊了他襯衣,跪在卓向銘懷里,只想認認真真地接吻。</br> 一個綿長的吻結束,童宴在卓向銘用力到發痛的擁抱里找回些確定感,他想,也許他的要求確實有些急了,卓向銘確實是很喜歡他的,只是卓向銘還需要點時間。</br> 他靠在卓向銘肩上,還在調整呼吸,這時網頁刷新成功,成績單跳了出來,卓向銘拿起手機兩個人一起看,童宴略過各科分數和排名直接看總分667。</br> “六百六十七”他直起身捧著卓向銘的臉揉了兩下,“我的禮物”</br> 卓向銘也笑,仔細看了幾眼,道“這次是第一名,真棒。”</br> “我的禮物。”童宴重復道。</br> 卓向銘好脾氣地任他揉捏,嘴被擠得嘟了起來,還是只拿手護著童宴的腰“好,禮物,什么時候要”</br> 童宴道“現在”</br> 卓向銘卻為難道“嗯”</br> “怎么了”童宴捏著他臉。</br> 卓向銘道“你都管我叫接吻狂魔了。”</br> “啊”童宴耍賴地哼哼,“這是愛稱”</br> “好啊,我也給你起個愛稱吧,就叫耍賴大王。”卓向銘道,“耍賴大王、接吻狂魔,怎么還是我聽起來比較色情。”</br> 冷清了一早上,童宴早就想對他撒嬌,抱著他不撒手,把不會反抗的卓向銘晃來晃去“別這樣”</br> 最后卓向銘不堪其擾,還是給了他禮物,只是如果讓童宴打分的話,這禮物可能不會及格。因為他從卓向銘懷里被親到了地毯上,舌頭被吮得發麻,嘴巴腫起來沒法見人,根本不滿足“輕”和“慢”中的任何一個要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